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城（18）
赵正华见岳母心重，安慰道：“妈，你别往心头去。现在时兴自由恋爱，月静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是这样说，可她一过去就住在人家里，到底是没规矩。我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去把月静绑回来吧？”
“就算是绑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三妹妹都已经住人家里了。”
“真是千防万防，外贼难防。”李素珍干涸的眼里闪出一丝水光。她眨了眨眼，对赵正华说：“正华，你能跟你爸爸说句话吗？”
“什么话？”
“还让我回去养公猪吧。”
“妈，你都年纪那么大了——”胡舸帆突然明白过来，胡月静这一走，家里的劳动力就只剩下四妹胡思梅了。而她才十六岁。胡舸帆转过头，看着赵正华。
赵正华抓了抓头皮。“这个不好办。公猪已经交给王大娘的儿媳妇喂养了，这又去要回来，道理上说不过去。恐怕，人家也不会答应。”
李素珍不做声，眼神无力地看着眼前一只装白糖的白瓷罐子，罐子上面有一幅点墨画，旁边写着：家和万事兴。
胡舸帆站起身：“妈，你不爱喝茉莉花茶，我给你化一盅白糖开水喝。”
李素珍还是不做声。胡舸帆走到暖水瓶处，一摇瓶子，空了。
“妈，你等着，我去烧水。”又补充：“煤油炉子，很快的。”
“妈，你别着急。”赵正华对抹眼睛的岳母说：“我听说，马上就要搞包产到户了。”
“那就是连喂公猪的差事也没有了？”
“是的。所有集体土地都划分到户头上，所有的集体劳动都没有了。”赵正华坐到胡舸帆坐过的板凳上，倾了身子对李素珍说道：“等土地分下来，我们除了种田，别的土地全种番茄。这样，就解决了家里经济的问题。”
“那也需要劳动力啊。”李素珍一双骨骼突出的大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摩挲。
“妈，这样：现在我马上就调回城了。今后，每个周末，我和舸帆都回来帮忙。实在不行呢，”赵正华又抓了抓头皮：“我们就请人干活。”
李素珍张嘴要说什么。赵正华止住她：“请人干活的钱，我们出。”
正揭开水壶盖子的胡舸帆叫一声。她被盖子烫到了。“正华，这笔钱，可不便宜。”
“我们抱定一个原则：自己能做的尽量自己做，实在做不了或忙不过来的时节，才请人。这个人工钱嘛，清明节，我回去会一会他们。”
“那清明节，就不去钱家了？”胡舸帆说。
“钱家去与不去，没多大意义。我估计，去了说不定反而闹得大家不愉快。先把家里的正事管好吧。”
李素珍干瘦的脸上，溢出一点活人的光彩。
“不过，我也提一个请求。”赵正华又说。
“什么请求？”
“种番茄的技术，也教教我爸爸。”
“这个没问题。”胡舸帆表态。她看见，赵正华瘦削的脸上，写着期待，和坚毅。
清明节那天，天不亮赵正华就催着胡舸帆起床回老家。胡舸帆佯称身体不舒服，让赵正华带着女儿回去。
等赵正华父女前脚一走，胡舸帆就起了床。穿戴整齐，她在床边坐着发呆，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她在犹豫，去不去钱家。赵正华说得对，从上回胡报春的事看，去钱家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一个大活人在那儿，胡舸帆又实在是做不到说不管就不管。
一路犹豫着，纠结着，猜测着，痛苦着，胡舸帆问到了钱家。
随着指路人的手，她看见，胡月静和一个男子并肩顺着一条田坎走过来。男子肩上扛着两把锄头，嘴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动听的话，胡月静低着头听着。过一个缺口地儿的时候，男子扶了打空手的胡月静一把。
“大姐，你怎么来了？”胡月静一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胡舸帆。她的眼睛躲闪不定。
“你能不辞而别，我就不能不打招呼来么？”
