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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黄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朕不敢动你?”

    “臣不知道。”沂俐直起身,将手中茶杯塞在了挽翠手中,“臣只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两虎?”黄舒笑得不置可否,“你大可以一试!”

    沂俐冷冷一笑。

    “陛下看起来很有自信?”

    “对付你还是可以的。”

    “陛下这是在威胁臣么?”她笑吟吟地抄起手,眸子深处一丝蓝色幽光若隐若现,她走上前去,踮起脚尖,附在黄舒耳边,口腔中吐出的气息轻吹起黄舒的头发,“黄舒,之前威胁我的人,都死了。”

    “挺巧啊……”黄舒抬手拂开她额前碎发,“你想来也知道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凌厉寒风将两人声音吹得稀碎。

    她静默无言,鼻腔中吐出的温热气息融化了领口上细小的雪花。她拢紧了大氅,半晌,笑了。

    抬手,树梢上飘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手心,很快就融为一小滩水。她手掌倾斜,水滴从她温热的掌心流到冰凉指尖,落在了黄舒靴履上。

    她轻蔑地笑了。

    “所以,你们尸体验完了么?”

    “黄舒,若我是你,我断然不会派这么蠢的人潜伏在别人府邸之中。”

    “不能怪她太弱,只能说她不幸遇见了你。”黄舒低头看着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怀疑之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府之中?你为何能毫无顾忌地出入宁府书房?”

    “夜深寒凉,我不过去书房之中烤烤火喝点酒。”她微笑,冰凉指尖藏在了大氅之中,“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黄舒眸子依旧带着戾气,“是朕多虑了,这具尸体……就送到城外乱葬岗之中掩埋吧。”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意欲转身离去时,沂俐叫住了他。

    “黄舒,你想好怎么处理卢珍了么?”

    “嗯?”黄舒不置可否,“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披着厚重黑色大氅的沂俐亭亭玉立在皑皑白雪之中,“你是心软了?”

    黄舒冷笑:“笑话,朕会心软?”

    沂俐穷追不舍:“那……你为何会留他俩性命至今日?”

    “朕想着,若是让卢夏两家联姻,是否比直接除掉两人好得多?”

    卢家与夏家联姻后,只会结党营私狼狈为奸,因而也就有更大可能落下把柄,被黄舒抓住。

    而此时,两家势必会站在严家对立之面,彼时,严家根本不是两家对手,只能被踢除出局。

    沂俐若有所思地咬着指尖:“只怕夏家不乐意。”

    “若是朕下旨了,他夏家还能抗旨不成?”

    “若是他胆敢抗旨,陛下可不就有借口削弱夏家势力了么?”沂俐微笑,“果然好算计。”

    “朕这就诏宁歆拟旨。”他匆匆忙忙地转身上了车驾,“夏家小公子夏峥择吉日迎娶卢家大小姐卢珍。”他咧嘴笑了笑,“到时候,李院首会去夏府喝喜酒的罢?”

    “既然是陛下赐婚,那我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陛下面子了?”她盈盈一笑,躬身扶着黄舒上了马车,“书院院首不过是个闲职,臣,闲得很呐……”

    两人大婚那一日,沂俐披着暗红色锦袍,乘着格物书院的车驾,准时出现在了夏府之中。

    “李院首。”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着,顺手命跟在自己身边的卢俊将礼物单交在了夏府管家手中,“陛下守在这夏府门口,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事。”黄舒看着四周人多眼杂,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拉过了沂俐的胳膊,压低声音,“你要不要去换一套衣裳?”

    “好。”

    她在夏府下人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屋子,在挽翠的伺候下换上了宫装。

    “殿下,若是到时候别人问起李院首来,您该如何应对?”

    “没事。”她虽笑着,眉眼间却冷冷的,“那是黄舒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殿下说得是。”挽翠给她系上腰带时,勉强笑了笑,“殿下,您又瘦了。”

    “啊?”沂俐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面颊,“很瘦么?”

    “没有。”挽翠垂下眼眸,“殿下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就算是瘦了,怕是也瘦不了多少吧?”

