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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梦魇

    张夏侧着耳朵听了听,犹豫了几秒说:“没有,你别乱想”。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听到了,因为刚才有一瞬间他的脸色都变了。当然我也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我不恐慌,于是接话道:“那,是我听错了”。

    我话音才落,手机的光闪了闪忽然灭了。我们两个站在黑暗里大气都不敢喘,要知道这点儿卡的可太寸了,根本容不得人不多想。洞中如同女人的哭诉一般的呜呜声响不绝,时而在远处若隐若现,时而在耳边缭绕而过。张夏将手机甩了甩,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光亮起的瞬间,他看了我一眼说:“走吧”。

    我们越走呜咽的声音就越响,转了几次弯之后,这种声音大到跟有个人坐在你耳边哭一样。我和他的脸色都不算好,毕竟走了这么久,别说洞口,就是一个小窟窿也没看到。只是张夏比我沉得住气,一直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们再找找别的出路,就像你刚才说的,实在不行,咱们按照水声找,大不了游出去。”

    我跟着应声,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其实只要不吓唬我,即使真的没有路,困死在这里,我也不是十分害怕。我以前没有直面过死亡,所以没有那种对生死的敬畏感。况且我这人一直活到现在,除了不舍得我的父母之外,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这样一想,心态反而放松了很多,整个人也没那么紧张了。

    一路上我和张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样一转弯,两个人一起停了下来。转弯的尽头是一堵石壁,石壁之下的地面上有一个井口那么大的洞,黑漆漆的,正呜呜的的发着声响,原来那个如同女人哭诉一般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

    我和张夏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很显然这里并不是我们刚才掉下来的洞口,毕竟洞口有可能在头顶,有可能在左在右,但就是不会出现在地上。只是如今除了那条山体间的缝隙就只剩下这里,不管是与不是出口,我们都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看一看了。

    走近了,这洞口的情况看得更清晰一些,这洞口边缘粗糙,密布着一些大小不均的石块,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我从洞边抠下一块石头扔了下去,却久久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我们本来都在盯着洞口,张夏忽然仰起头举起手机四处照了照。

    “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哪滴下来的水”,张夏抹了抹后颈摊开手掌给我看,他说着起身去检查头顶,我蹲在洞口扣出一块更大的石头扔了下去,想来是刚才的石头太小,即使落地了也不声不响。

    我这头石头刚脱手,忽然听张夏惊呼一声:“不好”,我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正要抬头,眼光一闪见到洞中竟然有一双发光的眼睛正盯着我,接着一道黑影从洞中一跃而出,直奔我的命门飞来,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思考,那黑影已至面前。

    也就是这时,我肩上受力被猛的一推,整个人重心一倒摔坐在了地上,与那黑影交臂错过。事发突然我下意识转头去看,这才见刚才飞出那道黑影竟是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蛇。它凌空跃出数十米落到地上,见一击我不中扭身便转了过来,面对着我上身一立目光怨毒的盯着我,嘴巴上下大张,吐出了一条信子。它这样在原地嘶了两声,接着上身一缩,像箭一般的冲我直射过来。这一连串动作不过几秒,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我身边。我心中了然是躲不过了,只希望它咬的不要太疼,正想着闭目等死,却听到咚的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又亮了起来。

    洞里接着连想起了几声清微咔嚓声,眼前的光线一亮一暗的不断变化不停。我随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张夏见我落险,脱手将手机砸在了蛇头上。他这动作发出,那蛇全身一扭退开一段距离,在几步外扭了几下头,一转头对着他张大嘴巴吐了几下信子示威,然后忽然又将头一转向着我直接冲了过来。我手脚酸软浑身发麻,心中连连叫苦,心想我招你惹你了,怎么就冲我一个人呢?眼见这蛇离我越来越近,却听噗的一声一把匕首已经从蛇身贯穿而过,那蛇被刺,立即摇摆不稳,身上左右晃动了几下,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一连串变化太快,我又死里逃生,有些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死蛇,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张夏见我一直不动一步蹿上前,拍了拍我的脸,急急地催促道:“快跑。”他话音未落,已伸手拽起了我,我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嘴里哆哆嗦嗦的说:“有,有蛇……”

