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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殿下,若是当真按照国公府布局,那么这人恐怕会被小公爷藏在那前花园水池旁的那间小破屋子里。”

    “嗯。”沂俐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带路。”

    声音沙哑,不怒自威。

    挽翠摸了摸脖子,欲言又止。

    “殿下这是想抢先一步将那女子处理掉?”

    “不然呢?”她微笑负手,“让黄舒有理由呵斥怀疑南奕,是么?”

    “有些事情我还是替他解决掉罢。”她长叹一声,“黄舒可能会饶了我,但不可能放过他。”

    挽翠默然。

    半晌,她缓缓开口:“殿下这么用心,小公爷知道么?”

    “他知不知道无所谓。”沂俐袍角飘在雪地之上一寸之处,“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只是想护他周全。”她轻轻笑了,“就像他想护我周全一样。”

    站在暗处静静注视着两人的男子面色动容。

    “主子,也不知道小殿下对您这么上心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知道呢。”男子收回温和目光,那目光落在身旁护卫身上时,变得凌厉了起来,“要不你跟上看看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小殿下做事有分寸。”身旁那黑衣男子的评价倒是很中肯,“您放心就好。”

    “嗯。”南奕短粗地应了一声,“走吧,就算她把整座府邸掀了个底朝天,我也能帮她兜着。”

    那黑衣护卫汗涔涔地瞟了一眼站在水池边的沂俐,咂咂嘴,跟在南奕身后走开了。

    “她在何处?”

    “殿下,这个点,她怕是已经歇息了。”

    “好。”她低垂着眼,微笑,解开大氅,闭眼跳入混着冰渣子的池水之中。

    “殿下!”

    挽翠惊叫,意欲跳入水中时,却被沂俐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眼神在挽翠身上定了定,随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木屋上。

    “来人啊……李院首……他掉入池子里了……”她飞奔到那小屋旁,碰碰敲开了那扇紧闭木门。

    门后出现一双睡眼惺忪却警惕的眸子。她目光落在池中扑腾的沂俐身上,火速打开了门,跟在挽翠身后匆匆忙忙地走到了池子边。

    “你们这池子倒是奇特,冬日里竟没有冻起来。”

    “这池子每日都有人打理。”那女子双目之中依旧充满着警惕,“日日以沸水浇灌,因而与外头湖水池水不同。”

    “原来如此。”冷面侍卫竟然笑了,他抄起放在屋外的两把扫帚,扔了一把给那姑娘,“咱们去救李大人罢。”

    在那扫帚刚触到水面时,正在水中扑腾的沂俐动作猛然止住,她抓住那扫帚,将站在案边的女子猛然拽下了岸边。

    那把扫帚狠狠捅在了女孩儿腹部,女孩儿呛水,咳了两声,沂俐咬着下唇,将手中扫帚翻了个个儿,用另一头朝着女孩儿的口中捅去。

    宁府上下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孩儿进了宁大人书房被适时赶到的李大人敲碎了牙。

    所以这个女孩儿的牙也必须全部敲去。

    沂俐胳膊被冰冷池水冻得发麻。她咬咬牙,手腕用力时,那女孩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血喷到了沂俐冰凉的面颊上,她竟感受到了一丝……舒适的暖意。

    丝丝鲜血融入刺股冰凉的池水,消失在冷冰冰的黑暗之中,嫣红昙花绽放不过一刹,就被打湿,零落,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池边的挽翠伸手将浑身湿淋淋的沂俐拉上了岸边,而那池中女子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痴愣愣地盯着岸边裹着黑色大氅的沂俐,她不再扑腾,四肢被冻得抽筋,就这么慢慢沉了下去。

    没有来得及呼救,她就这么慢慢沉入了水底。

    沂俐甩去了头发上的水珠,哆哆嗦嗦地在小屋中换上了挽翠带来的衣裳:“大概需要等多久?”

    “殿下,最好还是等明日尸体漂浮起来再说罢?”