胡舸帆走近二人。她看清了，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眼镜片一圈一圈像啤酒瓶底，度数应该不低。
男子看看胡舸帆，又看看胡月静。“这是……”
胡舸帆冷笑道：“你没听见她叫我大姐么？”她嘴角扯着一抹嘲讽的笑：这就是你找的好人。
男子推了一把眼镜，满脸堆笑，道：“听见了，听见了。大姐快屋里坐。”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去你家里坐。”
“他叫钱安国。”
胡舸帆侧目。沿着钱安国的手指方向，是钱家低矮破败的土墙房子。她冷笑一声：“安国，”
钱安国连忙答应一声哎哎，声音像猫叫一样婉转柔媚。
“能安家吗？”胡舸帆反问。
钱安国一时噎住。他看看胡舸帆，又看看胡月静。最后，口齿混沌道：“屋里坐嘛。”
胡舸帆心里涌起一缕悲凉。“月静，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钱安国看看胡月静，又看看胡舸帆。
胡月静踌躇了一刻，犹豫着撇下钱安国，走向胡舸帆。
“我有话跟我妹妹讲，请你回避一下。”胡舸帆扬声对钱安国喊道。
“啊？”钱安国没反应过来。
胡舸帆不再理会他，走进旁边的竹林里。胡月静在林子外面站了一下，跟进来。
“他那眼镜多少度？”
“一只八百，一只一千。”
“月静，就算你要嫁农民，也请嫁一个健全的好不好？”胡舸帆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怒气。
“他怎么不健全了？我觉得戴眼镜挺洋气。”
“如此高度近视，在农村怎么干活？”
“怎么不能干活！人家样样农活都能干。”
“样样都能干，家里会搞成这个样子？”胡舸帆指着钱家房子的方向。
“什么这个样子了？人家吃穿过日子，靠了你胡舸帆了？”
“你看他家这房子，我看住不了两年就得倒。妈说他家穷，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别人还真不是嫉妒乱说的。胡月静，好歹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有点儿眼光好不好？”
“话是这样说，可她一过去就住在人家里，到底是没规矩。我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去把月静绑回来吧？”
“就算是绑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三妹妹都已经住人家里了。”
“真是千防万防，外贼难防。”李素珍干涸的眼里闪出一丝水光。她眨了眨眼，对赵正华说：“正华，你能跟你爸爸说句话吗？”
“什么话？”
“还让我回去养公猪吧。”
“妈，你都年纪那么大了——”胡舸帆突然明白过来，胡月静这一走，家里的劳动力就只剩下四妹胡思梅了。而她才十六岁。胡舸帆转过头，看着赵正华。
赵正华抓了抓头皮。“这个不好办。公猪已经交给王大娘的儿媳妇喂养了，这又去要回来，道理上说不过去。恐怕，人家也不会答应。”
李素珍不做声，眼神无力地看着眼前一只装白糖的白瓷罐子，罐子上面有一幅点墨画，旁边写着：家和万事兴。
胡舸帆站起身：“妈，你不爱喝茉莉花茶，我给你化一盅白糖开水喝。”
李素珍还是不做声。胡舸帆走到暖水瓶处，一摇瓶子，空了。
“妈，你等着，我去烧水。”又补充：“煤油炉子，很快的。”
“妈，你别着急。”赵正华对抹眼睛的岳母说：“我听说，马上就要搞包产到户了。”
“那就是连喂公猪的差事也没有了？”
“是的。所有集体土地都划分到户头上，所有的集体劳动都没有了。”赵正华坐到胡舸帆坐过的板凳上，倾了身子对李素珍说道：“等土地分下来，我们除了种田，别的土地全种番茄。这样，就解决了家里经济的问题。”
“那也需要劳动力啊。”李素珍一双骨骼突出的大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摩挲。
“妈，这样：现在我马上就调回城了。今后，每个周末，我和舸帆都回来帮忙。实在不行呢，”赵正华又抓了抓头皮：“我们就请人干活。”
李素珍张嘴要说什么。赵正华止住她：“请人干活的钱，我们出。”
正揭开水壶盖子的胡舸帆叫一声。她被盖子烫到了。“正华，这笔钱，可不便宜。”
