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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千疮百孔的摧残

    到了十三楼的时候电梯里人已经不多了,脱离出这个拥挤的电梯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看了一眼大门上方的标志,确定了是创伤骨科。我想既然是在创伤骨科,最大可能就是身体四肢有些骨折,想到这里我到是松了口气,毕竟骨头断了还可以生长只要人没事就行。

    “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潘舒言十分期盼激动地握着我的胳膊,“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不过他的样子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更好看了。”

    “一会好好跟他聊聊吧,说不定因为你在住院时的照顾让他深受感动,就喜欢上你了呢。”

    “借你吉言了,咱们快走吧。”潘舒言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走到护士站那,有两个值班护士。

    “请问刘洵在哪间病房?”这次是潘舒言问的。

    护士疑惑的打量了一番我们,可能是看到我们年龄相仿说道。

    “你们是他同学?”

    “是的,听说他住院了特地过来看看他。”

    “他这个情况挺严重的,今早上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还没排除危险的可能,所以你们尽量不要有太多交谈。”护士嘱咐道。

    没想到情况不容乐观,我俩的表情再次凝重了起来,“好的,我们明白。”

    “就在前面直走六号房,你们进去就看见了。”

    我们俩走到了六号房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靠外的床铺上躺着一个老太太,床边坐着她的老伴发现了我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正疑惑地看着我俩。里面那张床被帘子遮住了,但可以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床前不断踱步。那两个人我见过,高中开家长会时见过,是刘洵的父母。

    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正在踱步的两个人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我俩,从空气中散发的烟味和刘洵父亲眉头间夹杂的忧愁可以看出刘洵的父母此刻十分焦虑。

    “阿姨,叔叔好。”我和潘舒言礼貌地鞠了一躬。

    “啊,刘洵同学吧,坐吧。”刘洵的父亲拉过来一个凳子,用无比混浊的声音说道。

    “您坐就行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刘洵的状况。”我说。

    “唉,这孩子…”刘洵的母亲突然哽咽起来,“你说怎么这种事就落在他头上了,从小我们就把他捧在手心里,连一点小伤都不愿意让他承受,谁知道飞来横祸…。”

    刘洵的母亲状态开始逐渐失控。

    可能是女性之间拥有互相的感染力,我发现潘舒言眼圈也红了。

    我走到床前,床上躺着的人像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我多么希望是走错了房间,可惜这就是他。

    此刻刘洵头发被剃光了,头上可以看见清晰的一道伤口,不过已经经过处理缝上了。胸口插着测试心电图的机器,嘴上带着氧气罩,一只胳膊被竹板和绷带包裹了起来,估计是断了。打眼望去,只要是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一处是没有伤痕的。

    我不敢相信这罪恶的污痕会玷污那完美无瑕的身躯,一个天然的钻石里面却出现了淤泥的痕迹。我不由得心疼起来,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躺在病床上连睁眼都显得如此吃力,潘舒言承受不住内心的打击跑出了病房。

    “刘洵到底怎么了?”我无力的问他的父母。

    “他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小型货运车给撞了,就他那瘦弱的身子,听交警说监控里看到刘洵被撞飞了十米远。”刘洵的父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鼻子里呼出一阵长缓的气息,“自从三天前就意识昏迷,医生说他脑袋里受了伤,经过撞击后形成了出血灶,现在还算是稳定的,但随时都有可能引发大出血。浑身上下全是骨折,这个年纪就受这种罪,我们现在只希望他能坚强的撑过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刘洵是个很要强的男孩,不会被这件事给打败的。”我坚信。

    别看刘洵外表文艺,性格温柔,但内心是个十分争强好胜的人,从以前我俩打游戏时就能看得出来。而且我知道,虽然他是出生在父母溺爱的环境下,但内心十分坚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很少退缩,总把心事压力留给自己消化,因为他承受的起。

    我把脸贴近他的脸颊,他眼皮缓缓的睁开了一点,眼睛里充满着疲倦,像快要熄灭的烛光十分暗淡。他好像是看清楚来的人是我,氧气罩下的嘴唇轻微颤动好像要和我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把手和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十指并拢,我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力量握住了我的手。

    我轻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两个人的体温互相传递,妄想把自己的信念传输给他,虽然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好好的养伤,我相信对你来说一定可以安然无恙。你说暑假和我出去玩,这次你要食言了。不过,我们都会等着你,就连步行街卖章鱼丸子的老板还天天惦记着你呢。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安静的养伤,等到恢复了还是一条好汉。”

    他的食指戳了两下我的手心,仿佛在表达“我知道了”,随后又闭上了眼睛进入休憩的状态,或许对现在的他来说睁开眼皮都需要耗费极大的能量。

    我没有过多的停留,因为刘洵现在不适合有他人干扰。

    “叔叔阿姨别太担心,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的。今天就不多打扰了,明天我们再来拜访。”

