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道村上春树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吗？”校长看着那几张文件，在上面签名后放在一旁。

    李老师靠在校长对面的椅子上，默默地吐了一口烟然后说：“听说过，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体会，没有女人的男人是什么滋味。”他把背从靠着的椅子上抽离，而那椅子仿佛舍不得他似的，吱吱吱地发出声响。

    “我想每个星期增加一节性教育课，好让孩子们知道如果将来遇到女孩们时该怎么办”李老师说

    校长停下来，不停地把钢笔盖合上又抽开。经过那么几次后，校长把它收回胸前的口袋里，两手十指相扣放在办公桌上，右手的拇指按了一下左手拇指的背面然后说：“就这么去做吧！”

    李老师起身离去，随着一声微弱的撞击声，一切又重归平静。

    此刻窗外正下着雪，麦克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套着蠢蠢的灰色棉帽，现在他脚趾头也很不舒服，因为爸爸到现在都没回来只好自己穿上袜子……他孤零零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现在他有些想念宁儿，在他开始有记忆的这两年，每年冬天，一有空大人们就在那儿打着麻将、或者围在火炉边聊天。这时候他就和宁儿在院子里堆雪人，很多时候当宁儿喊他麦克时，麦克都会非常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要给他取外国人的名字，有时候调皮小孩会嘲笑他，说他是卖国贼。所以麦克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查无忌，因为他非常喜欢《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小男孩不都是有着大侠梦吗？

    他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垃圾桶旁睡着一个人，昨夜的雪轻轻盖在他身上，那颗梧桐树上挂着一个人，麦克并不觉得害怕，之前他也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他曾经问过父亲：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离开？父亲告诉他：“他们在这儿承受了太多苦难，只是想换个地方存在”

    麦克知道什么是绝望，当初那些怪我建立了隔离区，带走他妈妈还有宁儿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不过他承受住那种绝望，心里有个微弱的冲动总是让他感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麦克到了学校他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暖气已经坏了，老师不得不紧闭门窗，这让房间里的空气稀薄得难以呼吸，空气里的尘埃越聚越多，而学校的学生却一天比一天少了，学校也没办法，就连有些老师都放弃教学回家去了，因为那些外星人答应给所有人类，无条件终身提供医疗和食物。除了不让男人和女人有接触，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忘记地球已经被入侵了。外星人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人类反抗，人们不用劳动就可以等到食物；就算付出再多劳动也不会得到多余的报酬。这样一来大部分人类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慢慢地失去了斗志，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那些外星人，能够在他们死亡之前一直慷慨地给予他们食物。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宇宙间存在某种奇怪的平衡，一切看似烦杂而无序实则井井有条。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斗志，不再那么热衷于表现自己。没有任何激情澎湃的聚会……当然万事总有例外，在地球成为生殖禁锢地之后，另一群人却幸福得如同到了天堂，地球成了最大的‘基地’，过去由于社会、家庭各方面的压力，让这一类人处于极其尴尬而压抑的境地。现在一切都好了，他们现在可以可以去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牵手相伴而行反正现在也没人在乎这些。

    下午放学后，麦克回到家门口，有那么一刻他有些害怕，害怕打开家门后空无一人，麦克推开门，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他的心也就安静下来了，天色渐渐暗了，街上的路灯没有亮，而房间的灯泡也再怎么也亮不了了，虽然一切都没有到达混乱不堪的地步，不过过去所熟知的人类文明已一去不复返。

    父子俩走到楼顶，看着满天的星斗，一轮圆月高高垂挂，心里的思念如同离弦之箭一发不可收拾，

    “月明星盛，人如蓬蒿”

    “爸！你在说什么呀？”

    “今晚月色很好”父亲迟疑了一会儿所

    “你说我们还能见到妈妈吗？”

    “当然可以”麦克父亲说完，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天空，他想起朱自清《天上的街市》，今晚地上的街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灯光了，而那天上的街市永远灯火通明。

