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斗破苍穹之云岚传序 » 章节五 云思(二)

章节五 云思(二)

    “萧炎?”彩鳞狠狠掐了一下那望着远方出神的萧炎,已经连叫他五六声却没能把他从那如梦般的状态里唤醒,索性只好上手,把后者痛的龇牙咧嘴。

    “你怎么了?”略有些担心,玉手抚上萧炎额头,那里冰冰凉凉的。

    “没...没事。”萧炎把目光从那远处的虚无移开,转到桌面的千般秀珍之上,用筷子夹起一块合欢猿肉放进嘴里,当下赞叹薰儿手艺日益精进。

    “萧炎哥从中州回来以后,便每日如此...”薰儿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走出,然后在萧炎身边坐下,望着萧炎那有些恍惚的状态,略有担心地道。

    “无妨...”萧炎摆了摆手,露出无事的样子,但心却是空落落的。但看见二女关心自己,他也是洋溢起一丝幸福,是啊,自己已坐拥齐人之福,更是家庭美满,何必一心想着云韵,自找不快?——但旋即涌上一丝亏欠,云韵此刻大概是孤身一人,立于花宗山巅,在那棵萧炎曾对她许下诺言的樱花树下眺望,形单影只,孤寂得仿佛能斩断时间流逝,身旁无人,心中却有所念想,念念不忘,难有回响,只得独守天涯,自受相思之苦。

    “天下安定已久,不必再愁。”薰儿以为萧炎还深陷在那一遍又一遍做过的噩梦之中,于是出言安慰道。

    “并非为天下苍生。”

    “那是为孩儿们揪心?”

    “也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只是有些疲倦...”

    “萧炎哥若是不说,我可会生气。”薰儿小脸作势一板。

    “真的没事...”

    叹了口气,薰儿知是没法从萧炎嘴里撬出什么话来,只好作罢,摇了摇头。萧炎见薰儿不再坚持,心中也是悄悄松了口气,用力晃了晃脑袋,将脑中属于云韵的记忆驱赶,旋即执起木箸,见满桌珍馐,心情大好,刚欲大快朵颐,却发觉彩鳞脸色奇怪,眉头一皱,有些不安地道:“怎么了?”

    “你这般心烦,可是为那个女人?”

    彩鳞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令得萧炎浑身一颤,但他还是很快压抑好情绪,然后嘶哑着声音问道:“谁?”

    “是云韵吧。”彩鳞嘴角扬起颇有些怪异的弧度,红唇颤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餐桌上另二人却突然全都紧张起来。

    “在蛮荒古域那会儿,我便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彩鳞随意地道,“回来之后,我见你经常倒腾那跟水一样的异火,我便去问药老先生,他告诉我那是排名十六的火云水炎,因此便是猜到了一些。”

    彩鳞面上虽是随意,心里却难免有些不满,这小子...还真是个多情汉。

    萧炎只是沉默,他虽有通天之力,但俗话道英雄难过情字关,这一生自己在外闯荡,情债也欠下不少,但难以忘怀,还是那道略有些削瘦的背影,在山崖之巅,负手而立,优雅地眺望远处风景。那身影,是那样纯粹而美丽,在乱世之中如同污泥之中的莲,又如冷清河岸的辟芷,独自绽放,明明脆弱,却又不肯在他人面前流露半分,只是倔强地独自受着。

    “萧炎哥果然忘不了她吗...”冷不丁的,薰儿冒出一句话。

    “这事...薰儿如何知道?”有些疑惑,亦有些不安,萧炎忐忑地道。

    “当初萧炎哥尚还在加玛帝国之时,凌老便是有意无意跟我提过,但当时,我并没当一回事罢了...”薰儿道,顿了一顿,“那如今,萧炎哥打算去找她吗?”

    “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再见她,我也愧对你们...”萧炎似乎是下了决心,吞下苦涩,挤出一个笑容,“吃饭吧...”

    见萧炎苦涩难掩,薰儿叹了口气,良久,与彩鳞对视一眼,后者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萧炎哥...”薰儿怯生生地叫道。

    “嗯?怎么啦?”

    “你别怪薰儿多嘴,但是我觉得,你不去见她,就愧对她了...”

