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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五 云思(一)

    热!深入骨髓的热!

    灿烂的火焰席卷全身,光芒乍起,饱和度极高的七彩帝焱将天空渲染成一道彩虹般的瀑布。在这灿烂之下,足足百丈高的斗帝之躯霎时化为绚丽火海,贪婪地奔向那漫天血雾,净化出中州澄澈的蔚蓝。萧炎叹息一声,灵魂便是从躯体之中脱落。异火凝成诡异的阵法,凝聚在魂天帝的正上方,但...魂天帝的脸上却没有想象之中害怕,反而是——恐惧如潮水一般袭卷萧炎全身——一抹嘲讽的笑。

    “你输了,萧炎。”一言落下,异火大阵与血色长刃相碰,然而眨眼间就被无情破开,血色长刃化为漫天血雾,带着冰冷的杀意和恶心的腥味,在魂天帝的狰狞狂笑之中,如迅箭一般,直指萧炎眉心...

    萧炎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长长呼出一口气,萧炎摸了摸额头,密密麻麻地冷汗早已占据了那里,夜半惊醒,心有余悸,后背都已湿透。双帝之战过去已两年有余,自己却仍然时常做这般恐怖噩梦,而那梦的内容,又总是如出一辙的恐怖。

    喉咙有些干渴,萧炎静悄悄地一翻身,便是起身走下床去,想倒一杯水喝,然而胡思乱想,头脑紊乱,又心不在焉,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发现自己来到了后院之中。微冷的风迎面吹来,兼着些许清凉的雨点——正直清明,小雨纷纷而下,也许因为雨声的衬托,庭中院落静得出奇,只有湖边草丛点点蛙声在为夜增添一抹生机。

    目光呆滞地看着院子足足十几秒,萧炎晃了晃仍沉浸在梦境中的脑袋,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手掌轻抬,一股灿烂的彩色火焰出现在手中,周围雨点,靠近这团火焰十米之内,皆是被尽数蒸发,火焰一出,天地色变,分明是小雨窸窣,然而萧炎的身边却变得诡异地干燥起来。

    吐出一口热雾,萧炎望向北边,空阔而辽远——那里是魔兽山脉...

    心念一动,七彩火焰随之消失,一种温润如水的淡蓝色火焰取而代之,那火焰颇为奇特,在萧炎手上缠绵不前,温婉徘徊,好似柔软得没有半分攻击力,但这确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异火!

    异火榜第十六,火云水炎。

    萧炎把玩了一会这火焰,嘴角竟扬起一抹淡淡微笑,旋即左手摊开,燃起另一种霸道的明亮紫色火焰,这紫火虽然霸道,但却比不上真实异火的万分之一,在火云水炎的威慑之下,只能默默地燃烧,不敢有所动作。

    就在萧炎把玩这火焰只时,身后雨点,竟然诡异地改变了下落的路线,形成一道奇异的弧。感到身后空间的变化,萧炎扬了扬眉毛,看来,今夜的不眠之人,似乎不止他一个。

    心中有些失落,自己今晚独自一人夜游的打算是要泡汤了。萧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转过身,目视着那空间波动出现的地方,在那里,一道白袍身影撑一把竹伞在雨中站立,万籁无声,那身影在寂静之中,竟好似与黑夜融为一体,有着并无半点声响的优雅。此刻,那道身影饶有兴致地观看萧炎把玩手中火焰,见到萧炎回头,便以一笑回馈,脚步轻轻迈开,仍然不发出一丝声音,似乎生怕惊了这天地之灵。那白袍人径直走到萧炎身边,兜帽之下,露出苍老但精神的脸颊,赫然便是药老。

    “老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萧炎把火焰收好,道。

    “你这小子,总是半夜起来夜游,这是何故?”药老不答萧炎一问,反客为主,收起竹伞,在萧炎身边坐下,萧炎手掌一翻,一道薄薄的斗气罩子笼罩二人,将夜雨声烦,尽数隔绝。

    “做噩梦了。”对于药老,萧炎从来不加掩饰,师徒二人之间早就无话不谈,从来也都没有过秘密。

    “堂堂炎帝,本领通天,还做噩梦,难道是为情所伤?”

    “老师别打趣我了...”

    被药老一言击中,萧炎略做掩饰,但见药老脸上怪笑,知是躲避不过,便有些心虚地笑着低下了头。

    “你方才唤的那火焰,看来是排行第十六的火云水炎吧?”药老一阵坏笑,不等萧炎回答,又继续说道,“至于另一种,我想应该不是异火,依我所猜,应该是某种兽火,再猜一步,大概是那紫晶翼狮王的火焰,我说的可对?”