    “不,她是要犯,若是她走失了,宁府上下必会倾尽全力寻找。”

    挽翠恍然大悟:“再过一盏茶时间。”

    “好。”沂俐揩去脖颈中水珠,蹲坐在了炭盆旁,“我在这儿等一盏茶的功夫,你去找人来。”眸子冷冷,像是有寒光闪过,与屋内温馨黄色烛光格格不入,“刚刚我在回廊转角处看到一抹袍角,想来小公爷也是知道咱们在这儿的。”

    “好。”她顺势躺在了女孩儿尚且温热的被褥中,“你去找一下小公爷,小公爷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遵命。”

    沂俐遥遥看着长桑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悠悠执起床头茶壶,向口中倒了一点热茶。

    一股暖意从心口涌向四肢,她裹着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端起一只油腻的小茶杯,走到窗边,掀开了帘子。

    池水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罪魁祸首却站在温暖小屋中,丝毫不内疚地望着那一泓宁静池水,眼神沉静,没有被惊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手中粗陶茶杯轻轻晃动,茶杯中泛着油腻的茶水映出女孩儿瘦削的面容,她眸子清冷,抬手将泛着油花的茶水泼在了地上。

    屋子环境简陋,却也不至于漏雨漏风,沂俐看着床榻上那床厚厚的棉被,思索了一会儿,将那棉被披在了肩上。她弯腰蹲下,将冻得发黑发紫的手指放在了火盆边,搓了搓,慢慢烤着。

    屋外脚步声渐进。

    沂俐吹灭了屋内蜡烛,放下了棉被,打开了门,看着来的人是南奕,便抄了小路,绕去了宁府一众下人身后。

    “主子,找到了么?”

    “不曾。”南奕面色有些焦急,“你们快找找,这是陛下派来的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还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责罚我呢……”

    “主子,屋子里没有人,林子里属下们也找过了,现在只剩这池水了。”那侍卫脸色不大好看,“只是这么冷的天,谁会跳入这池子呢?”

    “把这一池水抽干罢。”南奕面色焦灼,“也不一定是自己跳入这池水中的,被人推下去的或是匆匆忙忙逃跑时失足落水也不是不可能啊……”

    一句话就定了这姑娘的死是个意外。

    他负手立在岸边,静静看着宁府中下人提着木桶,将池中凉水一点一点舀去。

    “快一点。”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再慢的话,天都要亮了。”

    沂俐拖着步子慢慢走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齐齐放下手中木桶行礼:“李院首。”

    “没事,你们继续。”

    亳光慑人的大氅之下,南奕指尖轻触到了沂俐手背,沂俐唇角勾了勾,移开了手。

    “殿下的手好冷。”

    “夜深寒凉,出门匆忙没有带火炉,手自然是冷的。”

    南奕抓起了她纤细的手腕:“那就让臣给殿下暖手吧。”

    “好。”她抬起头,眉眼带笑,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入了他的衣袖,“你不冷么?”

    “没事。”当他感受到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在宽大的衣袖中不安分地摸索时,目光也变得温情脉脉了起来,“殿下别太嚣张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眉眼低垂,不愿将这来之不易的片刻温情公之于众。

    “主子,水淘干了。”

    南奕敛起笑容抬眸,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尸体呢?”

    “是,属下这就去把尸体抬上来。”

    南奕嘴唇紧抿,下颌微微扬起,留下一抹高傲威严的弧度:“轻一点,别弄坏了。”

    “主子,这尸体……照常处理么?”

    “不过是一个触犯家规后逃跑时失足落水的丫鬟。”冷冷的目光投去斜斜的不带丝毫怜悯同情的一瞥,“找块完整一点的布,过了身子直接扔出去不久成了?”

    “好的,主子。”

    “那就劳烦李院首明日出城时,顺道替在下盯着一点咯……”

    “好。”沂俐咬着下唇,凝视着那具湿漉漉的尸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当李院首的马车与装着尸体的大车辘辘驶向城外时,两辆车以及随从护卫都被收成士兵拦下了。

    马车厚重红色丝绒窗帘被掀起,车内露出了一张疲惫带着笑容的温润如玉的面容:“这是宁府中的下人,昨日失足落水而亡,正要送去城外安葬,还请诸位放行。”

    “陛下之令,所有尸体必须配有官府公文才能出城,小的们……也是听命行事。”

    沂俐脑袋缩了回去,很快就掏出了纸和笔:“官府公文?是刑部的么?”