    “我知道,快跑……”张夏说着推了我一把,从蛇身上拔出匕首,又一个箭步冲到石壁处捡起了手机,回头瞄了一眼,然后向着前方奔了出去。我手脚发僵,还没完全从方才的阴影中走出来,跑的十分缓慢,张夏几步便追上了我,顺手扯了我一把。我被他拖着手脚更是不听使唤,正想着劝他先走,忽然听到我身后响起了一片嘶嘶声响。这声响由远即即,不大不小,直在人耳边缭绕不绝,吵得人心神不宁。我听得难受非常,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被魅惑一样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我看到身后那个洞中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的涌出一波又一波的黑蛇。它们与黑夜融为一体,唯有一双暗黄的眼睛发着亮,这一眼看的我登时汗毛乍立,全身一瘫差点直接跪下。

    张夏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身后的蛇,一言不发的拖着我一路狂奔不止,快跑到山体之间的那条缝隙时,他推我先进窄道中说:“你先进,把酒精给我”。

    身后的是源源不断涌来的蛇,离我们不过几步之遥,我不敢怠慢,边跑边掏出用衣服裹着的酒精递给了他,眼见就要进入那条缝隙里,前路尚不分明,可我已无退路可言,也顾不上思虑,一脚迈进跑了进去。因为身侧的空间徒然变窄,所以顿时让人感觉到了压抑。前路漆黑不已,我跑了几步,听到身后并没有张夏跟上的脚步声,再也跑不下去,脚下一缓慌忙转过身去看他的情况。

    也就是我转身的同时,只见缝隙入口处忽然一亮,火苗噗的一声在地上一窜燃起,接着串联成一条火线将入口挡住了。张夏见火烧了起来,将酒精瓶子扔进火里,转身跑了过来。他见我立在原地连声催促:“那火烧不了多久,快跑。”

    火光中闪动着无数暗黄的眼睛,看的我连打了几个激灵,立即跟上张夏转身向黑暗深处跑了进去。我们两个顺着窄道跑了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变得开朗了起来。身后那些蛇尚未追来,我们两个缓下脚步借着手机手电筒里的光看了个大概。

    这里是一个半弧形的小山洞,前后不到百米左右的大小,洞中皆是形状各异的怪石,尽头有三个洞口,各自相隔数米,三个洞口大致相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还有衣服吗?”张夏忽然问。

    “有,你冷吗?”我边答边从包中掏出一件外衣来,他接了也没说什么,直接将衣服叠了几层在我面前蹲下,将衣服绑到我的腿上,解释说:“你身上的血腥味儿太重了。”那外套上沾了酒精,透过布料粘在我的伤口上有些疼。

    但我并没抱怨,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环顾一周问:“怎么选?”

    张夏尚未答话,身后的沙沙声音又起,我们一对视,听他道:“随意吧,先跑再说。”

    他说着拔腿便向最右的一个洞中跑了进去,身后声响越来越近,我不敢犹豫立即跟了上去,我的手机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光总是一闪一灭的,我看了心中暗骂,这时候添什么乱?要知道就这气氛,想拍恐怖片都不用布置,来个镜头录下来,连后期制作都省了。

    在这时明时暗的光线里,我们两个不停的奔跑着,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张夏没吹牛,他跑得是真的快,我数次都被他落在身后。当然我也不想做他的累赘,一直拼尽全力的去跟上他,只是我的心意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总是要靠他返回来拽我,才勉强跟得上。我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跑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心里再也顾不上害怕,脚下越来越沉重,腿跟灌了铅一样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大口大口的捯着气,跟重度缺氧的患者似的,一边对反身来扶我的张夏挥了挥手,断断续续的说:“真……不,不行了,你先……你先走……我,在说吧……”

