第三章 回城（7）
滔滔不绝的胡舸帆又想起一点，分析道：“我估计，身体病残照顾回城，就不可能被招工，你想想，哪个工厂会要身体有毛病的工人？但是呢，我们家这种情况，招工就不要想了，只要能回城，哪怕是做临时工，也比当农民强。所以呢，除了身体病残，也没有别的路子了。”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一直磨着牙的胡报春听胡舸帆说完，低声说道。
“啥子啊？”
“我已经扯了结婚证了。”
“哪个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胡舸帆血冲脑门，想扇胡报春的巴掌。
“我告诉妈了，还跟妈说明天办酒。我还以为是妈派你来的，你看，一个送亲客都没有。”
按这一带的风俗，办酒席的头天晚上，男方招待送亲客。难怪看到她，胡报春高兴成那样。
“什么时候扯的证？”
“三天前。”
“扯证前你为什么不回来说一声？”
“我已经……怀孕了。”
“你怎么这样不争气！”胡舸帆举起巴掌。
门嘎吱一声响，代邦富走进里屋来，笑眯眯道：“大姐，来，我陪你整一碗！”
胡舸帆的手软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事已经如此，打妹妹一顿，又有什么用呢？
肚子确实饿得不行了。一天奔波，还全靠早晨吃的点儿麦粑支撑着。来到堂屋，屋正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肉和菜。
“来来来，大姐，你坐上席。”代大娘热情地招呼胡舸帆。
“那啷个要得。”胡舸帆忐忑着不敢坐。
“啷个要不得？你是送亲客，你坐上席是应该的。”
看着满脸堆笑的代大娘，还有旁边身形佝偻着等待胡舸帆入坐的代大叔，胡舸帆心里生起一丝歉意。一分钟以前，她还极力破坏这门婚事。
胡舸帆刚一落座，一只盛满水的碗被送过来。
“你莫说，走了远路，挺口渴的。”胡舸帆端起碗就大口开喝。
“诶——”
好辣的水！胡舸帆被呛住。原来，碗里装的是酒。
看着胡舸帆被酒辣到的尴尬情形，代大娘扬了扬制止胡舸帆喝酒的手，变幻成一个大拇指，笑道：“大姐，真是好酒量。”
胡舸帆张开嘴，喷了一口酒气，看看碗里的酒，已经被她喝掉了半碗。这碗酒，原来是一桌子的人轮流喝的。呵呵，胡舸帆傻笑两声。她脑子有些迷糊了。
“吃菜！吃菜！”有人招呼。
对，饿了一天，奶水早干了，赶紧吃些肉菜，好好发点儿奶水，好奶女儿。胡舸帆举起筷子，可是，迷离的眼睛却看不真哪碗是肉。她胡乱地戳了一筷子，吃到嘴里，是咸菜。
“报春，你快给你大姐夹肉啊。”
一块厚实的烧白送到胡舸帆碗里。胡舸帆吃到嘴里，嗯，好像是肉……
头晕脑胀地吃了一肚子肉，又喷着酒气整下两大碗白米干饭，胡舸帆觉得好幸福。她感觉奶水特别充足，赶紧把女儿弄醒来吃。
第二天从天没亮开始，代家人就忙活得要翻天，队里有不少妇女来帮忙，胡舸帆也要去帮忙，代家人坚决不允许。她便要来一只小沙罐，给女儿熬药。奇怪的是，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赵雪一直睡得很香，既没流尿也没饿醒。
“药都没吃，病就没了？难道真的药一到手病症就除？也太神奇了吧？”
胡报春撇撇嘴，“你把雪雪喝醉了！”
“嗯？”
“昨晚你一口气喝半碗酒，自己醉了不说，还让雪雪喝你的酒奶，把雪雪也弄醉了。半夜我起来看了好几次，生怕她出事。还好，她只是睡得香，没别的事。”
胡舸帆这才想起昨晚的情形来。“原来，你代邦富喊陪我整一碗，是整酒嗦，我还以为是整干饭呢。”
胡报春皱皱眉头。“代家人别的都好，就是好这口酒。特别是他妈，顿顿都要喝。她几个儿好酒都是跟她学的。”
“那你劝劝代邦富，叫他以后别喝酒了。这个时期劝，男人是最听话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劝？我劝了。”