    停下手中的筷子,萧炎抬起头来,情感的波动冲击着他的防线,他眼眶竟有些润了,萧炎感动地望着薰儿,后者眼眸含笑,玉手轻轻抬起擦去他那就要掉下的眼泪。

    “你要是想她,就去吧...”彩鳞道。

    听闻彩鳞言语,目光之中,那抹感动之意更甚,萧炎本以为会遭到阻拦,却未曾想过这般结局。

    “萧炎哥哥幸福,我们也就幸福。”薰儿笑道,但那笑容下隐约浮现的一丝委屈,却只有自己知道。

    “好,”萧炎心中乌云飘散,阳光明媚,“我明日便去花宗见她...”

    晨曦风起,烟波淡淡,金光一点天边起,散去长夜星辰。

    大片大片的花海在脚下弥漫向远方,五彩斑斓,色泽艳丽,远处山峰,直插云端,重峦叠嶂,崇山峻岭,雾气腾腾,南有江河贯穿,北有隐世无人之境。花宗,与之前并无两样,然萧炎却有恍如隔世之感,距上次到来,又是近十个春秋,自己又多少次行走于刀尖,差点命丧黄泉。上次来时,中州危机,生灵涂炭,如今尘埃落定,大陆平安,两番景象,天壤之别。

    花宗已在面前,萧炎却犹豫起来,自己此番前来,确是带着强掠云韵回去的打算,但他并未丧失理智,这里是花宗,是人家的地盘,虽说自己已是实力通天,但心中颇尊重云韵,若是莽撞行事,影响花宗不说,恼了云韵,那才真的是要命。

    沉思许久,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身形一动,一个瞬息,便悬空立于花宗大广场之上,一席白衣,负手而立,风度翩翩,如俊郎儒生,温文尔雅。

    “云韵宗主,萧炎求见。”斗气包裹声音在花宗上空传播,惊起周围一众修炼弟子,窃窃私语之声顿时响起。

    “萧炎?莫不是那位打败魂天帝,救大陆于水火的炎帝萧炎?”

    “他怎么会来我花宗?”

    “星陨阁与花宗本就是盟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萧炎倒是没理会这些窃窃私语,表面上风轻云淡,心头已是紧张万分:要是云韵不答应自己呢?他不愿去想,也不知事情终会怎样,摇了摇头,把这些烦人的念头赶走,然音波渐渐散去,良久无人回应,萧炎只得提高嗓门再喊一声,却仍未有人回答,就在第二道音波即将消散之时,一道青绿色身影闪烁几番,旋即掀起一阵淡淡清风,出现在萧炎面前,萧炎看清来者,当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之礼,惊得对方急忙扶起。

    “炎帝行此大礼,在下担当不起...”那来者分明是青仙子,此刻忙不迭回礼,又上前两步,扶起萧炎。

    叹了口气,萧炎心中有些无奈,道:“大长老请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没有炎帝,只有萧炎,萧炎晚辈,行此等礼节也属情理之中,”萧炎挠了挠头,“若是不嫌弃,如以前一般,叫一声萧炎小友便可。”

    “呵呵,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听闻萧炎话语,青仙子呵呵一笑,“萧炎小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事务繁多,少来探望,还请见谅...”萧炎笑道,“这花宗繁盛,也多亏了大长老苦心经营啊。”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了,哪有心思管这宗门,都是小宗主的功劳啊...”青仙子亦是笑道,然所说话语却让萧炎眼皮跳了跳,青仙子看起来不过也就四十岁的样子,却称自己为“老骨头”,实在有些不太相配。

    “那我先问一句,此番前来,可是寻小宗主?”寒暄结束,青仙子问道。

    “不瞒大长老,却是如此...”萧炎道,然察觉青仙子表情古怪,心中顿时有些慌张,便又加一句:“云韵怎么了?”

    “这...”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见萧炎那般模样,青仙子苦笑了一下。她早便猜到萧炎定会来花宗寻云韵,可云韵又铁了心要离开,此刻,萧炎找上门来,她自知无法掩饰,只得叹了口气,如实道:“宗主将花宗事物尽数安排妥当,便辞了我等,说要去云游大陆,纵览名山大川。”

    见萧炎笑容消失,青仙子旋即有些无奈,但话已至此,只得继续道,“萧炎小友来得迟了一些,小宗主昨日刚行...”