“我们抱定一个原则：自己能做的尽量自己做，实在做不了或忙不过来的时节，才请人。这个人工钱嘛，清明节，我回去会一会他们。”
“那清明节，就不去钱家了？”胡舸帆说。
“钱家去与不去，没多大意义。我估计，去了说不定反而闹得大家不愉快。先把家里的正事管好吧。”
李素珍干瘦的脸上，溢出一点活人的光彩。
“不过，我也提一个请求。”赵正华又说。
“什么请求？”
“种番茄的技术，也教教我爸爸。”
“这个没问题。”胡舸帆表态。她看见，赵正华瘦削的脸上，写着期待，和坚毅。
清明节那天，天不亮赵正华就催着胡舸帆起床回老家。胡舸帆佯称身体不舒服，让赵正华带着女儿回去。
等赵正华父女前脚一走，胡舸帆就起了床。穿戴整齐，她在床边坐着发呆，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她在犹豫，去不去钱家。赵正华说得对，从上回胡报春的事看，去钱家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一个大活人在那儿，胡舸帆又实在是做不到说不管就不管。
一路犹豫着，纠结着，猜测着，痛苦着，胡舸帆问到了钱家。
随着指路人的手，她看见，胡月静和一个男子并肩顺着一条田坎走过来。男子肩上扛着两把锄头，嘴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动听的话，胡月静低着头听着。过一个缺口地儿的时候，男子扶了打空手的胡月静一把。
“大姐，你怎么来了？”胡月静一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胡舸帆。她的眼睛躲闪不定。
“你能不辞而别，我就不能不打招呼来么？”
胡舸帆走近二人。她看清了，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眼镜片一圈一圈像啤酒瓶底，度数应该不低。
男子看看胡舸帆，又看看胡月静。“这是……”
胡舸帆冷笑道：“你没听见她叫我大姐么？”她嘴角扯着一抹嘲讽的笑：这就是你找的好人。
男子推了一把眼镜，满脸堆笑，道：“听见了，听见了。大姐快屋里坐。”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去你家里坐。”
“他叫钱安国。”
胡舸帆侧目。沿着钱安国的手指方向，是钱家低矮破败的土墙房子。她冷笑一声：“安国，”
钱安国连忙答应一声哎哎，声音像猫叫一样婉转柔媚。
“能安家吗？”胡舸帆反问。
钱安国一时噎住。他看看胡舸帆，又看看胡月静。最后，口齿混沌道：“屋里坐嘛。”
胡舸帆心里涌起一缕悲凉。“月静，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钱安国看看胡月静，又看看胡舸帆。
胡月静踌躇了一刻，犹豫着撇下钱安国，走向胡舸帆。
“我有话跟我妹妹讲，请你回避一下。”胡舸帆扬声对钱安国喊道。
“啊？”钱安国没反应过来。
胡舸帆不再理会他，走进旁边的竹林里。胡月静在林子外面站了一下，跟进来。
“他那眼镜多少度？”
“一只八百，一只一千。”
“月静，就算你要嫁农民，也请嫁一个健全的好不好？”胡舸帆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怒气。
“他怎么不健全了？我觉得戴眼镜挺洋气。”
“如此高度近视，在农村怎么干活？”
“怎么不能干活！人家样样农活都能干。”
“样样都能干，家里会搞成这个样子？”胡舸帆指着钱家房子的方向。
“什么这个样子了？人家吃穿过日子，靠了你胡舸帆了？”
“你看他家这房子，我看住不了两年就得倒。妈说他家穷，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别人还真不是嫉妒乱说的。胡月静，好歹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有点儿眼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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