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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杀良冒功

    “呵呵!”李卫青被问得有点猝不及防,只能尴尬的笑笑说:“你问他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邵宁倔强的说道。

    “恩,见过!”李卫青淡淡的说。

    “那他长什么样?”邵宁问道。

    “长什么样?”李卫青平生第一次被人要求描述自己的长相,还真有点不知如何表达。

    “让我想想!——恩,五十多岁,四方脸,小眼睛,有点黑,胡子不长,但是很硬,个子高高的,很壮。”

    “可你说的这些,太多人都符合,有什么容易识别的么?”邵宁问道。

    “容易识别的,——对了,背上有很多疤!”李卫青道。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谁会在大街上赤膊,这不算容易识别。”邵宁有点不耐烦,说道:“我问你,他常穿什么衣服?”

    “七宝战甲咯!”

    “爱吃什么菜?”

    “淮扬臭豆腐”

    “常骑的什么马?”

    “照夜玉狮子白!”

    “有什么喜好?”

    “不是,我说邵姑娘,你这是要查人家底细啊。想干什么啊?”李卫青有些不耐烦了。

    “姑娘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豫王世子朱载堂也悄悄放慢马速,凑到了邵宁的另一边,三人并排行进,凶巴巴的呵斥李卫青道。

    李卫青心里无名火起,对这个无礼的世子反感至极,不想搭理他。

    邵宁赶紧说道:“不妨,跟你说了吧,李卫青是我们飞天院的大仇人,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他,给我师傅报仇。”

    李卫青一听,来了兴致,问道:“你师父?”

    “她师傅就是飞天院的掌院,千手观音邵晶华,知道了吧!”世子朱载堂欠儿欠儿的插话道。

    李卫青不动声色,淡淡的说:“我听说,邵掌院和李卫青可是有过一段旧情的,怎么不念旧情反倒变成深仇大恨了?”

    “哼!那个负心汉!始乱终弃,人人得而诛之。”邵宁咬牙切齿的说。

    “宁妹,有朝一日见到他,我一定帮你杀了她!”朱载堂又讨好的说。

    “姑娘,这儿女私情上的事啊,你还太小,不懂。”李卫青无奈的劝道。

    “我不需要懂。”邵宁倔强的说:“我只知道,欺负我师傅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李卫青默然不语,心里却翻江倒海,没想到自己当年的耿直,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了下一辈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该杀?”邵宁有点咄咄逼人。

    “该!”李卫青斩钉截铁的说。

    “那你说,是他们兵科院的恒罡真气更强,还是我们飞天院的千佛焰更强?”小姑娘的问题,显得异常狂妄。

    “姑娘,论武功的话,你怕是打不过李卫青。”李卫青在黑驴背上摇摇晃晃的说道,多少也有点想打压一下她气势的意思。

    “如今的李卫青,不过是丧家之犬!”朱载堂又接话道:“恐怕随随便便一个江湖中人,都可以要了他性命!”

    “此话怎讲?”李卫青问道。

    “你们这些塞外人不知道吧,这李卫青谋刺皇上,被锦衣卫废掉了武功。如今,大内皇宫出了金龙令,江湖人等,见李卫青皆可诛杀。”朱载堂得意洋洋的说道。

    李卫青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三宫六院九大武宗以三宫为首,三宫有三枚江湖令,分别是大内皇宫的金龙令,武当真武殿的太极令,和龙虎山天师府的正一令,只要这三令一出,完成任务的复命者即可获得令牌。

    这令牌持有者在危机关头,便可持令动用相应武宗的力量。

    尤其这金龙令最为珍贵,必要时可以持令动用官府的力量,各地六扇门、锦衣卫、东厂见令协助,不得延误,甚至传闻此令就是江湖人士的丹书铁券,持令除谋逆大罪之外,尽皆可免一死。

