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5）
胡舸帆猜不出他们是什么人，她的脑子也像她的手表一样，迟钝不能走动。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老老实实答道：“我叫胡舸帆。”
“哪个学校的？”另一个矮壮的男子问。
“啊？”
“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不是哪个学校的。”
“你是哪里的？”
“我……”
“你来做什么？”
“我为我爱人的事，想找潘局长。”胡舸帆感觉她的思维像被海水淹没了，赵正华的事犹如一根在水里飘浮不定的稻草，在她的意识里时隐时现。
“你跟我们来一下。”
“哦。”
跟着他们来到一楼一间办公室，胡舸帆抬眼一看，上面写着“保卫股”三个字。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很纳闷。停了发条的脑子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想。一想事情，头就疼得利害。
高个子男子示意她坐下。他指了指矮个子男子：“这是信访股的陈股长。你有什么冤屈，跟他说吧。”
胡舸帆看着这个陈股长，陈股长作势摊开一个笔记本，扭开手里的钢笔，说：“你说吧。”
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说什么好呢？赵正华的事一定是冤屈，但又不知冤屈在哪儿。胡舸帆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她几次张口，要说的话仿佛到了嘴边，又风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两个穿着医生衣服的人进来。
“就是她。”高个子男子指着胡舸帆说。
医生模样的人看着胡舸帆辨认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她不是我们医院跑掉的病人。”
“那你们也可以把她收进去呀。”高个子男子说，“你看她是不是很像？”
很像什么呢？胡舸帆歪着脑袋看他们。他们的对话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我叫胡舸帆。”
“家属来了吗？叫什么名字？”
“他叫赵正华。”这个问题简单。胡舸帆连忙回答。
医生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也是教育局的。”
“你家属是教育局的？”矮个子问高个子：“你认识吗？”
高个子摇摇头：“没听说过。”
“精神都不正常，你还信她做什么！”
另一个医生碰碰他的同事，说：“家属没来，我们最好不要收。收了搞不好也是医院里白供白养。”
高个子急了：“可是她明明有问题嘛。”
“那也得有人来办入院手续呀。你们吗？你们能证明她的真实身份吗？”
高个子看了一眼矮个子，“那怎么办？去向潘局长汇报一下？”
“领导叫我们来处理问题，我们又把皮球踢回给领导，这不是事呀。”
胡舸帆越听越糊涂。她觉得眼皮像拴着千斤铁锤，脑子也锈成一砣。她的头渐渐垂下去，眼皮合起来……
“咦，这不是小胡吗？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把胡舸帆惊醒。
她抬头一看，是东方红小学的涂副校长。她笑了一下，站起来。然而，受伤的脚却不听使唤，她人一歪，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
“妈妈，妈妈！”女儿雪雪伏在床边，正在玩自己的手指，看到妈妈睁开眼睛，开心地大喊。“妈妈你终于睡醒了。你睡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懒觉。你是大懒虫！”
“舸帆，你终于醒了！”白雯提着一个暖水瓶站在门口。
“我是在……医院吗？”胡舸帆四顾。她零星的记忆里闪出高个子矮个子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的心骤然缩紧。
“是的，你住院了……”
“不！”胡舸帆尖叫。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我不要住精神病医院！我的正华还没出来呢！我不能进来！”
咚，胡舸帆摔倒在地。她的脚缠着厚厚的纱布，打着坚硬的石膏。
“你生病了舸帆，必须住院。”
“我没病！我没有病！”
白雯把胡舸帆扶上床，温和地说道：“我们不是精神病，我们住的是县人民医院。不信，你看这里——”白雯举起手里的暖水瓶，上面印着“津川县人民医院”的字样。“你再看这里——”墙上，印着：骨科，28床。津川县人民医院。”
胡舸帆将信将疑。
“雪雪，你告诉妈妈，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门上面写着哪几个字？”
“妈妈，大门上面写的是：津川县人民医院。我全认得到！”赵雪骄傲地说道。后脑勺的马尾随着她说话一甩一甩的，头上的红纱巾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蝴蝶。
“你看，我们雪雪好能干！”
“妈妈，我考试还得了100分。”赵雪不好意思地扯着发黄的白床单，说道。她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等着听妈妈的表扬。
“正华呢？他在哪里？”胡舸帆焦急地问。
“你就别管那么多，专心养病。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骨折，起码要休息三个月。别怕，我已经向厂里……”
“我问你赵正华在哪里！”胡舸帆打断白雯的话，撕心裂肺地喊。
一脸甜蜜的赵雪被吓坏了。她躲进白雯的怀里，惊恐地看着妈妈。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为什么自己考了一百分，妈妈还那么生气呢……
“舸帆，你把孩子吓着了。”白雯轻轻拍着赵雪的后背。“我们要相信党，相信组织。”
胡舸帆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女儿，换了语气，温和地喊：“师姐，你快告诉我，正华他怎样了？他是不是被定罪了？强奸罪？还是别的什么大罪？不会……”她又看了一眼女儿，压低声音：“被那个吧？”
赵雪仰起小脸，望着白雯阿姨。
“暂时还没有定罪。据说，人被送到看守所了。”
“那就算是开始坐牢了吧？”胡舸帆瞪大眼睛，眼珠骨碌碌直转。突然，她又跳下来。“不行，我得给他送衣服去，还有棉被。天冷了。对了，师姐，你能借我点儿钱和粮票吗？”
白雯摇了摇头。她没说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已经交给医院了。