    “你这几日话真多。”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挽翠,“皇后娘娘知道你话这么多么?”

    “挽翠的话只对殿下一人说。”挽翠系好腰带,抬手给她正了正衣裳,随后取过衣裳架子上白色皮毛里红色锦缎面的大氅给她披上,“殿下若是嫌弃,挽翠今后不说便是。”

    嫌弃么?

    她笑了笑,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不嫌弃。”她垂眸,看着弯腰给自己整理衣裳的挽翠,眸子格外柔和,“你若是想说,我就陪着你说。”

    “我在这整座沥城之内,最亲近的也只有你了。”

    挽翠诧异挑眉,硬生生将那句询问压入心口。

    只有自己。

    那小公爷呢?

    她也只是含糊应了一声,打开了门,扶着沂俐走出了屋子。

    “殿下。”

    她垂下了眸子,用暖暖笑意遮住了眼底泛起的种种情绪。

    “怎么了?”

    挽翠咬着下唇,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吞在了肚子里。

    “殿下,黄舒他在门口等着您呢。”

    沂俐缓缓抬头,唇角绽出一个半是讨好半是讽刺的笑容,她在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敷衍地弯了弯膝盖,扶着挽翠的胳膊走在了黄舒身后半步位置。

    她试探性地勾了勾唇角。

    “黄舒,我声音可没有变回来啊……”

    “没事。”黄舒声音里带着笑意,“欺君之罪,也够你喝一壶的。”

    沂俐也不气恼:“你可以把想迫不及待除掉我的心思收一收。”她的声音里满是鄙夷,“你给我挖坑,我做好了准备自然是会跳下去的。”

    “所以说啊……”他放慢了脚步,挽起了沂俐的手,“这也算不上朕坑你,是不是?”

    沂俐笑吟吟地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我管你平日里怎么算计,若是你胆敢再算计到我头上,我保证你往后再也过不安生。”

    “好。”黄舒答应得倒也爽快,“你确实给朕添了不少麻烦。”

    沂俐也只是冷冷笑了笑,就当作是回应了。

    “陛下——”

    沂俐听到了这带着娇笑的声音,垂着眸子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退在了黄舒身后。

    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从花丛间小路上小跑了出来,挽住了黄舒的胳膊。

    沂俐识趣地带着挽翠抄小路离开。

    “等一下!”

    沂俐回眸:“你是在说我么?”

    “是啊。”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夏蘅湘用帕子遮住了抹得嫣红的樱桃小口,“臣妾说的就是皇后娘娘。”

    沂俐懒洋洋地瞄了她一眼,懒得同她废话:“你有事么?没事我就先走了。”

    “臣妾许久没有见到皇后娘娘了,今儿好不容易才见上一眼,咱们姐妹可不得好好叙叙旧么?”

    那双眼角斜飞的狐狸眼中带着勾人的笑容,沂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狐狸精似的笑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本宫就不打扰夏妃与陛下了。”她笑意浅浅,微微弯下腰去,“臣妾去后院瞧瞧卢珍去。”

    夏蘅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臣妾同皇后娘娘一起去罢。”她换上了一副笑容,松开了黄舒的胳膊,“夏府中所有下人都在忙着三弟婚事,皇后娘娘一人怕是找不到通往后院的路。”

    “好。”沂俐收敛了笑容,“那就烦请夏妃带路了。”

    看着黄舒快步走远,沂俐眼底闪电似的闪过一抹蓝光,她的语气警惕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跟来?”

    “皇后娘娘,三弟虽然纨绔,但不曾说过谎,也干不出非礼后宫妃嫔一事。”

    沂俐冷冷提醒她:“夏蘅湘,这是陛下做出的决断,我等无权干涉。”

    “我知道。”夏蘅湘的语气也冷酷了起来,“其实,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格物书院,是吧?”

    “嗯。”

    夏蘅湘并不理会沂俐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的目光:“所以,殿下,您能帮夏府查到是谁下了如此黑手么?”

    “你不让夏府去查,让我去查?”沂俐短促笑了两声,“你就这么信任我?”

