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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嗯。”南奕清了清嗓子,“时候不早了,林太医早些回府歇息吧。”

    “小公爷明日还要上早朝。”林太医欠了欠身,“这边有挽翠姑娘就够了。若是被黄舒知道您呆在这碧澄居里彻夜不归,他怕是会起疑心吧?”

    “那把殿下接到府中去呢?”南奕不自觉握紧了手中那只占满了干涸血迹的手,“殿下她大概几天才能挪动?”

    “先等小殿下醒过来吧。”林太医从茶壶中倒了点茶水洗净了双手的血迹,“依下官看,至少需要三日。”

    “好。”他的指尖覆在了沂俐手腕的白色布条上,“我就先代殿下谢过林太医了。”

    林太医也只是微微躬身,瞥了静静躺在床上的沂俐一眼,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慕禹?”

    屏风后一人黑衣人出现在了屋子里:“主子吩咐属下有何事?”

    “三天之内,王朝当朝皇后自尽于庭治殿,李院首李立失足落水溺亡,夏妃早产,能办到么?”

    慕禹认认真真掰了掰手指:“十天。”

    “五日。”

    “那得加钱。”

    “好,加五成。”南奕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可以么?”

    慕禹点点头,呼哨一声,跃出了窗户,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沂俐下意识地将包裹着手的那团温暖放在了脸上。南奕抿唇笑笑,手背蹭在了她的脸上。

    他松开手时,女孩儿翻身,将他的胳膊抱住。

    她柔软的身躯贴在了南奕胳膊上,南奕一怔,正欲抽开胳膊时,沂俐却抱得更紧了。她整张脸贴在了南奕温热滚烫的胳膊上,南奕猛然僵住,坐在了她的床边。

    挽翠推门而入。

    她看着眼前沂俐抱着南奕胳膊的一幕也只是抿嘴笑了笑。

    “小公爷,您能先扶殿下起来么?”

    “好。”嗓音温和嘶哑,他托着沂俐背部服她起来时,抬头冲着挽翠笑了笑,“麻烦挽翠姑娘了。”

    “没事。”挽翠搅动着那碗药汁,随后一只手端着那只碗,另一只手捏住了沂俐的下巴,将那碗药汁倒入了她的口中。

    “挽翠,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挽翠将小碗搁在了沂俐床头,“马车内的香炉中不知何时被人下了药,待我昏睡过去醒来时,就被扔下了车去。”

    “没事了。”南奕长叹一声,“能活下来就好。”

    挽翠静默不语,她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南奕静坐在床边,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

    “慕禹?”

    “属下在。”

    “你去同黄舒说……我这几日受了风寒发热,怕是没有办法上朝了。”

    “主子,黄舒已经开始怀疑了。他安插在边境七城的暗探已经发现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南护卫在假扮作您。”

    “人解决了么?”

    “回主子,解决了。”

    “没事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赌一把,赌黄舒不会识破我的身份。”

    赌吗?

    他记得自家主子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儿啊……

    “李院首失足落水溺亡之事已经安排好了。”他踩着满是污泥的靴子站在了屋子门口处,“皇后庭治殿内自尽之事也已经安排,只是……夏妃的孩子不过六月半,若是早产……不知道能否活下来。”

    “林太医怎么说?”

    “林太医说可以,但很危险,稍不注意便是一尸两命。”

    将彩瓷小茶杯握在指尖轻转,南奕沉吟半晌,用毛笔沾起茶水润了润沂俐的唇,“既然可以,那就去办吧。”

    “属下不明白。”

    南奕眼神里透着沉凉与轻慢。

    “慕禹,你话变多了。”

    “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办。”男子赶忙低下了头,“还剩三日时间,属下必能按时完成。”

    “去吧。”南奕眼神里流露出的凉薄让慕禹感到了陌生,“李院首的尸体在何处?”

    “在皇宫后的温泉之中。”慕禹好奇地盯着沂俐双手双脚上缠着的白布,“已经伪造成了醉酒后失足落水的假象。”

    “易容了?”

