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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寻路

    我本来以为他会劝我想多了,不想却说出这句来,立即也不敢再大意,将手机递给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问:“怎么走?”

    张夏抬起手机照向我的左侧:“我刚才找的这个方向。”

    我想了想指了指右侧:“那面既然没有,我们再往这面找找。”

    摔下来的时候似乎滚了很长的路,又转了几次弯,我摔得头晕眼花,根本记不得是哪个方向,想安全的出去基本上得靠运气了。

    “好。”张夏应了一声,贴着石壁谨慎的前行。他每走过一段距离,总是要停下来用手机将前方上下照一遍,确认了没有东西再继续。我在他身后半步,也不敢掉以轻心,深一脚浅一脚的紧紧跟着。在行进的过程中,我们两个基本不怎么说话,张夏走的很专心,所以我没有和他说,从刚才起,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我,弄得我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我每走几步总会忍不住回头看看,可身后一片黑暗不见五指,又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想多了,让自己尽量忽略这种不适感。

    这山洞很深,石壁粗糙,偶尔不知道碰到哪里,就会有小石子滚落下来,发出些沙沙的声响,一惊一乍的总是让人有些心惊。走的远了还能听到些水声和风声,水声不是刚才听到过的那种隐隐的水流声,而是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只是这洞里四处回响,总是不好分辨这些声响到底是从何处而来。其实刚刚开始走的时候我并不十分害怕,可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的心慌,就像是走在那种透明的玻璃栈道上,你能看见脚下是深渊,也知道玻璃有可能会裂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所以越走心里就越是没底,胸腔里像慢慢打着一面小鼓一般,一阵快一阵慢的一直咚咚的直响。

    张夏倒是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担心或是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进来旅游的呢。我们两个人一连走了半个多小时,但并没有什么发现。洞中左右和头顶上方都是完好无损的岩石,不曾看到什么洞口,甚至没有地方有缺失。我们两个虽然走的并不算快,可按照这时间来算,若是有那洞口也应该找见了。所以我心中隐隐的开始焦急,一种自己出不去了的念头总是不停的从脑袋里面挤出来。

    我这样胡思乱想,前面的张夏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一抬头,见前方的路被一堵石壁挡了个完全,左右都不透光,我的心一沉暗叫不好,难道走进了死胡同?

    “没路了?”我压低声音问,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特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好像自从知道有蛇之后我整个人的神经就绷的越来越紧了。

    张夏掏出打火机伸长手臂点燃试了试,火苗上下的攒动着,他见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再往前走走。”

    我俩直到走到石壁前,才看见了往左的方向是有一条通道的,有两三米宽,里面暗黑非常,正源源不断吹出些凉风,带出的那股腐坏的腥臭味道更加浓烈。张夏往里照了照,手机的光并照不了多远,我挤在张夏身后探头看了看,见再往里面通道徒然变窄,两处山体像是要渐渐合拢一般。窄道中的路与现在我脚下的也不相同,刚才经过的路掺杂石块的土路居多,而这条路上几乎都是半干半湿的淤泥,黏糊糊的,看着就有点恶心。上面还有数条浅浅的杂乱的条形痕迹,应该是刚才那些蛇经过时候留下的。

    张夏盯着那些印记,忽然蹲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抻着头拼命看着。我的视力平日里还算可以,可这里乌漆麻黑的,我努力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眼见他半天不动不出声,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你看。”张夏用光离我两三米的地上画了个圈,光照到那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乍一看去除了一团朦胧的黑影之外也看不出什么。我睁大眼睛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心急的往张夏身前挤了挤。张夏见我挤来把手机给我让开了路,我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我不停变换着角度,仔细端详了好一阵,终于看见那个位置上竟有半个极浅的脚印。

    我盯着那半枚脚印,抬手用匕首在地上轻轻划了一道印记。我蹲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地上的印记慢慢合拢最终完全消失了。我咽了咽喉咙,转头看向张夏忐忑的说:“真的有人……”

    “嗯。”张夏同意的点了点头。

    “应该刚过去不久,你看见了吗?”我问。

    张夏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还进吗?”我心里其实非常打怵往里走,这里又黑又窄,更重要的是那些蛇又刚进去不久,万一出了什么事连逃生都费劲。

    “这人应该是在那些蛇之前进去的,我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而且这脚印的方向是往里进的,也没有再出来过,如果不是找到了出路,多半就是遇险了。里面的情况不明朗,我们不如返回去试着再找找洞口,要是真的找不到,再回来也不晚,你说呢?”