“那他好点儿没有？”
“好个屁！我喊他莫喝酒，他妈当我面就说：‘你喊他莫吃饭嘛。’他反而喝得更理直气壮了！”
“那你还跟他结婚！”
“除了这个，他们一家人对我还是很好的。”
胡舸帆无话可说。从她来到代家，一直受到的是最上等的礼遇。
“唉，这是命。”胡舸帆从内衣口袋掏出赵正华给的十元钱，塞到胡报春手里。“我们也不宽裕。这十块钱，是我和妈送你的。你自己去买点儿东西吧。”
胡报春把钱捏在手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说：“药熬好了。”说完，起身去倒侄女的药了。
看着二妹妹瘦小的身影，胡舸帆心中感念。要是爸爸还在，会怎样处理二妹妹的婚事呢？一千多年前的马可虽然智慧，却并不在书里告诉她，面对多舛的命运，该怎么办。
暴风雨说来就来。
大家伙正在坡上除草，突然天就变暗了，紧接着狂风大作。有人喊要下雨了，众人会意，不等组长喊解散，纷纷拽起锄头就往各自屋头跑。罚不责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趁雨一哄而散，不会扣工分。
早就听说全国有好几个地方都搞包产到户了，可赵家沟还是搞集体劳动制，按赵实发的说法，叫坚持政治方向。队员们早已经不把心思放到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上，又拗不过上面，就纷纷把主要精力和劳动力留来经营自己的自留地。其中，有七八家都种上了番茄，他们不如胡家会种，结的番茄不如胡家的大，产量不高。就是这样子，也比集体劳动强。
农民们纷纷作鸟兽散，胡舸帆把在土边玩泥巴玩得满脸泥巴的赵雪塞进娃娃背篼，拖起锄头，腆着大肚子往自己屋里走。刚走下坡，雨点就下来了。胡舸帆加快步伐，小心翼翼地跑着。
突然有人拖住了她背上的背篼。回头一看，是胡月静。自从“处理”了胡月静和赵志红的事，胡月静和胡舸帆的关系就一直十分冷淡。她晓得了是大姐出的馊主意。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一直磨着牙的胡报春听胡舸帆说完，低声说道。
“啥子啊？”
“我已经扯了结婚证了。”
“哪个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胡舸帆血冲脑门，想扇胡报春的巴掌。
“我告诉妈了，还跟妈说明天办酒。我还以为是妈派你来的，你看，一个送亲客都没有。”
按这一带的风俗，办酒席的头天晚上，男方招待送亲客。难怪看到她，胡报春高兴成那样。
“什么时候扯的证？”
“三天前。”
“扯证前你为什么不回来说一声？”
“我已经……怀孕了。”
“你怎么这样不争气！”胡舸帆举起巴掌。
门嘎吱一声响，代邦富走进里屋来，笑眯眯道：“大姐，来，我陪你整一碗！”
胡舸帆的手软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事已经如此，打妹妹一顿，又有什么用呢？
肚子确实饿得不行了。一天奔波，还全靠早晨吃的点儿麦粑支撑着。来到堂屋，屋正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肉和菜。
“来来来，大姐，你坐上席。”代大娘热情地招呼胡舸帆。
“那啷个要得。”胡舸帆忐忑着不敢坐。
“啷个要不得？你是送亲客，你坐上席是应该的。”
看着满脸堆笑的代大娘，还有旁边身形佝偻着等待胡舸帆入坐的代大叔，胡舸帆心里生起一丝歉意。一分钟以前，她还极力破坏这门婚事。
胡舸帆刚一落座，一只盛满水的碗被送过来。
“你莫说，走了远路，挺口渴的。”胡舸帆端起碗就大口开喝。
“诶——”
好辣的水！胡舸帆被呛住。原来，碗里装的是酒。
看着胡舸帆被酒辣到的尴尬情形，代大娘扬了扬制止胡舸帆喝酒的手，变幻成一个大拇指，笑道：“大姐，真是好酒量。”