    张夏也累得够呛,一扶我没扶动,往前一戗撑着墙壁喘了两口气才回:“好像……没追过来,你……歇会儿也行,不过你这样坐着容易抽筋,起来走走吧……”

    他说完了对我伸出手来,我虽然不想动,却也不想平白的辜负了他一番好意,于是强打着精神慢慢站了起来。其实一直跑也就算了,这一停下,我立刻觉得肌肉酸疼无比,浑身没有力气,腿上的伤时断时续的疼了起来,只好咬着牙扶着石壁一步一步的挪动。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我偶尔因为抽筋发出几声吸气的声响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那些蛇没追上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们两个这样走了一阵,张夏突然开口轻声说:“我饿了。”他的语气让我感觉并不是在和我对话,而只是再感慨一下。我听了从裤兜中掏出那半块压变形的巧克力递给他,他见了轻轻笑了笑,推了回来说:“你留着吧,我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其实我也饿了,我更饿。我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有点控制不住,胃里咕噜咕噜的响。

    “以前到了夏天,家里的西红柿熟了,奶奶每天都会摘几个泡在凉水里,我在外面玩累了、玩热了回家吃一个,又解渴又凉快,好久没吃过了。”他轻轻呼了口气,感慨道:“现在倒是很想吃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始想爷爷了,以前爷爷身体不好,奶奶很少让他下厨,但我过生日的时候爷爷总会做一道山楂排骨,山楂核都是爷爷一颗一颗剔出去的,切成小块剁成泥和泡完血水的排骨搅在一起,加上好些调料腌制大半天。然后先下油锅炸,炸定型了再倒砂锅里放上整个的山楂慢慢的煨着,前后差不多得炖两三多个小时。炖的时候那排骨的香味,离着好几十米都能闻到。我以前问爷爷都用了什么调料,怎么能这么香,每次爷爷都神秘兮兮的说那是他研制出来的独家秘方,等我娶了媳妇就亲手传给我,等我老了再传给我儿子,儿子再传孙子……只可惜我还没娶上媳妇,他老人家就不在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那道菜了,可现在想想,却觉得那味道就在嘴里面一样。

    我们两个各怀心思的闷头走了一会儿,耳边的水流声音越来越清晰,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水的缘故,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便越发的觉得阴冷。我浑身都发冷,只有腿上的伤口刺痛着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感染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太无聊,我越走就越觉得疲累,腿越来越沉,上下眼皮像有磁力一样互相吸着,怎么都打不起精神。眼前的路就像是没有尽头,怎么走都看不到光,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累得思维都有些停滞了,几次都差点一头戗在地上。

    过了个转弯,我终于坚持不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张夏似乎也累坏了一脸疲惫的看了看我,见我的样子,劝道:“我看那些蛇没追来,前面又不知道还有多远,不如先歇一歇吧。”

    我听了这话立即点头称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倚着石头打了个哈欠说:“好好,那我稍坐一会儿就起来。”

    张夏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看着他的脸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本想找点有趣的话题聊一聊精神精神,可不知怎么的,话还没出口眼皮就合上了,眼见自己就要睡着,我使劲拧了自己大腿一把,我不能睡,万一那些蛇突然追上来,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危险怎么办。可腿上的疼痛并没有让我的清醒多久,没几秒钟,我又合上了眼睛,我想再掐自己一下,可这时手上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了,怎么也抬不起来。这时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有点困得太不同寻常了,只是这样的思绪一转,还没来得及仔细再想,眼前张夏的脸就已经模糊成了一团,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我睡的昏昏沉沉,可奇怪的是意识却很清晰,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睡觉,也知道自己睡的很香,而且我能听到洞中的水流声。我这样听得久了,便忍不住的回想起那年夏天的一池清水,那样明媚的阳光在我记忆里,倒让我心里跟着暖和起来。