    “要不咱们比赛，谁能够用花生米扔倒易拉罐，就算谁赢”麦克拿了一包花生，他父亲在那里摆了几个空易拉罐，一粒粒花生扔过去，居然没有一粒碰到瓶子，这让麦克非常烦恼。

    “可能是距离太远，你是小孩可以靠近一点！”父亲说，麦克觉得比赛就是比赛，不能把标准搞得不一样，所以继续站在父亲身边，一粒粒花生继续飞过去，终于有一颗碰到易拉罐，‘瞪’地响了一声，然后花生米弹开，落在水泥地板上滚了期八十厘米，最后如同芭蕾舞落幕似地原地旋转三圈，然后安静地停在那里。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麦克父亲一脚把那易拉罐踢飞，然后示意麦克也过来和他一样，让那烦人的东西自由飞翔，麦克跑过去一脚送走那可怜的瓶子，最后父子俩相视而笑，就这样回家去了。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呼呼的北方吹乱了那些原本一起飘落的雪，一层层的积雪相互依靠，似乎是那久别重逢的亲人，在春天到来之前，他们将一直这样相互依靠着，等待春天的第一束阳光，然后他们不再属于彼此，那时万物复苏，而那春是他们分别前的最终号角。

    当然现在他们彼此紧紧拥抱，虽然早已知道将会分别，那就在此刻还能拥抱时紧紧依靠，为什么不呢？

    潜伏在积雪下的小草，它从来没有怀疑过春天将会到来。

    第二天雪还是下得一如既往地大，道路旁有些枝条被厚厚的积雪压断了。屋外的空气寒冷而干燥，麦克非常留恋自己温暖舒适的被窝，他缩在蜷缩被子里，从窗户看看看外面的街道，街上没有一个，对啊！这么冷的天，谁会没事上街呢？

    有那么一刻，麦克在心里决定放弃去学校上学，教室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了。反正现在整个世界都乱了套，大家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无所事事，每天只需要到随便哪家超市，就可以得到生活补给，而且神奇的是你每拿走一样，那空位会马上补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商品，在这隔离区不用为资源问题担心，人类似乎迎来真正的‘资源解放’。

    麦克最终还是起了床，他不想上学迟到，虽然外面非常冷，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在教室里，和同学们在一起，有时候老师会给他们讲些有趣的故事，偶尔会放卡通片（当然外星人入侵之后人类被禁止使用电力资源），没有了电，人类似乎一夜之间回到史前世界。‘外星人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全人类，为什么要浪费资源继续让人类苟活？’麦克这么想着。

    “快点出来，不然上学要迟到了”客厅里父亲大喊着。

    麦克立刻披上那件蓝色冲锋衣，快步下楼去了，当他走到楼下时，看到马路边倒着一俩青色的自行车，麦克走回去扶起自行车，他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发现不会再有人回来拿这车了，于是骑上车去往学校的方向，在雪地里骑着自行车有些费力，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在路上。

    到了学校，麦克将自行车停在门卫室门口，到教室门口，麦克抖了抖身上的雪，他看到李老师坐在教室里，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学生，他们把多余的课桌推到教室后面，在离讲台较近的位置留了五张桌子，来了的经过同学坐在那里，李老师弄了一盆火炭，这让整个房间瞬间暖和起来。

    “再等十分钟，如果其他同学还不来，我们就开始上课。”他坐在讲台上，看着一本彩色的杂志，火盆里偶尔能听到木炭燃爆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连贯，如同一首只有一调的钢琴曲，简单却不会觉得乏味。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同学，麦克怀顾了一下四周，一共有九个同学，门外的风呼呼地刮着，有些落雪被风吹起，那些雪花如同沙尘，滑过它们所路过的一切。

    看来再怎么等也不会有人来了，李老师关上教室的门，门外声响小了很多，五张课桌围绕着讲台，九个同学就那样坐在一起。李老师给他们每人拿了一张白纸。

    “把你们的梦想，或者想做的事情写在上面”李老师给自己的讲台也放了一张。铅笔在纸上滑过，发出丝丝丝的响声，大眼睛的刘明左看看右瞄瞄，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样的梦，他只希望这一切都回归正常，于是他写下‘希望这一切都好起来’。过了一会儿，李老师让他们几个匿名交上愿望单，李老师把几张纸整齐地放在一起，然后就开始给他们上课。屋外的寒风还在吹着，一个温暖一个严寒仿佛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