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城（25）
听母亲这样一说，胡舸帆放心下来。又想起上次吵架的事，不敢唐突，于是又说：“二十岁不大，城里二十岁没结婚的多得很。我们等胡五毕业了再说嘛。”
胡思梅拿着一把火钳从灶屋出来：“我不嫁。我就跟妈和弟弟一起。”
“乱说！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李素珍厉声道。
赵正华见状，连忙说道：“那我们等胡五毕业了，马上就去问。”
“回去就问！人家菜蔬社的小伙子紧俏得很，你以为会等着你吗？”
当胡舸帆跟着师姐白雯，悄悄摸到菜蔬社生产队，看到陈兵真人的时候，心里凉了一大截。菜地里的陈兵，又矮又黑，长相气质均太不惊人。她想象着胡思梅跟他站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敲起了鼓。回到赵家沟，吞吞吐吐一说，胡思梅居然满口答应。
“我就一个条件，等胡五毕业了才结婚。”胡思梅斩钉截铁。
陈家人看到胡思梅的照片，满心欢喜，庚即备了聘礼就来赵家沟定亲。原来，陈兵不但人长相不行，性格也老实木讷，附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他。看到胡思梅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自然欢喜得心尖儿发颤。三下五除二走了程序，陈兵便时不时来胡家登堂且藏了贼心想要入室。
胡思梅对陈兵不冷不热，他来了不迎，走了也不送。有一回，陈兵带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衣来，牛逼哄哄地让胡思梅试。胡思梅接过衬衣，也不客气，对直就进里屋。陈兵跟在后面想往里屋钻，被胡五一只手拦住：“不许偷看女孩子换衣裳！”
“她是我老婆。”陈兵横了眉毛道。
胡五抓抓头皮，抬头认真数屋顶的屋瓦，拦门的手丝毫不软。
“小舅子，我是你姐夫！过了聘的！”陈兵言语软下来。
“四姐说了，没扯证就不算姐夫。”
“我日你——”
“耶，你还吃着碗头想着锅头的嗦？”胡五一揩鼻子，整个身子堵住门口，双手一抄，“我对你没得兴趣。你不要痴心妄想！”
胡思梅穿着新衬衣从里屋出来。“胡五，你乱说些啥子！”
光洁发亮的的确良布料的确不错，胡思梅登时灰姑娘变靓仙女。
“耶，这件衣裳好漂亮！陈兵，你干的好事！”胡五对陈兵竖起大拇指。“能不能也帮我搞一件？”胡五凑近陈兵问道。
“你干啥子？”陈兵警觉起来。他怕这个不好惹的舅子敲他竹杠。
“我好跟我媳妇准备起。”
李素珍背着一背柴从外面进来，劈头骂儿子：“你南瓜还没起蒂蒂，乱说些啥子。”又招呼陈兵道：“小陈坐噻。胡五，去给你陈哥倒薄荷茶喝噻。”
陈兵心里窝着气，却又不敢发出来，只得干笑道：“妈，我不渴。”
胡五完成保护任务，坐在一张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脑袋说：“喊妈还早了点儿。”
陈兵怒了，转身对胡思梅说：“这件衣裳我是赊的，你还给我。”
胡思梅正色道：“没听说，送都送给了未婚妻的礼物，还要要回去的道理。”
“对头！要退就连聘礼一起退。”胡五补刀，“妈——，陈哥要退亲。”
在灶屋里倒柴的李素珍听见儿子喊，走出来骂道：“你被鬼摸了脑壳哇？净说些不上桥的话，喊你倒水又不倒。”
胡五撇撇嘴，走到茶案边，倒了一大杯薄荷水，送到陈兵面前：“喝点儿我妈的薄荷水，解解暑气。”
陈兵本来走得口干舌燥，偏又赌气不肯接胡五的茶缸：“才四月间，哪里就有暑气了。”
胡五一听，立刻把茶缸放回去，对灶屋喊：“妈，不是我不让陈哥喝，他说他真的不渴。”
“我日——”
“陈哥，五讲四美三热爱，你得注意你的语言美！”胡五回过头，笑眯眯地对陈兵说。
“美个锤子！”