    “嗯,慢点走。”刘洵的父母向我告别。

    门口潘舒言正坐在走廊的铁椅上,头埋进了胳膊里身体不断抖动。我坐到她的身边,告诉她刘洵会没事的,只是需要多养几天。

    她掏出一张纸巾,擦干了泪水,抿着嘴说:“嗯,他一定会好的。”

    “咱们明天再来看他,不能打扰太长时间。”

    “好。”潘舒言听话的跟在我后面。

    中午我俩完全没有心思吃饭,换谁也会这样,满脑袋都是刘洵当时的样子。

    我在医院周围找了一家价格适中的宾馆,同样是两间。这里离得近,方便明天上午直接去医院看刘洵。潘舒言一下午都没有出房门,我则围着周围的马路不停的抽烟解愁,实在觉得精神不振,就回到了宾馆睡一觉。

    一觉睡到了傍晚六点,我去敲了敲潘舒言的房门。

    “怎么了?”里面传来潘舒言虚弱的声音。

    “中午本就没吃饭,晚上总要吃点了吧,再怎么说也要先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

    “我没心情吃,你自己去吧。”

    我看劝不动她,干脆自己出去买点给她带回来。

    街上的食物格式各样,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有人从饭店里出来摸着圆滚的肚皮,有人正剔着牙打着饱嗝,一顿美味的饭菜让他们十分满意。要是我和潘舒言是作为旅游来到这个地方,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吃遍这里的所有美食,而现在却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水都变得难以下咽。

    我明白潘舒言的心情,因为刘洵在我心中的地位同样无可撼动。虽然潘舒言现在没有任何胃口,但已经半天没有吃过饭了,不论如何我认为也应该维持身体日常所需的能量,而且临近高考,我不希望潘舒言出现任何差错。

    我自己在街头的一家面馆点了份大号的炒面,又要了一盘炒花生,两瓶雪花啤酒。冰凉的啤酒一入肚,身上紧绷的神经与肌肉随之放松起来。

    平日里吃饭时点酒后我都会不紧不慢的消磨时间,这一次并没有。我知道潘舒言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我要赶紧去给她买点,即使不吃也不能不买。

    我给她就近买了两个驴肉火烧,火烧份量很足,我觉得一个女生应该吃两个足够了,但只有吃的好像也不行,我都有啤酒喝怎么能缺了她的呢。我打开地图搜索附近奶茶店,就在距离我一百二十米的地方正好就有一家。店面小得可怜,牌匾夹在一个服装店和一个电器店的中间,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原来这里还有家奶茶店。店内空间同样很窄,一个柜台旁边只有放两张高脚椅的空间,不过奶茶这种东西,口味应该不会相差太大,价格倒是不低和那些大店面的一样,怪不得这么冷清。

    回到宾馆我小心翼翼的敲了几下潘舒言的房门,里面传来潘舒言的声音,应该是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声音不再和刚才那样干哑。

    “谁啊。”

    “我。”

    “你要干什么?”

    “我刚出门给你买了点饭,还有一杯奶茶,趁着还热乎赶紧吃了吧,明天还要养足精神去见刘洵呢。”

    “我不吃,我不饿。”依然是倔强的口气。

    唉,潘舒言还是和个小孩子一样不听话。

    “你倒是把门开开把东西拿进去啊,不吃就不吃,先拿进去再说。”

    “我不管,我就是不饿,你自己留着吃吧。”

    几次劝导未果,我只得悻悻的放弃,我把分别称有驴肉火烧和奶茶的塑料袋挂在了她房间的门把手上。

    “东西给你在门外挂着了,你要是不吃,就等着被清洁工收走吧。”我大声的说给她听。

    回到宾馆里我立刻冲了个热水澡,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肤,突然想起了刘洵身上的伤痕。一块天然完美的晶石因为被腐蚀了表面变得廉价,我宁可替他承受这些丑陋的疤痕,反正在我身上多一些伤疤也不会有人在乎或可惜什么。

    用浴巾把身上的水分擦干,又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只是为了让它发出一些声响。渐渐熟悉了周围各种声音的我拿着什么也做不了的手机有了困意,不知道潘舒言现在在做什么。

    我随意套上了件衣服出门瞟了眼潘舒言的房间。奶茶和食物已经不在门把手上挂着了,清洁工肯定是不会轻易拿走别人的物件,只能是潘舒言拿进了屋内。和我以前跟父母赌气时一样,我以绝食作为小孩子最好的反抗武器,一开始父母都会在沉下心后又哄又捧想尽办法让我去吃饭。后来这招用久了,逐渐失去了效果,不吃饭就饿着。等到过去饭点几个小时后脑子里全是今晚餐桌上的饭菜,最后禁不住诱惑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想笑,不过只要她吃了饭就好。

    我以最标准的平躺姿势躺在床上,这是怕第二天因为睡姿问题导致头发横七竖八各有各的想法。睡意很快席卷了我的意识,我又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刘洵。

    此时的他是什么感受?会和我一样能安稳的入眠么?可惜我不是他,我终究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