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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生(21)

    一直到走,胡思梅都没向胡月静开口提还钱挪钱的事。反而,还留下了一小笔钱,让胡月静给钱千元添置一顶小帽子。钱家最名贵的人没帽子戴,大冬天的光着一颗毛发细黄的脑袋,鼻子下面两条鼻涕流成两条猪儿虫。

    从三姐那儿出来,胡思梅想,难不成就这样无功而返?手头那点儿钱支撑不了几天的生活,还得想办法。把远远近近的人全篦了一圈,最后锁定胡报春家。胡报春家才买了新房,总该能让人心情愉快点吧。

    果然,胡报春家一派喜气洋洋。

    胡报春上班的集体企业效益不好,领导就把别的企业的人调整到她上班的盐糖商店。一个巴掌大的店僧多粥少,别人愁都愁死了,胡报春却暗自欢喜。因为这样一来,商店轮班就轮得更稀疏,她正好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制丈夫。

    胡思梅到二姐家时,胡报春正哼着曲儿在擦拭丈夫新拿回家来的三峡牌电风扇。碧绿的底座绿得透亮透亮的,一按开关,一股散发着土豪气息的风登时扑面而来,把没有思想准备的陈燕明吹一坐笃。

    “大冷天儿的,你开啥子电风扇哟。”胡思梅把女儿扶起来,心里暗嗔胡报春显摆。性情内敛的陈燕明屏息着鼻翼,瞪大警惕而好奇的眼睛观察着这个风力奇大的怪物,任飓风把她头上的黄毛吹成怒发。

    胡报春停了哼曲,撇嘴道:“哪里是我要开电风扇嘛!这是你代哥才从别人手头拿回来的。那家人修了房子,钱不够,就拿这个抵的账。你代哥特别交待了,一定要试一下,看质量有问题没得。如果有问题,他好拿回去。这不,没得说明书,我不注意按到开关了。”

    听二姐如此这般一说,胡思梅方才放下嗔怪,也来按着每个键玩。风时起时息,吹得一脸木讷内心惊恐的陈燕明头上黄毛时动时静。

    “你说,买一台这样的电风扇得多少钱?”胡思梅问。

    “晓不得。听你代哥说,抵的价钱要比商店便宜得多。关键是,你拿到钱买不到货。”

    “比电视机还紧俏?”

    “不信你去津川百货商店看看,有现货没得!”

    说着话,外面响起热烈的音乐声,是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紧接着,代邦富出现在院子里。他穿着一身大垮垮的西装,脚上蹬一双眼下最时髦的刷尖皮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长方盒子。

    正是这盒子在唱歌。

    “代哥,你回来了。”胡思梅甜巴巴地迎上去。

    代邦富似乎对胡思梅母女的到来十分受用。他伸出手指,潇洒地弹了弹长方盒子:“霸不霸道?这三洋!”三洋里的费翔不知道有人敲他的头,仍然唱得十分卖力。

    “这就是他们说的收录机?”胡思梅接过来。对着她的喇叭喷出的声音让她震耳欲聋,但她仍然装作十分喜欢的样子,举在眼前转来转去地认真欣赏。

    胡报春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胡思梅手里的三洋牌收录机,问:“又是抵的账哇?二回还是莫要东西,喊他们拿现钱。”

    “这是老子买的!你不晓得,没得熟人,有钱都买不倒!”代邦富一脸暴发户得志。

    “那代哥又是啷个买倒的呢?”胡思梅投其所好,故意问道。

    “嗨,你代哥有熟人噻!”

    “哇,代哥好能干!”胡思梅早已经准备好的赞叹呼之即出。“我听说,这个收录机,要重庆才买得到。代哥在重庆都有熟人哇?”

    代邦富脸色闪了一下,气势矮了一丢丢:“那倒不是。就是坪上的一个朋友,他有亲戚在重庆。”

    胡思梅吐吐舌头。一不小心,吹捧过了一丢丢。

    胡报春皱了眉头,扫视了一番收录机,嫌弃道:“你说电风扇嘛,夏天扇起还凉快,这个东西拿来有啥子用?”

    “嘿,我就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相信。这个啷个没得用?用处大得很!二天,等我玲玲长大了,学英语,好得很!”

    “那不晓得是哪年哪月的事情!还托这个托那个的买,依我看,干脆哪个稀奇,卖给哪个算了。发票呢?发票在哪里?我看看好多钱!”

    代邦富一捂口袋,道:“老子多花了二大二十块才买到的,你这婆娘想得出!卖了!卖了你给我出二十块哇?”

    “你这就是乱花钱嘛!”胡报春说着就上前去,要清查丈夫的荷包。

    代邦富左躲右闪,最后不得不招供:“没得发票!这是在王三那里赊的。不过,二十块钱购置费是真的!”

    胡报春一听登时更来气,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不成家的败家子!你硬是钱用不完了哇——不对,你是有一块钱要用出两块钱来哇?这没用的东西,老子有钱都不得买,你还去赊!”吵骂间,瞥见屋檐下有一把扫帚,提起来就要打代邦富。

    胡思梅暗自赞叹二姐近年来的飞速成长——短短几年时间,从一个遇事只会磨牙的姑娘,迅速成长成一个随手变工具为武器的现代婆娘——你看,那提扫帚的动作多么连贯而有气势。如果自己有这泼力,怕是不至于离婚。

    代邦富吓得拔腿就跑。

    胡思梅拉住胡报春,劝道:“代哥在外头混,不冒一下大,啷个接得到工程嘛!你上班的不晓得这些,我做生意我就晓得,现在的人,两个眼睛都是长在脑壳顶顶上的。你看起来穷一点,理都不得理你!”

    “思梅,你好生劝劝你二姐。”代邦富见险情暂时被排除,一屁股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喘气。“你不晓得思梅,平时我在外面要是有点儿应酬,你二姐整天像捉贼一样,好几回居然捉到饭桌子上来了!搞得老子下不倒台,好久了朋友们都还笑老子!”

    “呸!你硬是在应酬哇?”胡报春举起扫帚,对着代邦富:“你那几个酒肉朋友,都不是东西!明明是喝花酒,还互相打埋伏搞包庇!你刚才说的那个王三,也不是好东西!他婆娘来找过我,说他男人钱没挣到几个,全被外面的野婆娘把钱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