    “当初跟着小殿下一同陪嫁而来的有几个与殿下容貌相像的死士,属下此次怕是要用两人。”

    “这个倒是无碍,养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用用她们了。”南奕轻轻放下笔与茶杯,“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吧。”

    “主子。”慕禹讨好地笑笑,“你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南奕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指了指床头小桌上另一杯水:“快喝吧,喝完赶紧滚。”

    “得嘞,属下这就去。”慕禹抓起那小茶杯一饮而尽,拍拍屁股,圆润地滚了出去。

    她整整昏睡了五日。

    五日之内,碧澄居三层最隐蔽的小屋内沉香燃了整整三日。碧澄居中的脂粉气里也混入了一点药香——众人只道碧澄居内姑娘近些日子歌唱多了嗓子不好,因而需要用药慢慢调理,众人也就信了。

    五日之内,南奕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边,摸着她滚烫的额头逐渐凉了下去,她冰凉的手逐渐温暖了起来。

    “小公爷,是否需要修书回帝都禀报陛下?”

    “不必了。”南奕揉着熬得通红的双眼,“陛下与太子殿下怕是都没有空管她吧?”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厌恶,“陛下把她扔到沥城后,可曾管过她么?”

    挽翠沉默。

    “要不……您还是先歇息几日吧?若是殿下醒来看到你熬得双眼通红,恐怕是要心疼的。”

    “没事。”他接过挽翠手中药碗,“明凤军有查明那日出现在车上的是什么人了么?”

    “不曾。”挽翠犹豫半晌,“对方并不曾留下什么把柄。来无影去无踪,就连行刺时也不曾发出一点点声音。”

    在无尽黑夜之中,哪怕发出一点点声音也不会有人察觉——毕竟这些人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挑选了人烟稀少的小路下手。

    “无妨。”南奕蹙眉,“就算是查到,也弥补不了什么了。”

    五日之内,南奕熬得双眸通红,他将书案公文全部搬入这件隐蔽的屋子,一边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乐声,一边照顾着半死不活面色惨白的女孩儿。

    “主子,你吃点东西呗?”

    “滚出去。”他烦躁地抬眸,“出去,别把屋外的寒气带进来。”

    慕禹只能悻悻滚出去了。

    五日之内,自家主子肉眼可见地逐渐暴躁。

    五日之内,一向有洁癖的主子衣不解带地坐在小殿下的屋子里,而整整五日过去了,小殿下却依旧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

    “主子,小殿下……她不就是受伤了么?”

    紧随而来的便是南奕的低声呵斥:“听到没有,快给我滚出去!”

    慕禹难得看到自家主子震怒。

    往日里,主子就算是杀人,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模样。

    “是。”慕禹低垂着眉眼应了一声,“主子,夏妃娘娘的孩子已经抱给了林太医,林太医说等下他遣人把孩子抱来,还劳烦主子多多上心。”

    南奕面色有些不悦。

    “主子,这孩子本就是小殿下答应了夏妃的,您就把他当作小殿下的孩子……”

    南奕抬头,目光如炬,狠狠剜了他一眼。

    “孩子?”他冷冷一笑,“那这个孩子是不是还得改姓沂啊?”

    “这……夏妃说了,孩子姓什么名什么自然是由小殿下决定的。”慕禹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属下觉得吧……若是小殿下让孩子随您姓夏妃娘娘也不会不答应的。”

    南奕眼底出现了一点慕禹不太看得懂的颜色:“滚出去。”

    “啊?”

    一本书朝着慕禹的脑袋砸去:“滚。”

    “好嘞。”慕禹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火气这么大,但却也适时地圆润地滚了,“主子,林太医说小殿下差不多该醒了。”

    他站在门口躬了躬身:“主子我先走了,黄舒他这几日可能会诏你入宫。”

    “我知道了。”南奕起身,打开门,“你可以出去了。”

    “得嘞得嘞,属下这就走。”他一边转过身去一边不住絮絮叨叨,“主子,依属下所见,您不如让挽翠姑娘守着小殿下,您熬了这么些日子,怕是要生生熬出病来。”

    “你也说了殿下她快醒了。”南奕回眸,压低声音,“我希望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能是我。”

    慕禹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只能点点头,瞄了躺在床上的沂俐一眼,不屑地撇撇嘴,走了。

    每次主子在遇到与皓阳公主有关的问题时,总是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叹了口气,抬脚踏在楼梯上时,一阵嘈杂声传入了耳朵。

    慕禹看向楼下时,碧澄居内的莺莺燕燕们挽着各世家公子哥儿,纷纷远离了碧澄居大门。

    丝竹之声猛然止住,他竖起耳朵听时,碧澄居外竟是紧逼而来的吆喝声。一阵阵香风卷起兵甲金属气息,吹入众人鼻腔,慕禹静悄悄地后退了半步,退回了屋内。

    “主子,黄舒他来了。”

    “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抓什么人。”

    南奕瞠视着他。

    黄舒没事带兵来碧澄居做什么?

