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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捉妖

    清早,天师府前。

    一位背负宝剑,肩垮行囊的年轻男人站在石狮旁。

    晨光熹微,他眯着眼睛看向自东方初升之朝阳,不自觉伸了个懒腰。

    吱咔——

    侧门洞开。

    两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道人联袂而出。

    张怀生循着声响看去,笑容灿烂:“明彰公,景瑞公,早。”

    张应京微微颔首,并未作答,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即便是面对自己最看重的学生,依旧不假辞色。

    柳寓翔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瑾瑜你怎来得如此之早?”

    张怀生拱手道:“学生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没什么可作别的亲友,自然来得要比同窗们早些。”

    “老夫还道你也心中忐忑呢。”

    张怀生笑盈盈地开玩笑道:“忐忑多少还是有点,只是怕表现得太明显,坏了两位师长的脸面。”

    “把你所负宝剑拿来,老夫替你掌掌眼。”

    张怀生递过背负的三尺青锋,柳寓翔接过,拔出剑来,左手握住剑柄,朝向自己右侧,细细品鉴剑身。

    他那握剑之手更有莹莹灵光闪过,明显是动用了法力。

    与此同时,剑身之上,有七颗星辰般的光点依次亮起。

    柳寓翔连连颔首:“法力传输无碍,剑器如虹,七星位正,材质也算不错,是把好剑,正合你用。”

    张怀生笑道:“若不合用,以学生凭借画符所挣这点家财,又怎舍得花上这么一笔巨款。”

    张怀生的这把剑,乃是一把北斗七星剑,精钢剑身,以青铜刻画北斗七星,施法时可借助少许北斗星力。

    道门所用法剑多为桃木剑,钢剑也有,式样繁多,譬如青龙剑,盘龙剑,斩妖剑,七星剑等。

    前者更擅对付妖魔鬼怪,法力传输更为迅捷,但问题在于这桃木剑多数只能当作是法剑,而不是真正能用来近身搏杀的剑器。

    而钢剑则两者兼顾,但在法力传输上,明显要逊色桃木剑不少。

    张怀生的这把北斗七星剑,乃是请了镇上一名有名的铸剑师所铸,足足花了他二百两银子。

    其实早些年一把北斗七星剑也没这么贵,问题在于,太祖皇帝李自成上台后,派兵占了扶桑的石见银山,又因为在南洋群岛建立的兰芳商行,与西夷进行香料贸易,致使大量白银流入,这银价跌了不少。

    说话间,便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不多时,本届捉妖人总计三十六人,便尽数抵达。

    怀民凑到张怀生身旁,说道:“瑾瑜。我娘嘱咐我给你带了一双替换的靴子。”

    接过一看,褶裥针脚细密,靴底厚实软和,让人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一个坐在油灯前,对烛纳靴的妇人形象。

    张怀生微怔了下,垂下眼帘,有种莫名的情绪。

    随即笑道:“我倒真忘了带替换的靴子,还是婶婶想得周到。”

    此去除妖,来回不知要走多少里地,只穿一双靴子,即便有轻身提纵之术,恐怕也要磨破靴底。

    怀民又道:“还有一些糕饼干粮,我娘准备了两份,你自己背着吧,怪沉的。”

    “好。”

    说话间,柳寓翔高声道:“既然大家都已到齐,那我们即刻下山。”

    …

    跋山涉水,走了整整两天,一众人虽说都是步行,但都有武艺在身,所以脚程并不慢。

    但由于南康府多山,道路坎坷难行,粗略算来,两天也就走了两百多里,仍未出南康府的界限。

    龙虎山位居南康府东部,明镜高悬,如大日横空,妖魔鬼怪敢在附近作祟的话,往往很快就会被连窝端掉。

    所以南康府内仍存在,并且敢于行凶的妖魔,大都是刚诞生灵智不久,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正适合给张怀生这些新手捉妖人们练手。

    柳寓翔指着山下的村落,道:“前面应当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北王村了。”

    众人纷纷看去,这座村子面积不小,田野阡陌,屋舍俨然,起码有上百户人家。

    柳寓翔和张应真走在最前面,前者边走便教道:“每至一处,先找村长,里长,询问有关妖魔的消息,他们也是给予你们酬金的主要人物。”

    “你们道行尚浅,对于这些地头蛇,可信,但不可尽信,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来凡人可能被妖魔蛊惑,二来可能根本就没有妖魔作祟,而是有人假借妖魔名义。”

    “身为捉妖人,要牢记自己的职责,对于凡尘俗事,要尽量远离,免得被人当枪使,招惹因果。”

    有人质疑道:“哪怕面对一些伤天害理之事?”