    “陛下会对夏家下手,但不会对你下手。”

    精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沂俐悻悻地摸了摸嗓子:“那你错了。”随后她避开了夏蘅湘针尖一般锐利的目光,“更何况,此事你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不是么?”

    夏蘅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幸福与痛苦掺杂着的表情:“那……殿下你能告诉我,陛下他是不是要对夏家下手了?”

    “树大招风。”沂俐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心软了软,“你们自己掂量清楚就好。”

    “夏峥犯下如此大错,陛下……陛下他应当不会即刻对夏家下手的吧?”夏蘅湘冷静了下来,抚了抚心口,“是这样的么?”

    “不清楚。”沂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我只知道,若是黄舒若是那一日决定对夏府下手,夏峥这件事会成为借口之一。”

    夏蘅湘猛然转身:“那你知道夏峥为何会出现在卢府后厨之中么?你知道为何卢珍会不着一丝地躺在卢府后厨之中任人摆布?你知道那屋子里为何会燃起合欢香?你知道为何他们俩都被下了药?”

    沂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确实,是被人算计了。”

    夏蘅湘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上前一步,将她逼仔小径边的树干旁:“你可知道是谁?”

    “那日卢珍不曾离了黄舒左右。”她耸耸肩,意味深长地盯了夏蘅湘一眼,抬手推开了她,“你挡着路了。”

    “所以,当真是他?”

    “我以为夏妃会比我更了解他呢。”沂俐理了理在树干上蹭乱的发髻,微微蹙起眉头,“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她站在沂俐身后喃喃自语:“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沂俐垂眸,怜悯笑笑,带着挽翠走了。

    花丛后,一抹明黄色衣袍倏然离去,沂俐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华贵袍子的一角,也只是笑靥如如花地紧了紧大氅:“夏蘅湘,你还带路么?”

    “好。”

    比沂俐年长了几岁的姑娘蹙着眉,满面愁容地走在沂俐身前。她回首怯生生抬眸时,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儿张扬不屑又讽刺的笑容。

    “您这是在笑什么?”

    她无奈叹了口气:“夏蘅湘,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夏蘅湘不信她。

    但她又觉得她的笑容之中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和力与疏离感,让她不得不信她。

    “为何?”

    “你不是说你了解黄舒么?”沂俐走上前去揽住了她的肩膀,“那你可知道黄舒……他有听壁脚的习惯?”

    夏蘅湘面色惨白。

    “殿下……”

    “等一下。”沂俐举起另一只手,手指勾了勾,轻笑了一声,“你喊我殿下,我还怪不习惯的。”

    “沂俐,我该怎么办?”

    “你不问你爹,你问我?”沂俐只觉得好笑,“你这么相信我?你不怕我坑你?”

    “我……我再过七个月恐怕就要有孩子了……”她面颊微红,轻咬着下唇,伸手抓住了沂俐的衣袖。

    沂俐没有甩开她。

    “你想让我帮你?”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卢珍。”她攥紧了沂俐的衣袖,语气急了起来,“我,夏家,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要再有一个人出事儿,我们都会被从这个世上抹去。”

    沂俐轻轻咬着指尖:“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孩子。”她攥住了沂俐的手腕,“你一定要帮我。”

    “我怎么帮?”她懒洋洋地甩开了她的手腕,审视着她,“还有,我为什么要帮你?”

    “孩子我会生下来,但是还请你替我抚养。”她攥住了沂俐的衣袖,“我可以给你银两。”

    “我不缺钱。”

    “你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想,你在某个时候,应该是会需要帮助的。”

    “成交。”沂俐伸出了手,“但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食言呢?”

    “孩子在你手中,你觉得我会食言?”

    沂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夏蘅湘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恍惚笑了:“这个给你。”她恋恋不舍地将那把扇子塞入沂俐手中,“往后,只要你拿着这扇子来找我就成。”

    “好。”

    夏蘅湘看着沂俐将那扇子细细塞入袖中,不住叹气。

    “带路吧。”沂俐盈盈一笑,补上了一句,“去夏府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