    总之,不管他来做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宁歆这个身份与碧澄居和沂俐有任何关系。

    “我们逃不掉的。”南奕语气也不甚着急,“想要逃,必定得先下楼,随后从碧澄居后门处的一处地道逃跑。”他冷静地思索着,“那……必定会被黄舒发现。”

    “先前三层本是有一条暗道的,谁知前些日子黄舒突然来查碧澄居,把那条暗道封了。”

    “更何况殿下还没有醒来。”南奕指腹撩开沂俐额前的碎发,“想要带她逃跑,根本不可能。”

    “主子,要不属下帮您和小殿下易容?或许还能瞒过去?”

    “不行。”南奕站起,透过蒙着薄纱的小窗看向楼下,“她手腕脚踝处被白布蒙上的伤口过于明显,容易引起黄舒怀疑。”

    “主子,属下记得这碧澄居每一间屋子里都有暗室,是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南奕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好,你易容好后换上一套衣裳,然后躺上床去。”

    慕禹扭扭捏捏地打开了衣柜:“这……这不太合适吧?”

    南奕一手托在了沂俐肩颈处,一手托在了沂俐膝下,将她大横抱起,塞入了衣柜中。

    另一旁,慕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盒。

    “慕禹,你快一点。”

    “知道了。”

    他用胶泥将眼角扯得上吊,用小匕首刮去了胡茬,头发披散开来,指尖在那只小盒内随便翻了一些东西粘在了脸上。

    南奕略略瞄了他一眼,将桌案上所有的书本公文全部塞入了衣柜之中。

    慕禹有些担忧。

    “那样会不会太委屈小殿下了?”

    “无碍。”南奕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她连衣裳箱子都蹲过,衣柜里有什么蹲不得的?”

    慕禹耸肩,匆匆忙忙地往脸上扑了脂粉,随后,倒了些头油在手心中抹开,抹在了发上。

    “主子,还缺什么?”

    “口脂。”南奕走到梳妆台边,从妆奁中翻出了一小青瓷小罐,“就是这个。”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南奕抱起了慕禹,滚在了床上。

    男女内外衣裳落了一地。

    脚步声渐进,兵甲撞击声传入耳膜,听得两人不住冒着冷汗。

    南奕掐了慕禹一把:“要不,你叫两声听听?”

    慕禹等了他一眼,捏着嗓子凄凄惨惨欲拒还迎敷衍地喊了两声。

    “给钱!”

    “如果咱们三能活过今晚。”南奕回得咬牙切齿,“如果能活过今晚,我就给。”

    屋子门被踹开的那一刻,南奕在慕禹惊恐的眼神中缓缓俯下了身去。

    乌黑长发从光洁的肌肤滑落,落在了乱作一团的床上。

    他猛然起身,警惕地看着屋外士兵,他身下的“女子”慌乱抓过扔在了床位的衣裳,挡住了脸。

    那些士兵的目光落在床底后,又飘在了衣柜上。

    “搜!”

    床上两人“尴尬”地看着一地衣裳,最后齐齐裹上了被子,坐在床边。

    南奕冷冷看着那队士兵,微微笑了笑,点起了放在床头的香炉,静静地看着他们敲着衣柜的门。

    坐在一旁的慕禹微微一笑,靠在了南奕肩上。

    为首一士兵见床上那男子的手有意无意抚摸在身旁女人裸露的肩上,那女人的鼻尖有意无意地蹭着男子的脖子,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因而也只是匆匆敲了敲柜门,带着进屋搜查的士兵们转身走了。

    南奕敛了笑意,胳膊猛然垂落。

    慕禹嫌弃地蹙起眉头,披好了被子,挪得离南奕远了一些。

    沉重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可以了么?”

    “等他们离开吧。”南奕闭眼靠在了床头,“免得他们半路又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