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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吊儿郎当

    在妫州城里,这客栈是东厂在这设的据点,在这一带的江湖上,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毕竟守在进京的要道,多少从西北来的官员,都在这儿落脚,自然少不了来往消息,在此处打探更为灵便。

    客栈掌柜的是锦衣卫千户,人称笑面貔貅葛正财。带着的两个手下也都是有名号的,跑堂伙计挨揍的那个,唤作爆探花余鹏,另一个养马的伙计唤作关东铁骡子罗宝,俩人都是被锦衣卫收编的悍匪。

    葛正财早就收到飞天院要进京的线报,东厂给了命令,让他们找机会摸一下这队人的真实意图。葛正财本来还心有余悸,毕竟对方是江湖上九大武宗之一,行走江湖多有防备,很难刺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这群人进了门,葛正财感觉她们的江湖阅历十分浅薄,防范意识也很一般,就决定冒险试一试。

    火光一闪,屋子里重新燃起烛火。三个黑衣人蒙着面,站在屋子里。而此时的红衣少女,歪歪斜斜的倒在床上酣睡,而楚姑姑也靠着矮榻睡得正香。

    “搜!”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三个人开始翻起两个人的细软行李。

    房顶上,一块瓦片被轻轻揭开,两个人趴在屋顶向下窥探,不是别人,正是魏无穷和甘无病。

    俩人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忽觉身后来了一阵风,啪,一双手无声无息的搭在两人肩膀的肩井穴上,直接扣住脉门,吓得两人差点尿了裤子,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来。

    “你们俩个瞧得挺过瘾啊!”

    俩人齐齐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来,魏无穷道:“帮主莫非想吓死老夫,好独掌大权!?”

    甘无病也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只见一个又瘦又小的矮老头,头上光秃秃的,脸上乱蓬蓬的,眼睛透着精光,穿着一个补丁接补丁的花褂子,光脚趿拉着一个木屐,古铜色的皮肤在暗夜里泛着金属的光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小铜佛。

    这人正是青竹院掌院,丐帮帮主何什休。

    “黑店劫财劫色,你们就这么看着?你们的侠义精神都被狗吃了!”何时休压低声音训斥道。

    “什么侠义精神?”魏无穷和甘无病两人对视了一下,“咱们青竹院什么时候有过?”

    “没有么?”小老头诧异的问。

    “没有!”魏甘二人点点头。“自打你当上帮主,就没有这玩意了。”

    何什休尴尬的笑笑,说道:“那算了,咱们一起瞧,一起瞧。”

    三个人一起把脑袋凑到洞口,猥琐的向里面看,何什休还不时地咂咂嘴,嘟囔着:“这楚丫头越长越有味道了哈。”

    再说屋子里的三个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开始把主意打在两个熟睡的人身上。

    白天里挨打的小二余鹏,原本就是采花贼出身,看到床上躺着的红衣少女,身姿曼妙,曲线凸凹有致,咽了口唾沫,摸索着准备过去搜身。

    屋顶上三个丐帮的老东西,一阵猥琐的低声窃笑,帮主何什休先止住了笑,拿手一敲魏无穷的头,骂道:

    “老东西,还笑,小姑娘要遭殃了,你还看着。”

    “你不也在看嘛,帮主,要不你就下去阻止他,要不你就老实的看。”

    “就是,老说话,一会儿被发现了。”甘无病也附和道。

    何什休被一顿呛,眨眨委屈的眼睛,低头不说话了。

    正当余鹏走到床前,把手伸向那少女的胸口时,忽然身后传来本来熟睡的楚姑姑的声音:

    “行了,别得寸进尺了。”

    屋子里三个黑衣人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楚琴还是闭着眼睛,酣睡在榻上,一动没动,连嘴也没张。

    “幻觉?”

    “是梦话吧!”