“我看你暑气还是有点重，喝两口吧。”
在胡思梅兄妹严防死守的配合战下，在李素珍佯装不知的热情戏中，陈兵婚前没捞到任何便宜，心痒难耐而又无可奈何地熬着，直到胡五初中毕业。
仿佛是一场沉重的瞌睡睡醒了，上面终于来了关于成户下乡问题的解决政策。政策态度是，当初下乡的非知青人员，可以凭自愿选择留在农村或是返城。但上面只解决户口问题，不解决就业问题。胡舸帆态度坚决，就是上街喝凉水也要回来。
偏偏老天爷不让胡振国的遗孀孤子喝凉水。正彷徨着不晓得回来还是不回来的时候，公社办了一个砂砖厂，迫切需要工人。——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于是，胡五以初中毕业生身份，顺利跨入了光荣的工人阶级。
正好前不久，李素珍娘家的祖传房产清算回来了，李素珍将就陈家的聘金，象征性地出了点钱，得到了两间屋。
李素珍很是欢喜。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又回到了娘家窝里。只是，去时年少，今时鬓霜。
李素珍执意不让女儿女婿们回来帮忙搬家，她不想给女儿们增添麻烦。确实，这个家也没什么搬头。放眼几间矮小的屋子里，有必要带走的东西没有几样。当她把所有家当收拾停当聚在脚下时，看着一小堆破旧的家当，她潸然泪下。想当年，她与丈夫战战兢兢领着孩子们浩浩荡荡来到这个穷山沟，如今回去，母子二人，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留下丈夫坟茔在赵家沟，李素珍万分不舍，她想起年轻时，丈夫给他读《红楼梦》，读到宝黛二人给晴雯写祭诗，骗了她不少眼泪。
风雨窗下，妻子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回到街上，李素珍不顾儿女们反对，开了一间小杂货店。一年后，她攒够了钱，把胡振国的坟茔迁到了她的房屋背后的小山上。
胡思梅拿着一把火钳从灶屋出来：“我不嫁。我就跟妈和弟弟一起。”
“乱说！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李素珍厉声道。
赵正华见状，连忙说道：“那我们等胡五毕业了，马上就去问。”
“回去就问！人家菜蔬社的小伙子紧俏得很，你以为会等着你吗？”
当胡舸帆跟着师姐白雯，悄悄摸到菜蔬社生产队，看到陈兵真人的时候，心里凉了一大截。菜地里的陈兵，又矮又黑，长相气质均太不惊人。她想象着胡思梅跟他站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敲起了鼓。回到赵家沟，吞吞吐吐一说，胡思梅居然满口答应。
“我就一个条件，等胡五毕业了才结婚。”胡思梅斩钉截铁。
陈家人看到胡思梅的照片，满心欢喜，庚即备了聘礼就来赵家沟定亲。原来，陈兵不但人长相不行，性格也老实木讷，附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他。看到胡思梅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自然欢喜得心尖儿发颤。三下五除二走了程序，陈兵便时不时来胡家登堂且藏了贼心想要入室。
胡思梅对陈兵不冷不热，他来了不迎，走了也不送。有一回，陈兵带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衣来，牛逼哄哄地让胡思梅试。胡思梅接过衬衣，也不客气，对直就进里屋。陈兵跟在后面想往里屋钻，被胡五一只手拦住：“不许偷看女孩子换衣裳！”
“她是我老婆。”陈兵横了眉毛道。
胡五抓抓头皮，抬头认真数屋顶的屋瓦，拦门的手丝毫不软。
“小舅子，我是你姐夫！过了聘的！”陈兵言语软下来。
“四姐说了，没扯证就不算姐夫。”
“我日你——”