    柳寓翔不以为忤,但面色明显变得严肃了许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江湖侠客的事,你们所修功法大多不擅江湖斗争,强逞江湖义气,早晚要跌跟头。”

    “此言有理。”

    张怀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前辈的经验之谈,牢记于胸,未来说不得就能救自己一命。

    但看向旁人,多有不以为然,皱眉摇头之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都是年轻气盛之辈,心头岂能没有半点英雄气?

    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张应真看向众人,眉头紧皱,疾言厉声道:“尔等可谨记景瑞师弟所言?”

    “弟子谨记。”

    众人顿时讷讷,齐声应道。

    对于张应真这位严师,他们还是怕得很的。

    一众人向村中走去,浩浩荡荡,颇为惹眼。

    很快便有一伙村民手拿锄头,钉耙等农具簇拥着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男人走来。

    “听下面人讲,我还道是哪来的乱匪,原来是诸位道长,可是为了之前上报给捉妖司的妖物而来?”

    那领头人还未走近,便大笑着拱手道。

    柳寓翔笑道:“没错,你就是这北王村的村长?”

    “正是,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快快到村里休息一阵,我这就吩咐下去为诸位准备斋菜。”

    这位村长是个一脸横肉,虬髯豹眼,膀大腰圆的巨汉,此时却笑得颇有几分谄媚。

    柳寓翔微微颔首,笑着拱手道:“福生无量天尊,有劳村长,但我们想先见见第一位死者的家属。”

    村长满口答应道:“没问题。”

    实际上正一派是不忌荤腥的,但忌吃韭、薤、蒜、芸薹、胡荽五辛,因为吃完会口臭,无益于吐纳,诵经礼神之时更有不敬神明的嫌疑。

    一行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村庄边上的一座民宅外。

    村长说道:“第一个遭难的,叫李文亮,是村里顶好的老实人,刚刚结婚娶了个美娇妻还没几个月,便遭此劫难,留下了陈氏守此活寡。”

    “本来有人见这陈氏生的年轻貌美,还动了歪心思,想要半夜潜入,可这陈氏贞烈至极,一声尖叫,便吓得那动歪心思的人狼狈逃去。”

    一边说着,一边便砰砰砰敲起门来。

    “李陈氏,我是王振虎,龙虎山的道长们来咱们北王村了,要替你那死鬼男人报仇,还不快快出来伺候?”

    听这村长言辞粗鄙霸道,一众人皆是大皱眉头。

    吱咔。

    木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的年轻女子面容。

    柳寓翔温声道:“你就是死者李文亮的妻子陈氏?”

    却见这陈氏正是新寡,一身白孝,居然颇有几分姿色,几个定力不足的新手捉妖人都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陈氏看了一眼村长,眉眼间闪过了一丝惧意:“妾身正是。”

    柳寓翔见状,打发了村长离去,才对陈氏说道:“我们是龙虎山上的道人,听闻有妖物作祟,特来缉妖平乱。”

    “见过诸位道长。”

    陈氏这才彻底打开门,只见她打量了一下众人,明显有些惊异,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有小四十号人。

    四十个道士组团刷怪?

    这场面谁见过?

    柳寓翔看出了陈氏心中的疑惑,却也没有解释,而是开门见山道:“陈氏,你先交代一下事发当天的情况吧。”

    “是,道长。”

    随着陈氏开口,一个诡谲恐怖的故事缓缓呈现在众多新手捉妖人的面前。

    当晚,妾身正织布,我那丈夫在院子里编着草鞋,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那敲门声极大,震得院门砰砰作响,一听便知来者不善。

    我丈夫听到后便提着柴刀前去察看,可那时他打开门后,站在门口许久未动,我唤了他好几句,他才回过头来,说根本没人。

    许是风刮得,我也没深想。

    可到夜半三更之时,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就发现我丈夫居然不见了。

    柳寓翔问道:“你怎知是夜半三更?”