    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葛正财伸手拔出了匕首,对着楚琴比了两下,想试探下她是不是真睡着了,结果毫无反应。

    屋顶的三个人齐刷刷的转过身去,不再看了,齐齐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小老头何什休先说道:

    “你说这楚丫头是不是说咱们仨呢?”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魏无穷和甘无病两人齐齐的摇头。

    “那就没意思了,没什么看头了。”何什休失望的叹了口气,好像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戏码一般,一个纵身,夜色中如同乌鸦一般飞过一片房屋,落到街上。

    嗖嗖——,闹归闹,魏无穷和甘无病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帮主离去。

    三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土地庙,这里似乎是青竹院在这儿的据点,庙里灯火通明。一进庙,一个大眼睛的小乞丐迎了上来,这乞丐个子不高,看上去十五六岁,眉清目秀,有个娃娃脸,虽然也是乱蓬蓬的头发,但穿的衣服干净多了,是个湛蓝扎染的棉布夹衣。一开口还是好听的娃娃音:

    “爷爷,你们回来了。”

    “呦,小柳青来啦,这下咱们有口福了。”甘无病笑道。

    “魏爷爷,甘伯伯,你们也回来啦,正好我做了宵夜。”柳青笑吟吟的说道。

    “嘿,那咱们赶紧吃吧,这折腾的,我都饿了。”小老头在庙里提着鼻子一边闻,一边四处张望。

    忽然,何什休的眼神呆住了,仿佛被什么吸引住,失神的走过去。

    柳青喊道:“爷爷,不在那边,在这边!”

    小老头手一抬,示意他不要说话,魏无穷和甘无病也好奇的跟在他身后,三人缓缓走到破庙大殿的廊柱后,在不起眼的背风角落蜷缩着一个人,枕着一捆干草,背对着门口睡得正香。

    何什休走到跟前,用手一指,问道:

    “这谁啊?”

    魏无穷和甘无病面面相觑,甘无病答道:“傻子!”

    “傻子?”何什休惊问,“哪儿来的?”

    “捡的!”魏无穷瞪着眼睛答道,不知道什么情况。

    “捡的?”何什休又问。

    “好像是个傻子,爷爷!”柳青接话道,“刚才我俩还玩了一会呢,他可喜欢我了。”

    何什休瞪大了眼睛,看着柳青,问:“啊?你俩还玩了一会儿?”

    三人齐声道:“是啊,到底怎么啦?”

    何什休蹲下身子,用手压低那捆干草,说道:“你们看不见么?”

    只见那傻子枕的干草中间的部分,竟然结了一大块冰,这傻子枕着一块冰睡得正香。

    “哎呀,快把他叫起来。”柳青年纪小,心地善良,赶紧说道。

    何什休一摆手道:“先别动。”指着冰块问甘无病道:“你能做到么?”

    甘无病赶紧摇摇头。

    何什休又问魏无穷:“你内功深厚,你能做到么?”

    魏无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何什休运起一掌探到这傻子脑袋头上,一股氤氲之气,顺着老头古铜色的掌心向傻子耳畔渗过去。

    突然一股极寒真气从傻子的耳畔反击而出,氤氲之气从下而上快速冻结,在马上就触及老头手掌的时候,何什休刚好撤掌收回。

    “帮主,怎么样?”

    何什休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人哪儿来的?”

    “真的是街上捡的,我就是觉得他眼熟。”魏无穷答道。

    “他头上有一股极强的玄阴寒气,是大内太监们用的内劲,这寒气可能困住了他的元神。”何什休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我刚刚用百纳心法试图化解,但这寒气太强,这小子的元神又完全没有挣扎的企图。”

    “什么意思啊,爷爷?”柳青好奇地问。

    “就是所谓的心灰意冷,没有求生之念,对吧。”魏无穷解释道

    “嗯!”何什休点点头,轻捻着自己下巴上的几根胡子,想了想,说道:“这人多半是被太监们害的。”

    甘无病赶忙道:“那把他赶走吧!”

    “不要!”柳青眨着大眼睛,红着眼圈说道,“爷爷,这人好可怜,救救他吧。”

    “小柳青,你不知道,那些个阉狗,咱们惹不起啊!”甘无病苦着脸说道。

    何什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侠义精神呢,让狗吃了?”

    “咱们没有啊!”甘无病一摊手。

    何什休一愣,回头对魏无穷说道:“好像是没有哈?”

