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功（1）
赵正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嘴里喊道：“大功告成！”
他手指抹了一下嘴皮，捻起稿页，再次仔细核对了页码和每一页首尾，确认没有一丁点遗漏，这才把材料整理好，笃齐。看着二十余页抄写整齐的手稿，赵正华欣然欢喜。这是在普法办公室最后一项工作，这次普法大会开完，他就要回到他的娘家津川县教育局了。
正要准备把讲话稿给普法办公室的刘主任送过去，刘主任却来了。
“吴书记那边带话回来，说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塌方，今天下午的会他估计赶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吴书记来不了，等于这个会群龙无首。”赵正华着急道。“但是，会务都布置下去了。撤销肯定是来不及了。各个区乡领导估计都已经快到了。还有，消息也通过广播电台发布出去了，根据收到的情况反馈，可能会有不少老百姓前来观看。”
“还有半个小时。”刘主任焦急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看来我们只好赶鸭子上架了。这样，按照原计划，我还是来主持会议。讲话稿就你来念。”
“那怎么行！”赵正华急了。没想到赶鸭子赶到了他头上。”这可是县委吴书记的讲话稿！”
吴书记走马新上任，下午的会是他亲手抓办的法律普及大型活动。
“怎么不行！稿子是在吴书记的指示下，你亲笔写的。只有你最熟悉稿子。”
“吴书记拿过来的文稿提纲，你也看过的，你也熟悉啊。”
“总不可能我又主持又念稿子吧？”
“可我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还是借调的，怎么能念县委副书记的讲话稿？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嘛。”
“正华，遇事不要太机械，灵活一点。我们会议的宗旨是普法，只要目的达到了，谁念的稿子不重要。”
“可是，我普通话不行。”赵正华还想负隅顽抗。
“你再推就没时间熟悉稿子了！”
“这……”
“我去会场看看，还有什么要协调的没有。你掌握好时间过来。”刘主任不再理会赵正华，大步走了。
赵正华摊开手掌，稿纸已经被他捏湿了。看来，这回不做鸭子是不行了。好吧，好好把最后一次工作做完。就算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他离开了普法办，也听不到了。任尔东西南北风吹去！
刘主任检查完会场，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只见赵正华正在摇头晃脑地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念稿子，一页快念完了，他对着手指呸一口，捻起一页预备着翻页。赵正华练习得十分专注，刘主任进来，他竟然没发现。
“正华，等会儿念稿子的时候，不要对着手指呸口水。”
赵正华抬起头，举起右手食指说：“手指发干，不好翻页。”
“可是话筒要把你呸口水的声音扩出去，你想，你念一页呸自己一口，算个什么意思？”
赵正华明白过来。“那我把手帕打湿，一边念一边捻手指翻页。”
“嗯，这个好。”刘主任笑着拍拍赵正华的肩膀。“走吧。时间到了。”
因为是面向社会的活动，会场设在县城体育场。平日空旷的场子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这么多人？”赵正华的腿有点儿发软。
“你当过老师，又做过校长，还怕这？”
“那可不一样。那才几十个人，还都是我的下属和学生。”
“你就把他们当作你的下属和学生。”刘主任说。
“好吧，我就做一回鸭子。算是给我的借调生涯挽一个句号。”
刘主任笑起来：“我刚才的比喻没说好。怎么说我们也是国家干部，怎么能说自己是鸭子呢。”
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刘主任简明扼要讲了会议活动的宗旨，就进入了第一个程序：颁奖。颁奖对象有见义勇为先进，有秉公执法先进，其中有不少受奖人是在一线工作的公检法一线干警。颁奖仪式热情而饱满，鲜艳的大红花和红授带满场炫耀，密集的鼓声咚咚咚地敲得山响，也敲得赵正华心里咚咚咚直跳。因为颁奖仪式一过，就活该他上场了。他紧张地闭上眼睛。
让赵正华感到奇怪的是，仪式搞得如此热闹，老百姓们的反应却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热切，稀稀拉拉的一些掌声。幸好有区乡领导们把场子撑起，场子看起来还不算太难看。但他们夸张地鼓着掌，那姿势，那笑容，看起来总有些别扭。好好的一件事，怎么是这样气氛？赵正华睁开眼，扫视着会场，觉得纳闷。
鼓声一消停，刘主任宣布活动进入第二个程序——该赵正华上场了。
他站起来，扯了扯身上的中山装，摸了摸脖子处的风纪扣。突然，他又紧张起来。天呐，今天他居然穿的是这件最旧的衣服，右边胳膊肘还有一团与眼下的场合极不相宜的补疤。一瞬间，他感到崩溃。他看了看台上的刘主任，刘主任不知道他的顾虑，正笑吟吟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鼓动他上场。
这不是上场献丑嘛。
然而，临到此时，不上场又能怎么办？你头皮硬也好，软也好，都是被逼上架子的鸭子了。
赵正华觉得刘主任这个比喻恰当得不能再恰当了。因为他感觉自己上场时的步子，像极了一只急促前行的鸭子。
他走上场，对着全场参会人员深深鞠一躬。当他再直起身子来时，却奇怪地发现，会场似乎变得安静了一些。是的，是变得安静一些了。先前，老百姓那边一直有嗡嗡嗡的讲话声，现在，他们都望着他，他突然明白过来，大家是好奇他上不得场面的衣服。他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胳膊上的补疤。可这一个动作，欲盖弥彰。果然，全场的会都笑起来。
真他妈尴尬，地上居然没有缝！
好吧，既然被赶上来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这样一想，他反倒安下心来，坐下来，正了正麦克风，准备念稿子。