    陈氏的语气没有半点磕绊,笃定道:“因为当时恰巧有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我听的清清楚楚,不会有错额。”

    “没想到这等偏僻小村也有更夫。”

    “大人说笑了,没有更夫,大家怎么知晓时间?”

    这个时代计时,或许在大城市或大户人家里,已经开始使用钟表,但绝大多数地方依旧在用日晷,水钟,燃香等方式。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一件难以负担的代价,所以才需要更夫来报时。

    陈氏继续道::“我见丈夫不在身边,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生疑,毕竟他本来就有半夜起夜的毛病。可我又睡了一觉后,仍未见我那丈夫归来,一摸被窝,里面一片冰凉,才晓得出了事。”

    “你丈夫的尸体是在哪被找到的?”

    “就在床底。”

    说到这儿,陈氏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妾身见丈夫失踪,立刻便在家中,院里寻找,可根本没找着人,出去招呼人来找,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也没找着人。可等到妾身回房间时,就闻到血腥味扑鼻,循着找到床底,才发现我丈夫的尸体,身上被啃得坑坑洼洼,便连一块好肉都没。”

    “想我丈夫平日里与人为善,从不跟旁人起过半点争执,没想到竟会遭此劫难,列位道长,你们一定要捉到那妖怪为我丈夫报仇雪恨啊。”

    说着,陈氏便眼眶通红地跪了下来。

    柳寓翔连忙道:“你放心,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任那妖物如何奸诈狡猾,也定当会被我们捉拿归案。”

    离了陈氏的家。

    柳寓翔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觉得这陈氏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人下意识答道:“此人言语真诚,我看倒不像是假的。”

    柳寓翔皱起眉,声音罕见的严厉了起来:“老夫之前告诫过你们什么?凡人口中的话,可作参考,但绝不可尽信,盖因凡人耳目不明,易受妖鬼迷惑。”

    “除此之外,凡人也会为自己阴私,故意隐没一部分事实。”

    怀民若有所思,下意识道:“譬如此妇人根本不是半夜睡醒才发现自己丈夫不见,而是外出与隔壁老王偷情回来,才发现丈夫失踪了?”

    张应真皱起眉,训斥道:“不可胡乱揣测!”

    柳寓翔却笑道:“哈哈,梦德这比方虽说粗鄙,但也算是贴切,能帮助孩子们更好理解,明彰你也不要太过严厉了。”

    张应真冷哼道:“吾等修道之人,怎可随意搬弄口舌?”

    有人小声嘟囔道:“明彰公,我们算什么修道之人,不过是一群连修道门槛都迈不过去的捉妖人罢了。”

    说话这人名张怀景,字幼常,家中排行第五,前四个兄长皆有修道天赋,唯独他没有。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共鸣。

    “就是就是。”

    “我们不过是捉妖人,明彰公你对我们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张应真皱起眉,声色俱厉道:“尔等如此自怨自艾,哪怕是当捉妖人都不够格。”

    怀景哼道:“难道非得像瑾瑜师兄一样,十年如一日地苦读道书经典,仍旧要如我等一般被赶下龙虎山做捉妖人一样,才叫不自怨自艾吗?”

    张怀生皱起眉。

    他可以理解自己这些同窗们心中的怨气,他自己又何尝没有?但你说归说,扯我头上干什么?而且还顶撞自己一向爱戴的明彰公,这不是不识好歹吗?

    心中不满,张怀生站出,说道:“幼常师弟,天不予我,乃天命耳,可人若自弃,他必贱之。”

    怀景一脸颓丧道:“呵,贱我便贱我吧,一门四真,独我一人无缘大道,苍天待我,何其薄也?”

    张怀生轻叹了一口气,像张怀景这等人,已经自暴自弃惯了,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拉得回来的。

    更何况,旁人听他言语,本就听得烦闷,大跌士气,搁军伍之中,怕是早以动摇军心的罪名斩首了。

    “瑾瑜,俗话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张怀民不屑地看了此人一言:“依我看,明彰公说得对,你连做捉妖人的资格都没有,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压根儿就是喂了狗。”

    张怀景被张怀民一通抢白,脸色变得通红,但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目光怆然地向一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