    “是没有,咱们青竹院就没这玩意。”魏无穷附和道。

    “是是是——走,咱们先吃宵夜,吃宵夜。”何什休恍然点点头,转身去吃东西了。

    气得柳青直跺脚,低声嘟囔道:“早知道不给你们做啦,一群胆小鬼!”

    再说客栈房间里,三个黑衣人听见头顶瓦片有响动,登时吓得一激灵,互相看了一下。葛正财说道:“撤吧。”

    余鹏色心已起,胆大包天,如何甘心,一咬牙又把手伸向床上熟睡的红衣少女。

    “别自寻死路!”身后的楚姑姑又说话了。

    这下三人可听得清清楚楚,葛正财心知对方不好惹,赶紧跟罗宝俩人,拉起余鹏,就撤出了屋子。

    三人狼狈的逃回前院,气喘吁吁的围坐在空无一人的前屋地炉边。葛正财一巴掌打在余鹏头上,说道:“你小子找死啊,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余鹏道:“惹都惹了,啥也没拿到,怎么跟上头交待。”

    “榆木脑袋!”葛正财骂道:“你命都没了,拿什么交代。”

    “奇了怪了,炉子里的幻神香,加菜里的周公水,她们都中了,她怎么还没翻?”罗宝诧异地说。

    屋子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女人答道:

    “这点小伎俩跟丝路的黑店比起来,就是小菜一碟。”不知道什么时候,楚姑姑也跟进来了。

    三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葛正财抖着声音道:“女侠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魏瑾那老狗让你们干什么?说!”楚姑姑的声音不大,但是内含威慑却雷霆万钧。

    吓得三人肝胆俱裂,葛正财答道:“厂公他,他,是想知道你们进京的目的。”

    “你告诉魏瑾,我们就是要见万仕云,让他后天晚上到春宵楼来找我。”说完,黑影一闪,再无声息。

    冬日暖阳高照,照进破旧的土地庙里,何什休满意的拍着肚子赞道:“青儿的厨艺,没的说,之前进京没带着你,真是遗憾。”

    柳青一边收拾包袱,一边说:“爷爷,那你以后去哪儿可都得带着青儿。”

    “那是一定,爷爷这嘴被你养刁了,以后没了你,只怕会饿死。”

    魏无穷和甘无病笑道:“咱们以后跟定帮主了,多少也能沾点光啊。”

    四个人有说有笑,带着四五个弟子,就出了门。看见魏无穷出了门,柳青也跟着走了,傻乞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也跟到了队伍最后。

    甘无病看到了,说道:“这小傻子别带着了吧。”

    “嘿,还把他忘了。”魏无穷一拍脑袋,看着何什休,不知道怎么办。

    何什休嗔道:“你们啊,我进京是办正事儿,呼呼啦啦跟这么多人干啥,我有青儿就够了。”

    魏无穷和甘无病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地说:“刚还说跟您蹭点吃喝,这会儿又反悔。”

    “嘿?我啥时候答应你们啦?”何什休吹胡子瞪眼睛的气道。

    “行啦行啦,我们都不去,就送送你。”魏无穷忙劝道。

    “对对,帮主嘛,得有点牌面。”甘无病附和道。

    “放屁!”何什休骂道,一指歪着嘴留着口水的傻乞丐,“就跟着个这货,什么牌面都没有啦。”

    老头气得胡子都直了,魏无穷和甘无病忍不住,捧着肚子不敢笑,只有柳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亮。

    “走走走,走吧!”何什休无可奈何的转身就走,嘴里嘟囔着“我这个帮主早晚被你们气死,你们就是想夺权,一群王八蛋龟儿子臭要饭的。”

    “哎,帮主,你注意文明点,您也是要饭的。”甘无病跟上说道。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柳青坠到最后,只有她肯搭理这个傻乞丐,一边走,一边颇有耐心的说:

    “傻小子,你要乖乖听话,知道么?”傻乞丐似懂非懂的听着,笑嘻嘻的跟着他。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进京的官道,官道上白雪皑皑,被来往的车马踩得结结实实,像一条银蛇,在山林间蜿蜒游弋。

    何什休看了看,回头说道:“都别送了,我去一趟,会个朋友,待两天就回,你们俩给我看好这小子。”

    “帮主你真不需要我俩么?我们在这儿的都快闲出蛋了。”甘无病抱怨道。

    “你们又不是太监,本来就有蛋!”老头不着调的说,说完扭头就走。

    柳青嘱咐了傻乞丐几句,似乎还有点不舍,却不得不快步跟上了。

    傻乞丐不明所以,也紧跟几步跟上了柳青。

    “哎?”魏无穷一把没拦住,看了看,对甘无病说道:“这怎么办?”