    心脏狂跳,萧炎呼吸瞬间紊乱,一时间难以压制斗气,血液都在体内沸腾起来,气势爆起,宛如泰山一般的斗帝压迫顿时冲出,弥漫了整个花宗广场,在这恐怖威压之下,实力稍弱者,当场被压制得直不起身,山下碎石,竟然也瞬间爆裂开来。

    “萧炎小友还请莫怪...”被萧炎的威压震得难以动弹,青仙子只得出言稳住萧炎,以后者那通天的实力,要真是一个情绪不稳,花宗建筑被毁是小事,要是殃及那些无辜子弟,可就不妙了。

    “对不起...”萧炎自知情绪失控,赶忙收敛斗气,只是心下悲伤更甚,云韵这女人,说好不再躲他,却...

    “身为一宗之主,她怎可能一走了之?你们应该有寻她的方法吧...”良久,萧炎缓缓开口。

    “小宗主只说,自己身受束缚多年,如今大陆平安,花宗又是天府联盟成员之一,应该无人招惹,便想做一回甩手掌柜...”青仙子也有些无奈,“我听闻云韵本无意做这花宗宗主,但担任宗主的这些年里,为花宗做事尽心尽力,此刻有云游大陆之念,我等自然不好拒绝...”

    言罢,一滴晶莹划过萧炎面庞,伸手抓过一丝空间之力,任由它在掌心游动,许久才将它放回原处,旋即喃喃自语道:“我连空间都可禁锢,却只留不住你啊...”

    语气平淡,然讲出的话却是痛彻心扉!

    青仙子静静地看着萧炎,无言可以安慰,只得叹息。

    压抑下心中苦涩,萧炎叹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萧炎只得告辞,若是云韵归来,还请转告一声。”

    “萧炎小友稍等,小宗主虽然离开,但她留了一句话。”青仙子笑咪咪地道。

    “什么?”萧炎赶忙问道。

    “临行前,小宗主说,要是萧炎小友前来,要带他去看山顶樱花。”见萧炎情绪平复,青仙子方才继续说道,方才见萧炎眼眶泛红,心中触动,早便知道二人关系不浅,然确实不曾想到,竟是这般深深缠绵,爱恨相交,终难了却。

    “她怎么不自己带我去?”萧炎似自言自语,眼角闪过一丝悔意,“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派人传信...直接来花宗把这傻女人俘回来便是,我等二人也不必受这相思之苦。”

    青仙子心中一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敢在花宗这样说云韵的,也只有萧炎一人了。

    “大长老不必送了,那山顶我自去便可,今日萧炎情绪激动,损坏建筑,我一会修复便是,带来不便,还请包涵。”萧炎对着青仙子抱了抱拳。

    “不妨。”青仙子也是赶忙回礼,旋即犹豫半晌,开口道:“萧炎小友,老实说,你和云韵到底如何,怎么以至于此?”

    “不瞒大长老说...我与云韵最早在加玛帝国邂逅相识,至今已许多岁月,以前我们立场相对,却各自爱上不该爱之人。她因私情放我离开,我因一己私怨,灭她宗门,杀她恩师,从那以后她便有意躲我,因此离开加玛帝国。本以为再见甚难,不想在中州相遇,便顺从天意,续写缘分。上次前来,我已许她妻子之名,她顾及我已有家室,不愿给我徒增麻烦,想来此次离去,大概也是为此罢。”萧炎苦笑道。

    “原来如此。”青仙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点头,“莫怪我多嘴,小宗主心地善良,平日里久居高位,虽有清冷之气,但也平易近人,因此我等也是极为喜爱和佩服。小宗主超然物外,难为七情六欲所纵,如此超脱尘世之人,心中有所挂念已是不可思议,萧炎小友,不可负了美人之心啊。”

    萧炎点头,沉默不语。

    “我想,即便诸多顾忌,也要放手一试,不然,如何对得起年少轻狂?”青仙子笑道。

    “多谢大长老赐教。”这两日来,多人劝诫,他也是心思明朗,想起当年承诺,更加坚定,对着青仙子一抱拳,便是转身扯开空间裂缝,随即身形一动,消失不见,只留得青仙子一人在这通道内黯然叹息。

    “我亦不晓宗主现在身处何方,所以,一切还只能听从缘分呐...”