    萧炎默然,只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药老。

    “要是我,成了斗帝,这东西早就弃之不用,莫说它不是异火,就算在兽火里,也不算极其强横,”药老脸上戏谑之意更浓,“你是想云韵那小女娃子了吧?”

    “嘘...”萧炎赶忙示意药老小声,药老一语中的,萧炎也有些慌张,这要是被薰儿和彩鳞听见,还真不知她们会怎么想。

    “你给她传的信可曾传到?”药老问道。

    “已过两月有余,只是未曾有人归来...”萧炎叹了口气。

    “如果她真的回来,你打算怎样?”药老追问一句,“打算迎她过门吗?”

    “我不知道...”叹了口气,萧炎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已坐享齐人之福,若是再娶,被天下人嚼舌不说,我也愧对薰儿和彩鳞。”

    药老沉默,亲眼见证二人从邂逅到相爱,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亦是数不胜数,最后却难得善终,心中也是有些许遗憾,旋即联想到自身情债,亦是叹息。

    “先前在花宗,韵儿对我说,我已有妻室,且中州浩劫,不必有娶她之念,徒增烦恼...”萧炎喃喃,“彼时我许她万室为家,但最终却发现负担太多,我不知能否实现...”

    “你这小子...”药老苍老的手搭上萧炎肩膀,“自从你传信云韵后,怎么每日都这般多愁善感?”

    “造化弄人,缘分二字,实在难以捉摸。”萧炎轻声道。

    雨还在下着,周围的蛙鸣却弱了,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月,不见夜深千帐灯,只觉离人苦相思,萧炎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彻夜难眠,心下苦涩无从排解,所幸药老在身边,师徒二人能开怀畅谈。

    “我收服骨灵冷火的那天,也是下着小雨呢...”药老手掌微微探出,灵魂力量涌出,包裹几点雨滴,穿过萧炎的斗气罩子,便是听话地落在手上,“我这一生情债颇多,但自收服骨灵冷火,我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好像失了什么,但又忆不起来,就如同被生生挖去一块,无法填补,我寻思大约是情债难偿,便尽一生之力,欲寻那情债何处偿还,却以失败告终。彼时炼药术独步天下,也有骨灵冷火之功,但倘若情债得偿,不要这异火与炼药术也罢...”

    “老师若是见这雨难过,我让它停下就是。”萧炎微笑道,斗帝强者,已经通天入地,操纵天气,也是手到擒来。

    “不必,这雨挺好。”药老也是笑笑,然后慢慢道:“正因为心中空荡,我才最后回绝玄衣那家伙。”

    “我在丹塔之时,便是听过玄姨与老师之间的些许纠葛,我还以为老师潇洒负了美人,原来是这般...”萧炎打趣道,“后来如何?”

    “她死要面子,从那以后便不再提起,但我知道她内心所想,大约是因此,她至今未婚。”药老叹道。

    “那如今老师可曾有打算?”萧炎笑道。

    “不曾,”药老沉声,“我已过了那个年龄了。”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有时我很羡慕你们这群年轻人,敢爱敢恨,一切正当时,没有包袱,没有负担...”

    “老师何出此言?”

    “那火云水炎,应该与你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才对吧?”药老微微一笑,“云卷云舒,如水一般温婉动人,却最终依附于火,诞生于云雾弥漫之地,调性温和,世亦称之为火云水炎,这火分明讲的是你和云韵。深夜将之召出,还说不是心有佳人?”

    “呵呵,这名字可不是我起的,老师怎么能如此解读?”小秘密被戳破,萧炎狡辩起来。

    “正因为那名字不是你所起,所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药老拍了拍萧炎后背,“自然万物,皆有所指,缘分之类,可以由此见之啊。”

    “小子,你要是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咯...”药老站起身来,一只手还按在萧炎肩上。

    “感情的事老师可没法帮你,一切还得靠你自己啊...这话,当年在塔戈尔沙漠为你和云韵那小女娃子我曾说过一遍,今日不得不再说一遍,你可别嫌老师烦啊。”药老呵呵一笑,旋即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留下萧炎一人独自静默,在雨中思考。

    ...

    花宗

    微风和煦,万物晴朗。花宗山巅一道削瘦身影负手而立,三千青丝垂于身后,玉指芊芊,美眸含愁。莲步轻移,便如柳过拂水,风点杜鹃。

    此等女子,唯有四字方可形容——绝代风华!