    张夏解释的非常细致,我听了直点头,不进去可太好了,正中我的下怀。我俩现在往回走,最好是走着走着就能正好发现出口,然后赶紧出去,这个破地方真是多待一秒都让人焦虑。

    张夏见我要站起来,伸出手来让我搭了一把。他等我站稳后,依旧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心里生出些微微的暖意。他这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对我施以援手,对我照顾有加。或许,我不应该那样疑心他的。

    我们两个向着反方向走出转弯,我忽然觉得空气好闻很多,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面的空气好闻很多,刚才那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臭了吧。”

    张夏一面仰头检查头顶,一面回:“这也是我没有进去的原因。”

    “就是,这味儿也太上头了,我觉得就是上回我们小区化粪池坏了那次也没法和这个比。”

    张夏听了浅浅的笑了笑说:“倒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

    “你刚才在地上划开的东西,应该是腐烂了的蛇皮。”

    我听了心狠狠往下一坠,手里的匕首像有千斤一般,坠的我胳膊生疼,非常不想再要它了。要是那些都是蛇皮的话,那得是多少年,多少蛇留下的,就是蛇窝也就不过如此了吧。想到这我整个人都快不好了,腿肚子也开始不听话的抽起筋来,膝盖僵硬的都要弯不下,路都快走不好了。

    本来人在这样封闭、黑暗、寂静的环境下,心里压力就非常大,现在我这心更是提在嗓子眼,一刻也放不下来了。我越走就感觉手里的匕首越沉,总觉得蛇毒马上就顺着刀尖蔓延到上来了,从我的手一点一点渗进我的身体里,将我的心脏慢慢裹紧,慢慢浸透。我这样胡乱的想着,几个恍惚间我甚至看见了蛇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游走出来,它们跟在我身后,攀上我的小腿,一路缠上了我的腰,爬过我的后背,绕紧了我的脖子,最后对准我的颈动脉一口咬了下去。

    这样的想法让我都快喘不上气了,我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再一抬头,却见张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定定的立在我前面了,他依然背对着我,可头却转了过来。见我看上他,嘴角一点一点的提起,露出一排白牙来。手机的光照从他的下巴照上来,让他的假笑看阴森恐怖的无法比拟。

    我盯着他的脸,呼吸都停了,脚下不自觉得连退了两步。这时我脚上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踝被撞的一疼,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刚才的画面便消失了。

    张夏听闻声响,转过身来看我,见我面色不善,退回我身边关切的问:“你还好吗?”

    我看着他的脸,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的画面,咽了咽口水,话也说不太出来,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的点了点头。

    “要不,休息一会儿?”

    “也好,也还,那我喝点水。”我吸了几口气,渐渐平复过来,反手将包抓到身前,这一抓却发现包竟然是湿的,心里连叹不好,我可就这一壶水,都洒了还喝什么?我忙将保温杯掏了出来,拧开盖子一看,却发现杯里的水都还在,一点儿也没少。

    我将水杯先塞给张夏说:“你也喝点。”

    张夏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见我直用手摸包有些好奇。他把水还给我,道了声谢问:“碰坏了吗?”

    “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包都湿了,衣服也湿了,可是我的水没洒。”

    “是吗。”张夏接过我手中的包摸了摸,又凑近鼻子闻了闻说:“闻着有点像酒,你包里带酒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酒瘾,平时在家也不怎么喝,更不要说出门了,况且还要开车呢。我接过包也跟着闻了闻,果然是酒味。我闻着这味道忽然想起来,临出门前我妈让我带瓶酒精说消毒用,我推脱着嫌重不带,没准她见我不听话,就直接塞我包里了。我连忙在包里摸了摸,果然从包的隔层里翻出了一瓶酒精。塑料瓶身已经变了形,盖子也压歪了,酒精洒出去快三分之二,我拎出它无奈的对张夏解释说:“我妈,非让我带,说是消毒用。”