    甘无病笑道:“得,帮主把你儿子拐走了,我要回去腌咸蛋咯。”

    说完转身就回。魏无穷有点不放心,远远地眺望跟上去的傻乞丐,甘无病一把拉回他说道:

    “放心吧,有柳青呢,帮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没事的。”

    俩人拉拉扯扯的回城了。

    天过了晌午,没那么冷了,进京官道的岔路这里有个茶棚。何什休和柳青一老一少坐在桌子边喝茶,一回头,就远远的看见傻乞丐磕磕绊绊的追了过来,何什休把手里的茶碗无奈的放下道:

    “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呐?”

    柳青哀求道:“爷爷,就带上他吧。”

    何什休皱着眉头看着,呷了一口热茶,骂道:“这两个王八羔子就是故意的。”

    “爷爷,带着他吧,他太可怜了。”

    “哎!”何什休长叹一声,说道:“我不管,你可看好他。”

    “好!”柳青雀跃道。

    何老头自顾自悠闲地在前面走,柳青带着傻子在后面跟着,不时地还跟他讲一些话,也不知道这傻乞丐是否能听懂,但他会不时的抚掌大笑,嘴里“呼呼”个不停。这三人顺着官道,径直往京城进发。

    正走着,远远地就听到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老头连忙把柳青和傻乞丐,拉到一棵树后藏起来。

    马蹄声近,果然是那队飞天院的女子们,还是来时的装扮,看样子昨夜没什么影响,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向京城进发。

    躲过了他们,何什休从树后跳出来,好奇的自言自语道:“他们到底进京来干嘛?”

    走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京城。

    冬天天黑的早,三人勉强赶上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这时城内的店铺都开始纷纷打烊关门了。

    青竹院在京城自然有落脚点,凡是乞丐的窝子,大都是青竹院的各地分舵。魏无穷自然早就飞鸽传书给京城里的分舵,通报帮主的行程了。

    常驻京城的舵主是七大长老之首辛无碍的弟子肖奇,因为精通算卦批八字,靠这个蒙一点酒钱,所以江湖人称九指灵丐。

    何什休进了城有点懵,多年未到,已经有点不认路了。幸好刚一站定就瞧见肖奇远远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赶到近前,说道:“帮主大架,肖奇有失远迎。”

    “你这是干什么,打架了?”何什休诧异道。

    “别提了,刚在这儿等您,无聊街边逗了下狗,被狂追了几条街才甩掉。”

    “你这小子,打狗棒法也不好好练,百纳心法也不好好学,整天就研究那些易经术数,活该你。”

    肖奇笑嘻嘻的说:“人各有志,帮主,天命不可强求。”

    “呸!”何什休假嗔道:“早晚我撤了你的舵主。”

    两人一边说着,肖奇带着三人,回到京城总舵,就在天宁寺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

    三人落脚住下,次日清晨,吃罢了饭,何什休收拾利索,就要出门。柳青赶忙跑出来问道:

    “爷爷,你要去哪儿?”

    “爷爷我去见一个朋友!”

    “能带青儿去么?”

    “这个嘛?”老头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主意,柳青见状,连忙央求道:

    “好爷爷,带我去吧。”

    “带着你,那个傻子怎么办?”

    “你带着呼呼,他很乖,肯定没事的。”

    “他叫呼呼?”老头诧异道。

    “对,我取的,你听他老是呼呼——的。”

    老头的眼睛又是叽里咕噜的一顿乱转,柳青摇着胳膊不断地央求。

    “好吧,那就走吧,不过你们要听话,爷爷我带你们见见世面,走。”

    一老一小一傻这奇怪的组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