    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浅春清寒,草色如烟,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些许清新的味道。这是萧炎第三次来到花宗山巅,与上次不同,此番前来,阳光明媚,万物晴好,山头已不再如与世隔绝的荒地一般光光秃秃,而是被漫天粉色所环绕,那粉色是如此纯粹,将太阳撒下的光辉都渲染成娇羞的少女,心下赞叹。此番良辰美景,只有云韵与萧炎二人得以观赏,想到此处,心中喜悦难耐,却又涌起点点相思。不知云韵如今身处何方,是否仍在风雨飘摇。

    前行两步,拂过鸟语花香,树林里飞快走过一只小鹿,在一棵粉色樱花前略微驻足,见到有人前来,赶忙慌张跑开。萧炎微微一笑,低头俯瞰,一朵小花倔强地钻出土壤,但只是含苞未开,在群花灿烂的春天里显得颇为可爱。

    手掌一招,生灵之焱出现,将火焰压缩到一个极低的温度,心念一动,又将其中生机尽数给予那朵未开的小花,只消一瞬,便立竿见影,方才还有些精神不振的花,瞬间开出灿烂的金黄色。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朵小黄花,萧炎竟有片刻失神,天下灵药,萧炎哪个没见过?却只有这平凡又倔强的小花,让他心中泛起些许感触...

    “这些...全都是韵儿亲手所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萧炎突然一拍脑袋,猛然想起其中不少也有着自己的功劳,那天与云韵一同种树养花,他记忆犹新。

    “那棵樱花...”萧炎自言自语道,“大概已经绽放了吧...真是怀念呢...”

    环顾四周,萧炎漫步在美好春色之中,春风拂过,吹散桃红柳绿,吹起小小眉弯,又吹来生命的清新。山头斜照,萧瑟微冷,乍暖还寒,春意喧闹。见此美景,萧炎喜悦不已,只是佳人远去,空余一人相思,颇有些孤寂。

    又走两步,那棵有些歪歪扭扭的樱花终于拨开雾气,出现在视线之中。心头一喜,萧炎也不顾什么斗帝形象,当下撒开腿向那浅浅粉色跑去。

    岁月浸染,那棵树早已脱去彼时的娇小与脆弱,满树芬芳,枝繁叶茂,淡粉樱香传遍山顶,赫然已是顶天立地。

    闭上眼眸,萧炎仔细感知一番,惊喜地发现,此处天地灵气极盛,而这樱花,又处山巅尽头,灵气最盛之处,若有机缘,有朝一日凝聚灵智,成为灵树也并非不可能。但凝聚灵智,绝非易事,成为生灵,更是极难,这一切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沉淀罢了。

    又见樱花,往事虽已成追忆,但回味起来,萧炎心有触动。当年在这棵树下,萧炎对云韵许下承诺,彼时,它仍然弱小,他也仍然弱小,他与她两情相悦,却又彼此保持妙不可言的距离,她与他爱得难舍难分,只可惜造化弄人,有情之人难成眷属。如今再见,它已成参天大树,他已成天地主宰,然而他与她天各一方,她与他相思共长,只恨难以相见,又不敢相守...

    这歪歪扭扭的樱花,见证了二人的爱,也见证了萧炎的承诺,因此,萧炎对它也有着不小的感情。如今见其已有机缘,便决定出手相助。当下分出一缕灵魂力量,注入树中,将其中灵气,尽数滋润,在未来的岁月中,有着萧炎灵气的滋养,想要成为真正的灵树,便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做完这一切,萧炎回头观望走过的路,那里仍然是春意盎然,生灵万般。金黄阳光洒在草甸之上,又被漫天樱花渲染成淡粉之色,往事如烟,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之中,轻轻一笑,斗气汇聚于手心,凝成一朵云的形状。

    两颗心虽相隔天涯,但此刻紧紧靠在一起。

    “韵儿,此等良辰,只为你我展现,可惜身边不曾有你,无人相伴...”

    顿了一顿,萧炎注视着那美丽樱花,眼眸炽热,心中更加坚定。

    “当年我说过的话仍然算数,等你回来,我予你妻子之名,许你万室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