胡舸帆绝望地垂下头，痛苦地低喊：“我知道，关键时刻，谁都不肯帮我……”哭声从她捂住嘴的指缝间溢出来。
“哪个学校的？”另一个矮壮的男子问。
“啊？”
“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不是哪个学校的。”
“你是哪里的？”
“我……”
“你来做什么？”
“我为我爱人的事，想找潘局长。”胡舸帆感觉她的思维像被海水淹没了，赵正华的事犹如一根在水里飘浮不定的稻草，在她的意识里时隐时现。
“你跟我们来一下。”
“哦。”
跟着他们来到一楼一间办公室，胡舸帆抬眼一看，上面写着“保卫股”三个字。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很纳闷。停了发条的脑子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想。一想事情，头就疼得利害。
高个子男子示意她坐下。他指了指矮个子男子：“这是信访股的陈股长。你有什么冤屈，跟他说吧。”
胡舸帆看着这个陈股长，陈股长作势摊开一个笔记本，扭开手里的钢笔，说：“你说吧。”
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说什么好呢？赵正华的事一定是冤屈，但又不知冤屈在哪儿。胡舸帆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她几次张口，要说的话仿佛到了嘴边，又风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两个穿着医生衣服的人进来。
“就是她。”高个子男子指着胡舸帆说。
医生模样的人看着胡舸帆辨认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她不是我们医院跑掉的病人。”
“那你们也可以把她收进去呀。”高个子男子说，“你看她是不是很像？”
很像什么呢？胡舸帆歪着脑袋看他们。他们的对话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我叫胡舸帆。”
“家属来了吗？叫什么名字？”
“他叫赵正华。”这个问题简单。胡舸帆连忙回答。
医生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也是教育局的。”
“你家属是教育局的？”矮个子问高个子：“你认识吗？”
高个子摇摇头：“没听说过。”
“精神都不正常，你还信她做什么！”
另一个医生碰碰他的同事，说：“家属没来，我们最好不要收。收了搞不好也是医院里白供白养。”
高个子急了：“可是她明明有问题嘛。”
“那也得有人来办入院手续呀。你们吗？你们能证明她的真实身份吗？”
高个子看了一眼矮个子，“那怎么办？去向潘局长汇报一下？”
“领导叫我们来处理问题，我们又把皮球踢回给领导，这不是事呀。”
胡舸帆越听越糊涂。她觉得眼皮像拴着千斤铁锤，脑子也锈成一砣。她的头渐渐垂下去，眼皮合起来……
“咦，这不是小胡吗？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把胡舸帆惊醒。
她抬头一看，是东方红小学的涂副校长。她笑了一下，站起来。然而，受伤的脚却不听使唤，她人一歪，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
“妈妈，妈妈！”女儿雪雪伏在床边，正在玩自己的手指，看到妈妈睁开眼睛，开心地大喊。“妈妈你终于睡醒了。你睡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懒觉。你是大懒虫！”
“舸帆，你终于醒了！”白雯提着一个暖水瓶站在门口。
“我是在……医院吗？”胡舸帆四顾。她零星的记忆里闪出高个子矮个子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的心骤然缩紧。
“是的，你住院了……”
“不！”胡舸帆尖叫。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我不要住精神病医院！我的正华还没出来呢！我不能进来！”
咚，胡舸帆摔倒在地。她的脚缠着厚厚的纱布，打着坚硬的石膏。
“你生病了舸帆，必须住院。”
“我没病！我没有病！”
白雯把胡舸帆扶上床，温和地说道：“我们不是精神病，我们住的是县人民医院。不信，你看这里——”白雯举起手里的暖水瓶，上面印着“津川县人民医院”的字样。“你再看这里——”墙上，印着：骨科，28床。津川县人民医院。”
胡舸帆将信将疑。
“雪雪，你告诉妈妈，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门上面写着哪几个字？”
“妈妈，大门上面写的是：津川县人民医院。我全认得到！”赵雪骄傲地说道。后脑勺的马尾随着她说话一甩一甩的，头上的红纱巾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蝴蝶。
“你看，我们雪雪好能干！”
“妈妈，我考试还得了100分。”赵雪不好意思地扯着发黄的白床单，说道。她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等着听妈妈的表扬。
“正华呢？他在哪里？”胡舸帆焦急地问。
“你就别管那么多，专心养病。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骨折，起码要休息三个月。别怕，我已经向厂里……”
“我问你赵正华在哪里！”胡舸帆打断白雯的话，撕心裂肺地喊。
一脸甜蜜的赵雪被吓坏了。她躲进白雯的怀里，惊恐地看着妈妈。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为什么自己考了一百分，妈妈还那么生气呢……
“舸帆，你把孩子吓着了。”白雯轻轻拍着赵雪的后背。“我们要相信党，相信组织。”
胡舸帆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女儿，换了语气，温和地喊：“师姐，你快告诉我，正华他怎样了？他是不是被定罪了？强奸罪？还是别的什么大罪？不会……”她又看了一眼女儿，压低声音：“被那个吧？”
赵雪仰起小脸，望着白雯阿姨。
“暂时还没有定罪。据说，人被送到看守所了。”
“那就算是开始坐牢了吧？”胡舸帆瞪大眼睛，眼珠骨碌碌直转。突然，她又跳下来。“不行，我得给他送衣服去，还有棉被。天冷了。对了，师姐，你能借我点儿钱和粮票吗？”
白雯摇了摇头。她没说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已经交给医院了。
胡舸帆绝望地垂下头，痛苦地低喊：“我知道，关键时刻，谁都不肯帮我……”哭声从她捂住嘴的指缝间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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