“耶，你还吃着碗头想着锅头的嗦？”胡五一揩鼻子，整个身子堵住门口，双手一抄，“我对你没得兴趣。你不要痴心妄想！”
胡思梅穿着新衬衣从里屋出来。“胡五，你乱说些啥子！”
光洁发亮的的确良布料的确不错，胡思梅登时灰姑娘变靓仙女。
“耶，这件衣裳好漂亮！陈兵，你干的好事！”胡五对陈兵竖起大拇指。“能不能也帮我搞一件？”胡五凑近陈兵问道。
“你干啥子？”陈兵警觉起来。他怕这个不好惹的舅子敲他竹杠。
“我好跟我媳妇准备起。”
李素珍背着一背柴从外面进来，劈头骂儿子：“你南瓜还没起蒂蒂，乱说些啥子。”又招呼陈兵道：“小陈坐噻。胡五，去给你陈哥倒薄荷茶喝噻。”
陈兵心里窝着气，却又不敢发出来，只得干笑道：“妈，我不渴。”
胡五完成保护任务，坐在一张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脑袋说：“喊妈还早了点儿。”
陈兵怒了，转身对胡思梅说：“这件衣裳我是赊的，你还给我。”
胡思梅正色道：“没听说，送都送给了未婚妻的礼物，还要要回去的道理。”
“对头！要退就连聘礼一起退。”胡五补刀，“妈——，陈哥要退亲。”
在灶屋里倒柴的李素珍听见儿子喊，走出来骂道：“你被鬼摸了脑壳哇？净说些不上桥的话，喊你倒水又不倒。”
胡五撇撇嘴，走到茶案边，倒了一大杯薄荷水，送到陈兵面前：“喝点儿我妈的薄荷水，解解暑气。”
陈兵本来走得口干舌燥，偏又赌气不肯接胡五的茶缸：“才四月间，哪里就有暑气了。”
胡五一听，立刻把茶缸放回去，对灶屋喊：“妈，不是我不让陈哥喝，他说他真的不渴。”
“我日——”
“陈哥，五讲四美三热爱，你得注意你的语言美！”胡五回过头，笑眯眯地对陈兵说。
“美个锤子！”
“我看你暑气还是有点重，喝两口吧。”
在胡思梅兄妹严防死守的配合战下，在李素珍佯装不知的热情戏中，陈兵婚前没捞到任何便宜，心痒难耐而又无可奈何地熬着，直到胡五初中毕业。
仿佛是一场沉重的瞌睡睡醒了，上面终于来了关于成户下乡问题的解决政策。政策态度是，当初下乡的非知青人员，可以凭自愿选择留在农村或是返城。但上面只解决户口问题，不解决就业问题。胡舸帆态度坚决，就是上街喝凉水也要回来。
偏偏老天爷不让胡振国的遗孀孤子喝凉水。正彷徨着不晓得回来还是不回来的时候，公社办了一个砂砖厂，迫切需要工人。——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于是，胡五以初中毕业生身份，顺利跨入了光荣的工人阶级。
正好前不久，李素珍娘家的祖传房产清算回来了，李素珍将就陈家的聘金，象征性地出了点钱，得到了两间屋。
李素珍很是欢喜。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又回到了娘家窝里。只是，去时年少，今时鬓霜。
李素珍执意不让女儿女婿们回来帮忙搬家，她不想给女儿们增添麻烦。确实，这个家也没什么搬头。放眼几间矮小的屋子里，有必要带走的东西没有几样。当她把所有家当收拾停当聚在脚下时，看着一小堆破旧的家当，她潸然泪下。想当年，她与丈夫战战兢兢领着孩子们浩浩荡荡来到这个穷山沟，如今回去，母子二人，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留下丈夫坟茔在赵家沟，李素珍万分不舍，她想起年轻时，丈夫给他读《红楼梦》，读到宝黛二人给晴雯写祭诗，骗了她不少眼泪。
风雨窗下，妻子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回到街上，李素珍不顾儿女们反对，开了一间小杂货店。一年后，她攒够了钱，把胡振国的坟茔迁到了她的房屋背后的小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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