    张夏看着那瓶酒精,目光非常柔和的一笑说:“挺好。”

    他目光中带着些难以言说的羡慕,看的我心里忽然软了软,连忙避开了他的眼睛,没再说什么。我把盖子重新盖好,用拿衣服包上放回了包里,手机的电量不太足了,这瓶酒精也许有用。

    喝了水,我们两个又接着找洞口,走了好一阵子,身前张夏又停下来查看前方情况,这时我见脚边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一路我看见了非常多次,几乎每段路上都会出现几团,大大小小的都有。起初我还以为是什么石头,可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却发觉它要轻得多。

    我等的烦心,见这东西觉得碍眼,就想一脚把它踢开。我没好气的一脚踢出去,却不想脚下的这团东西下面竟然是软的。这一下一踢不动反而直接粘在了我鞋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着觉得有些恶心,也不想伸手去碰,大力的甩了甩腿试图将它抖掉。

    张夏听到我发出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看我,问:“怎么了?”

    我指了指鞋上粘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粘我鞋上了。”

    “蛇皮。”

    我听了吓得往后连跳了好几步,倚在石壁上倒吸凉气。那只脚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悬在半空中开始发僵发麻。张夏没再说什么,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走到我身前蹲下,将我鞋上的蛇皮刮了下去。

    “没事了,走吧。”张夏扔下手里的石头说。

    “额……”张夏的举动让我十分不好意思,这事情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做,可我又确实是怕,一时之间心里又羞愧又感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我缓缓地放下脚,刚想开口好好道句谢,忽然小腿上一痛,像是被什么握住了一般。

    张夏已经走出去了两步,我借着他留下的余光低头看了一眼,心脏猛地一停,全身骤然一紧,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我的小腿上面,那是一只白色的手,颜色惨白的吓人,不像是活人该有的颜色。从我这角度看,只能看见一只手,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感觉上那只手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我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哼了一声,向后一退倒在了石壁上。

    张夏回身见我瘫在石壁上不动,有些奇怪的问:“你又难受了吗?”

    我吓的不轻,腿上直发软,只觉得那只手越捏越紧,腿上越来越疼,嘴里哆哆嗦嗦的叨咕:“有,有鬼……”

    “什么?”张夏没听明白,转了身往回走。

    “别过来。”我立即阻止他,我已经身在险境,不想他也跟着贸然的落入危险之中。

    张夏在我一步外站住,目光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旋即明白了什么。将手机的光对准我,从上至下的照了照,照到我的小腿时,他的手上一顿,光便停在了那里。我见他的眉头渐渐收紧,知道情形不好,连忙说:“你,你先走,别管我,我没事,我自己想办法……”

    张夏却没有听我的话,直接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仔细看了看说:“把匕首给我。”

    我被这一吓都忘了手里还有匕首了,连忙将匕首递给了他。张夏将匕首轻轻插到我的腿和那只手之间,匕首贴在我的腿上一片冰凉,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在那只手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死死地握着我。张夏的动作很轻,他慢慢发力,将那只手的手指一节一节的拨开。说来也怪,那只手像是不会反抗一般,就任由他这样拨弄,地里也没有再钻出别的东西来。

    眼见那只手只剩下两个手指还留在我腿上,张夏正要将它们拨开,可那小指突然用力朝我一戳。那指尖尖利非常,像一把刀一样直接剜进我的肉里,疼的我全身一热,一股汗冒了出来,嘴里不自觉的哼唧了一声。

    “忍着点儿。”张夏说。

    我咬了咬牙不再吭声,方才疼的位置像是淌出一股热流,我正要低头看时顿感腿间一松,也顾不上腿上是不是伤了,弯下腰贴近去看:“是什么?”