    收成士兵看着印着宁府纹饰的车驾,微微欠身:“回李院首的话,是的。”

    “好。”沂俐盈盈一笑,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抓着的毛笔沾了点朱砂,在一张纸上随随意意地画了几笔,“这不就成了么?”

    “这……”守城士兵有些为难,但抬头时,看着的那张苍白带着笑意的面容抛来了如丝眉眼,一时间有些愣神,也就开了城门,放了宁府车驾出了城。

    守成士兵回味着那抹笑容,却猛然想起那是当今圣上亲自指派到格物书院的那位李院首,原是当今圣上宫中挑选出来的人……

    他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地瞄了一眼马车远去的方向,有些暧昧不明地笑了。

    都说当今圣上没有子嗣的原因是庭治殿中那位过于嚣张霸道,但朝中那些老学究是否怀疑过当今圣上大概也行可能并不喜欢女人呢?

    就刚刚那笑容,那眉眼,谁能顶得住哇……

    然而,那士兵的思绪却被纵马疾驰出城的一男子打破。

    他抬手意欲拦截之时,一马鞭狠狠抽来,将那男子抽翻在地。待他定睛细看时,那黑衣男子的衣裳上暗织着金色龙纹。他揉了揉眼,看到的便是那男子腰间长生殿的令牌。

    原来是当今圣上。

    他站起了身,也顾不上满身沾着的混着黑泥的白雪,朝着黄舒消失的方向行了个礼。

    看他离去的方向,倒是与李院首离去的方向一样呢……

    守城士兵见交换了个眼神,齐刷刷低下了头去,隐去嘴角一抹暧昧不明的笑容。

    那李院首乘着的可是宁府的车驾啊……也不能怪皇帝陛下那含怒而至的一鞭了。

    “李院首!”

    沂俐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头自是一跳。她掀开了车帘,扶着挽翠的胳膊,慢步走下马车,身披黑色大氅,负手立在一旁。

    “陛下,您找臣?”

    黄舒并不理她,他径直走到了那装着尸体的大车边,亲手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解释一下吧李院首。”他眉宇间带着戾气,“这是谁,你又是如何把这具尸体运出城的?”

    “陛下不必装傻充愣。”沂俐笑吟吟地站在车旁,“这可是陛下亲自指派到宁翰林府中的……眼线啊……”

    “眼线?”黄舒面色沉了下来,“朕为何要在宁府中安插眼线?”

    “是吧?”沂俐巧笑嫣然,“臣也觉得陛下没有派遣眼线的必要,但……臣也不知道为何陛下会为此大发雷霆啊……”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又逐渐恶毒了起来。

    黄舒像是看到身边出现了一条毒蛇一般,向后退缩了一步。

    “这只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陛下若是喜欢大可以将他收入后宫但陛下没有。所以陛下为何会这么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的死?”沂俐逼近了一步,“她的死因是犯了宁府家规,被抓住后逃跑时失足落水淹死了,陛下若是不信,大可请刑部仵作前来验尸。”

    “你倒是油嘴滑舌。”黄舒笑笑,“只不过,朕信不过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沂俐像是觉得他的话语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

    “你不信我?”她指了指黄舒又指了指自己,“你何时信过我?我也没指望你能信我。”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所谓争权制衡,不过就是你骗我,我骗你。陛下稳坐皇位这么久,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她的面颊微微泛起了红色。

    黄舒看出来了,她很是激动。

    “来人。”黄舒神色有些厌倦,他用一种猎人发现猎物的眼神盯视着沂俐,“来人,验尸!”

    沂俐负手立在一旁,任由他派人抬下尸体,任由他遣人给尸体开膛破腹。

    “她的牙齿呢?”

    “我干的。”沂俐闲闲倚在一棵树旁,伸手接过挽翠递来的茶水点心,“她昨日夜闯宁府书房,我看见了误以为有刺客要刺杀我,我就捅了她的牙。”

    她举起小茶杯,笑吟吟地抿了一口茶水:“你还有什么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