胡舸帆张开嘴，喷了一口酒气，看看碗里的酒，已经被她喝掉了半碗。这碗酒，原来是一桌子的人轮流喝的。呵呵，胡舸帆傻笑两声。她脑子有些迷糊了。
“吃菜！吃菜！”有人招呼。
对，饿了一天，奶水早干了，赶紧吃些肉菜，好好发点儿奶水，好奶女儿。胡舸帆举起筷子，可是，迷离的眼睛却看不真哪碗是肉。她胡乱地戳了一筷子，吃到嘴里，是咸菜。
“报春，你快给你大姐夹肉啊。”
一块厚实的烧白送到胡舸帆碗里。胡舸帆吃到嘴里，嗯，好像是肉……
头晕脑胀地吃了一肚子肉，又喷着酒气整下两大碗白米干饭，胡舸帆觉得好幸福。她感觉奶水特别充足，赶紧把女儿弄醒来吃。
第二天从天没亮开始，代家人就忙活得要翻天，队里有不少妇女来帮忙，胡舸帆也要去帮忙，代家人坚决不允许。她便要来一只小沙罐，给女儿熬药。奇怪的是，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赵雪一直睡得很香，既没流尿也没饿醒。
“药都没吃，病就没了？难道真的药一到手病症就除？也太神奇了吧？”
胡报春撇撇嘴，“你把雪雪喝醉了！”
“嗯？”
“昨晚你一口气喝半碗酒，自己醉了不说，还让雪雪喝你的酒奶，把雪雪也弄醉了。半夜我起来看了好几次，生怕她出事。还好，她只是睡得香，没别的事。”
胡舸帆这才想起昨晚的情形来。“原来，你代邦富喊陪我整一碗，是整酒嗦，我还以为是整干饭呢。”
胡报春皱皱眉头。“代家人别的都好，就是好这口酒。特别是他妈，顿顿都要喝。她几个儿好酒都是跟她学的。”
“那你劝劝代邦富，叫他以后别喝酒了。这个时期劝，男人是最听话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劝？我劝了。”
“那他好点儿没有？”
“好个屁！我喊他莫喝酒，他妈当我面就说：‘你喊他莫吃饭嘛。’他反而喝得更理直气壮了！”
“那你还跟他结婚！”
“除了这个，他们一家人对我还是很好的。”
胡舸帆无话可说。从她来到代家，一直受到的是最上等的礼遇。
“唉，这是命。”胡舸帆从内衣口袋掏出赵正华给的十元钱，塞到胡报春手里。“我们也不宽裕。这十块钱，是我和妈送你的。你自己去买点儿东西吧。”
胡报春把钱捏在手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说：“药熬好了。”说完，起身去倒侄女的药了。
看着二妹妹瘦小的身影，胡舸帆心中感念。要是爸爸还在，会怎样处理二妹妹的婚事呢？一千多年前的马可虽然智慧，却并不在书里告诉她，面对多舛的命运，该怎么办。
暴风雨说来就来。
大家伙正在坡上除草，突然天就变暗了，紧接着狂风大作。有人喊要下雨了，众人会意，不等组长喊解散，纷纷拽起锄头就往各自屋头跑。罚不责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趁雨一哄而散，不会扣工分。
早就听说全国有好几个地方都搞包产到户了，可赵家沟还是搞集体劳动制，按赵实发的说法，叫坚持政治方向。队员们早已经不把心思放到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上，又拗不过上面，就纷纷把主要精力和劳动力留来经营自己的自留地。其中，有七八家都种上了番茄，他们不如胡家会种，结的番茄不如胡家的大，产量不高。就是这样子，也比集体劳动强。
农民们纷纷作鸟兽散，胡舸帆把在土边玩泥巴玩得满脸泥巴的赵雪塞进娃娃背篼，拖起锄头，腆着大肚子往自己屋里走。刚走下坡，雨点就下来了。胡舸帆加快步伐，小心翼翼地跑着。
突然有人拖住了她背上的背篼。回头一看，是胡月静。自从“处理”了胡月静和赵志红的事，胡月静和胡舸帆的关系就一直十分冷淡。她晓得了是大姐出的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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