    “这个”。张夏用匕首指了指。

    我蹲下来仔细一看,这才明白那原来这是一只只剩白骨的断手。小臂一截仍插在土中,想必是我刚才乱动踩折了那截手臂,使得手从地上弹出,刮到了我的腿上,我慌乱中挣脱不开,还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呢。我从没见过人骨,倒也算不上怕,只是觉得悲悯。这里无碑无坟,大概是失足落入的人困死在了这里,或者是被那些蛇……说不定他的家人都不知晓他的尸骨在此处,本来就死于非命,又被我踩折了尸骨,真是罪过。我心中过意不去,双手合十,拜了拜虔诚的致歉道:“是我无礼,平白扰您清静,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抱歉抱歉,我在此祝您全家幸福,子孙昌茂,以表我的愧疚之心。”

    张夏见我神经兮兮的叨叨咕咕忍不住出言安慰:“你不是有心的,不会怪你的,我们两个还是先把它埋了再说。”

    “哦,好。”

    我们在靠近手臂的位置,轮着用手和匕首去刨坑。地面上的石块还好说,并不算太难处理,但搬开石块之后,下面一层便是夹了石子的黑泥。我们两个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的挖出了一个小坑。

    张夏用匕首向深处挖着,对我说:“我看差不多了,拿来吧。”

    “啊?啊……”我对着那手有点打怵,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处,怎么也落不下去。可我又不能一直像个巨婴一样,什么事情都等着张夏来做。所以一咬牙将外套袖子扯长,垫在手上,伸手将那节手骨捧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从捧起它的那一瞬间起,我便觉得满手寒气,连着打了四五个冷战,心里一个劲儿的默念:得罪得罪。

    我小心的捧着手骨慢慢移到张夏身边,刚蹲下要放它进坑中,却听张夏突然出声制止:“等会”。

    “为,为什么……”我问完他却没有理会我,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附近地上换着地方疯狂的用匕首刨动着。我蹲在地上腿都快麻了,盯着手心里的手骨哭笑不得,正想着和他再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它先放下,忽然听见他在我身后吸了一口气。我一转头,见他匕首脱了手,咣当一声不知道砸在了什么东西上。我好奇心胜赶紧起身跟着去看,手上猛地一抖,险些把那手骨直接扔在地上。

    只见以我站的位置为中心,地上半米左右的位置几乎全是碎裂成段的人骨头。在黑暗中发着一层奇异的光,我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半天才恍惚问了一句:“这,这这……”

    张夏明显也吓着了,脸色有些发灰,他听我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回过神强装镇定的说:“你先把它放下,连着这些都埋起来吧。”

    我如临大赦一样,将手骨放入坑中,将土重新填好。那些人骨多的吓人,我们不敢再深挖,只假装没看到连堆带抓的,费了好些功夫,终于将地上的骨头重新掩埋起来。

    将地上恢复原貌之后,我们两个都有非常疲惫,走去另一边倚着石壁喘着粗气休息。张夏的眼神在地上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思维涣散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我们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张夏突然开口说:“你腿上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裤脚上都是血迹,肯定流了不少血,我刚才注意力没在上面,居然都没感觉到疼。我伸手将裤脚放松,想把裤子挽起来看看伤的怎么样,可我腿上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将裤子和腿粘在了一起,这一扯之下非常疼。

    张夏见我的样子凑到我身边,看了看说:“你刚才的酒精和干净的衣服给我用用。”

    我忙将酒精和衣服掏出来给他,他用衣服把手裹上,沾了些酒精,小心的在裤子粘连的皮肉的地方擦拭,布料和伤口逐渐分开,我这才看见我小腿上密布着不少条形的伤痕,应该是上山逃命时树枝划伤的,这些伤口很浅,都不碍事。最深的一处是那截骨头戳的,一个小洞现在还在不停的流血。

    张夏将我的腿上的血擦掉,没有直接碰到我的伤口。他将衣服撕下一条,帮我包住最深的那处伤口,说:“我们得快点出去,要不然伤口得感染。”

    我听到这有些沮丧的问:“我们还能出去吗?”刚才那些尸骨,那些人,要是有出路也不至于葬身在这里。

    张夏听出了我的灰心,将我的伤口绑好,劝道:“能出去,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什么?”哪有这么安慰人的,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

    “我说我们两个命不该绝,行了。”他将我拉起来:“找路吧”。

    我们两个继续前行了一阵子,张夏在前面走的认真,我跟在他身后几次三番的想开口说话,只是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怕平白打扰了他。

    不过越走我就越难受,犹豫了几次还是问了出来:“张夏”。

    “嗯?”

    我放缓语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哭,好像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