    阳光下,纳兰嫣然在那道身影后驻足许久,凝望着那倩影与自然构成的绝美图景,徘徊几分,叹息一声,走上前去。

    “老师,打扰了...”纳然嫣然轻声道。

    “嫣然?”云韵正望着天边出神,却被纳兰嫣然一语从想象中惊醒,玉手扶额,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见到来者竟是纳兰嫣然,旋即有些惊讶。

    “老师,可还安好?”纳兰嫣然问道。

    “有何不好?”云韵轻笑,“突然来此,可是寻我有事?”

    沉默良久,纳兰嫣然露出一抹苦笑。

    “萧炎送来了一句话...”

    云韵身体猛的一颤。

    “他问你可还愿意回加玛帝国?”

    一滴晶莹划过云韵眼角,自从上次分别,又是过去了许多岁月,但那小冤家在心里的烙印非但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更加深刻。

    加玛帝国,令她印象最深的,不是帝都,不是云岚宗,而是...魔兽山脉。

    察觉云韵脸色变化,纳兰嫣然心中苦涩,眼角黯淡,那抹自嘲之意更甚几分。

    “想家了吗,嫣然...”云韵玉手轻轻抚上纳兰嫣然的头,似乎在寻求安慰一般,又将她轻轻搂紧怀中。

    “离家多年,不知父亲如何...”纳兰嫣然也是鼻子一酸,眼泪奔涌而出。此次离家,十载有余,自从来到中州,纳兰嫣然便是与纳兰家断了联系,她虽几次寄信回去,却未曾收到过答复。回想起从前,她自幼进入云岚宗,成为云岚宗少宗主,他人也因此对她尊敬有加,久而久之,云岚宗少宗主似乎成为了她唯一的头衔,而那闪耀的头衔之后,却是隐藏起来的“纳兰家之女”,这些年离家,她也有所反思,才终于发现,对于纳兰家,她亏欠的太多。

    拍拍纳兰嫣然香肩,云韵叹出一口气。

    “若是想家,便回去吧。”云韵挤出勉强的笑容,面对自己的弟子,她还不想展现出过多的属于女人的脆弱。

    “那老师呢?”听得云韵话中有话,纳兰嫣然抬起头来,急忙问道。

    “我身受世俗羁绊与束缚多年,如今天下安定,苍生和谐,我也想了却我多年心愿,去游历大陆万千名川。”云韵说道。

    “老师不回家去?”纳兰嫣然不知萧炎与云韵关系到底如何,心下万分不解,方才所传萧炎之话,云韵分明心有悸动,却为何不肯回去?

    “云岚宗解散之时,我便没有了家...”讲到此处,云韵哽咽,红了眼眶,终于是卸下所有心房,竟在纳兰嫣然身上痛哭起来。

    “老师...”纳兰嫣然当下愧疚,自知戳中云韵软肋,只得轻拍云韵美背,多少次自己在云韵怀里放声哭泣,彼时,云韵的怀抱总能给她安慰。这一次,却是角色调换。纳兰嫣然叹了口气,自己的老师再坚强,也终究是女人,亦有七情六欲,向往儿女情长...

    二女如此相拥而泣,许久,止住眼泪,云韵看向纳兰嫣然的眼睛,泪眼中绽开笑颜,宛如梨花带雨,“嫣然,你从我二十余载,今日难得多愁善感,有你与我分担,我很开心...”玉手擦了擦俏脸阑干,云韵道,“我已无太多东西可以教给你,说起来,你也是够了出师的资格。”

    手臂环绕上云韵不足一握的腰肢,纳兰嫣然轻声问道:“不想见他吗?”

    云韵一怔,自然知道纳兰嫣然所指是萧炎,旋即淡淡一笑。

    “他已有妻室,更是坐享齐人之福,家室圆满,家庭和谐,我又何必参与进去,徒增麻烦?我宁愿独受这相思之苦,只要他一生幸福平安,那我就也是知足。”云韵道。

    吐露心声往往不是一件快乐之事,此刻,对于云韵来说,亦是如此。

    “难道见到您孤独终老,他会开心吗?”

    “好了,点到为止...”

    收好眼泪,云韵眉心愁绪也慢慢消散,从纳兰嫣然的怀抱中抽出身来,轻轻摸了摸后者的脑袋,眼神之中,那抹决绝,已是坚定不已。

    见到云韵决心已定,纳兰嫣然知道多说无益,师徒二人便岔开话题,在那花宗山巅,畅聊至星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