他手指抹了一下嘴皮，捻起稿页，再次仔细核对了页码和每一页首尾，确认没有一丁点遗漏，这才把材料整理好，笃齐。看着二十余页抄写整齐的手稿，赵正华欣然欢喜。这是在普法办公室最后一项工作，这次普法大会开完，他就要回到他的娘家津川县教育局了。
正要准备把讲话稿给普法办公室的刘主任送过去，刘主任却来了。
“吴书记那边带话回来，说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塌方，今天下午的会他估计赶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吴书记来不了，等于这个会群龙无首。”赵正华着急道。“但是，会务都布置下去了。撤销肯定是来不及了。各个区乡领导估计都已经快到了。还有，消息也通过广播电台发布出去了，根据收到的情况反馈，可能会有不少老百姓前来观看。”
“还有半个小时。”刘主任焦急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看来我们只好赶鸭子上架了。这样，按照原计划，我还是来主持会议。讲话稿就你来念。”
“那怎么行！”赵正华急了。没想到赶鸭子赶到了他头上。”这可是县委吴书记的讲话稿！”
吴书记走马新上任，下午的会是他亲手抓办的法律普及大型活动。
“怎么不行！稿子是在吴书记的指示下，你亲笔写的。只有你最熟悉稿子。”
“吴书记拿过来的文稿提纲，你也看过的，你也熟悉啊。”
“总不可能我又主持又念稿子吧？”
“可我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还是借调的，怎么能念县委副书记的讲话稿？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嘛。”
“正华，遇事不要太机械，灵活一点。我们会议的宗旨是普法，只要目的达到了，谁念的稿子不重要。”
“可是，我普通话不行。”赵正华还想负隅顽抗。
“你再推就没时间熟悉稿子了！”
“这……”
“我去会场看看，还有什么要协调的没有。你掌握好时间过来。”刘主任不再理会赵正华，大步走了。
赵正华摊开手掌，稿纸已经被他捏湿了。看来，这回不做鸭子是不行了。好吧，好好把最后一次工作做完。就算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他离开了普法办，也听不到了。任尔东西南北风吹去！
刘主任检查完会场，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只见赵正华正在摇头晃脑地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念稿子，一页快念完了，他对着手指呸一口，捻起一页预备着翻页。赵正华练习得十分专注，刘主任进来，他竟然没发现。
“正华，等会儿念稿子的时候，不要对着手指呸口水。”
赵正华抬起头，举起右手食指说：“手指发干，不好翻页。”
“可是话筒要把你呸口水的声音扩出去，你想，你念一页呸自己一口，算个什么意思？”
赵正华明白过来。“那我把手帕打湿，一边念一边捻手指翻页。”
“嗯，这个好。”刘主任笑着拍拍赵正华的肩膀。“走吧。时间到了。”
因为是面向社会的活动，会场设在县城体育场。平日空旷的场子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这么多人？”赵正华的腿有点儿发软。
“你当过老师，又做过校长，还怕这？”
“那可不一样。那才几十个人，还都是我的下属和学生。”
“你就把他们当作你的下属和学生。”刘主任说。
“好吧，我就做一回鸭子。算是给我的借调生涯挽一个句号。”
刘主任笑起来：“我刚才的比喻没说好。怎么说我们也是国家干部，怎么能说自己是鸭子呢。”
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刘主任简明扼要讲了会议活动的宗旨，就进入了第一个程序：颁奖。颁奖对象有见义勇为先进，有秉公执法先进，其中有不少受奖人是在一线工作的公检法一线干警。颁奖仪式热情而饱满，鲜艳的大红花和红授带满场炫耀，密集的鼓声咚咚咚地敲得山响，也敲得赵正华心里咚咚咚直跳。因为颁奖仪式一过，就活该他上场了。他紧张地闭上眼睛。
让赵正华感到奇怪的是，仪式搞得如此热闹，老百姓们的反应却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热切，稀稀拉拉的一些掌声。幸好有区乡领导们把场子撑起，场子看起来还不算太难看。但他们夸张地鼓着掌，那姿势，那笑容，看起来总有些别扭。好好的一件事，怎么是这样气氛？赵正华睁开眼，扫视着会场，觉得纳闷。
鼓声一消停，刘主任宣布活动进入第二个程序——该赵正华上场了。
他站起来，扯了扯身上的中山装，摸了摸脖子处的风纪扣。突然，他又紧张起来。天呐，今天他居然穿的是这件最旧的衣服，右边胳膊肘还有一团与眼下的场合极不相宜的补疤。一瞬间，他感到崩溃。他看了看台上的刘主任，刘主任不知道他的顾虑，正笑吟吟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鼓动他上场。
这不是上场献丑嘛。
然而，临到此时，不上场又能怎么办？你头皮硬也好，软也好，都是被逼上架子的鸭子了。
赵正华觉得刘主任这个比喻恰当得不能再恰当了。因为他感觉自己上场时的步子，像极了一只急促前行的鸭子。
他走上场，对着全场参会人员深深鞠一躬。当他再直起身子来时，却奇怪地发现，会场似乎变得安静了一些。是的，是变得安静一些了。先前，老百姓那边一直有嗡嗡嗡的讲话声，现在，他们都望着他，他突然明白过来，大家是好奇他上不得场面的衣服。他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胳膊上的补疤。可这一个动作，欲盖弥彰。果然，全场的会都笑起来。
真他妈尴尬，地上居然没有缝！
好吧，既然被赶上来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这样一想，他反倒安下心来，坐下来，正了正麦克风，准备念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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