    我这样想着想着,便隐约的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这幽暗可怕的地洞,仿佛回到了那个十六岁的夏天。我躺在被阳光暖了一整日的温热的鹅卵石上,呼吸着发甜的清新空气缓缓醒来。眼前清澈透明的湖水被和煦的阳光照的波光粼粼,水中几尾大鱼闲适的游过。水边的大树绿枝低垂,枝叶在水上一点一点的画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我仰起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头顶的太阳那样明亮,将光轻覆在我的周身,温暖极了。一切都那样真实,就仿佛方才地洞中的事情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我这样缓缓地舒了口气,忽然一捧清凉的水洒到了我身上,我回过头去,只见张夏在水中慢慢划着水,笑的如同那阳光一般灿烂明朗。他见我愣神,向我不住的挥手,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

    我盯着他仔细听了听,却总是听不到声音,于是对张夏说:“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

    话说出口,可奇怪的是我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我愣了愣神,又试探性的喊了几声,可是都听不到声音。我一急使劲拍了拍耳朵,这才发现竟然所有的声响我都听不到了。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连忙对着张夏手上比比划划的示意着我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只是我连喊带比划的试了半天,张夏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一直对着我的方向不停地说着什么。这可急坏我了,我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向着张夏跑了过去,我几步奔到水边,一脸焦急的对着张夏问:“我听不到了,这怎么回事?你能听到我吗?”

    张夏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仍旧笑着说着,手上不停地捧起水向我泼来,我气的喉咙直发热,埋怨着这人可真没眼力见,我都急成什么样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一生气,抬脚狠狠的将水向他踢去。水花尽数落在他的脸上,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感觉不到一般,仍旧开心的笑着。

    我见了不禁好奇,仔细的盯着他去看,这才发现他的目光竟然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心中一惊,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我顺着他的目光慢慢转回身去看,只见我身后的岸边不远的位置上赫然的坐着一个穿着白上衣的人,背对着我正躬身在地上找着什么。

    我浑身一凛,暗自问自己:这里本来应该只有我和张夏的,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心中惊惧夹杂,又急又恼,浑身的血往头上一冲,顶的我眼前一花,视线浑然的模糊了起来。我急急的向着那人跑去,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但我越是着急,视线就越模糊,眼前像是打了马赛克似的,无论我靠的多近,可就越是看不清。

    我急得在那人身边四处乱转,累得我脑门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我抬手抹去我下巴上的汗,正想着抬手去拽那个人时,我的腿上忽然一抽,接着整个人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鼻尖前依旧环绕着那股又潮又腥的味道,我明白自己仍旧在洞穴之中。我浑身有些发冷,一直不停的打冷战,于是告诉自己快点醒来赶紧加件衣服才是正经事情。我这样告诫着自己,却觉得累极了,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我暗自这样跟自己较着劲,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对面的张夏动了动。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我开始心里发毛浑身不舒服。我不禁在心里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吗?真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时看着浓眉大眼,一脸正派的,居然私下里还有这种癖好。你以为爷爷我睡着了,你就能放肆了,瞎了你的狗眼。你爸爸我虽然睡着了,但意识非常清醒,你等着我一会儿醒了的,非得损你几句,揭露你这厮呢……

    我这样骂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张夏是不是听见了,忽然一抬左手翻出一把匕首。我一惊,还未来的及反应,他抬手一刺,匕首囫囵个的便扎进我的身体里。我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我胸口源源不断流出的热血,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浑身剧烈一抽动,猛地清醒了过来。

    我喘着大气在我身上仔细的摸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伤痕才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黑暗,空气里依旧是那股难闻的腥臭味,我恍惚的看了一圈四周,一切还是那个的样子,只是我心中却觉得哪里有些异样。我听着那闷闷的流水声发了会呆,心中突然一紧,才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

    我对面的手机依旧放在地上发着微弱的光,可手机旁,张夏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