    整个大明朝两百年来,一共发出去的金龙令也不过十枚,现在江湖上流传的,也不过三四枚而已,且都在一些武林世家手中传承。

    “朱子熜,你还真下本儿啊!”李卫青心里暗暗骂道,幸亏这李卫青已经改头换面,重启人生,否则在这江湖上岂不是寸步难行。

    “所以我一定要先找到他,不能让其他人抢先。”邵宁紧绷着俏脸一本正经的说。“库楞台吉,你再跟我多讲点儿他的事儿。”

    李卫青没什么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点半真半假的故事,都是些没营养的经历,但邵宁也是听得非常认真,偶尔还提一两个好奇的问题。只有那朱载堂,一直在讨人厌的插嘴,显得又焦躁又无礼,一点也不符合他世子的身份,也不像在武当修行过的剑客,倒像是一个市井里长大的痞子。

    一行人沿着黄河,就这样走了两日,进入到了草原腹地,经过了好多蒙古包,都是土扈特部落的族人,同姓群居,都热情的招待王妃和他的同伴。有些大的部落,更是钟金的亲族,不但招待吃喝,还要送马送肉、献哈达、搞得很隆重。

    第三日,来到了云内州,这里向来是阿都朝鲁部落的聚居地,是土扈特十五姓的一支,这里的滩羊肉别具一格,极其鲜美,闻名草原。

    钟金一行人驰上一个山坡,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片蒙古包组成的村落,坐落在山脚下,冬季草场都覆盖了白雪,但山脚下的小盆地里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片干干的土地。

    “快点,我们中午在这儿落脚。”钟金招呼着飞天院的众人,还有李卫青和朱载堂。

    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村落。但越走得近,越觉得不对劲,这蒙古包的村落异常安静,附近没有来回的羊群,也没有见升起的炊烟,只有一片无尽的死寂,

    还没到村子,楚姑姑便拦住了钟金,说道:

    “王妃,你们先等着,这里有点怪,我们先去看看。”说完,带着四个飞天院弟子驰马直奔蒙古包村落。

    钟金等人也不敢冒险,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五个人施展轻功潜入村里,各个蒙古包内搜索一番,几人明显一无所获,又聚在一块,纵马驰回。

    楚姑姑到钟金的面前,勒住了马,报道:“这里被人洗劫,一个活口也留。”

    一行人大惊,纵马驰入村落,只见村里的蒙古包都是空无一人,只有往里走到了中央的广场处,逐渐看到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男女老少,各式各样,都没有头颅。

    中间的广场上还有篝火的灰烬,满地的酒坛、骨头、吃食和器皿,像是在欢聚时突然被诛杀,死得猝不及防。冬天的寒冷,延缓了这些人尸体的腐烂,栩栩如生的模样,仿佛时间定格在那场欢腾的宴会上。

    钟金含着泪走到一个人面前,这人坐在一个兽皮椅子上,胸口依然是一个血洞,被捅了很多到,也是被割去了头。

    “这是阿都朝鲁部落的首领,是我远房的族叔,这条腰带还是我赐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忍,向招待他们的主人掏出刀来,太卑鄙了!”

    “你看!”朱载堂突然大喊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大家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在兽皮椅子后面,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手在椅子背后用血写了一排蒙古文字。

    “这写的什么?”朱载堂问道。

    钟金咬着牙,说道:“杀人者大明郑良辅。”

    李卫青一听,心里一惊,这是说这里的人都是明边军干的,虽然之前就有些地方的边军杀良冒功,经常洗劫鞑靼人的村子,残杀老弱妇孺,以首级换取军功,但郑良辅这人自己一向了解,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明军太可恶了!”钟金恨道。

    飞天院和其余诸人都是明人,感叹的同时,也有点尴尬。

    楚姑姑说道:“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死了多久,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没有阴谋。”钟金转向李卫青道:“你是对的,看来明军已经动手了。”

    李卫青也心里直打鼓,难不成自己瞎编的故事,反倒成了真事儿,那样的话,郭混子应该在宣大、榆林见不到郑良辅。

    但转念又一想,还是不太对劲,便说道:“这事儿确实有蹊跷,这里离最近的榆林卫至少两百里,太远了,明军若要打到这儿,势必已然开战了。”

    “看这样子,并不像是大军杀来,像是小股队伍,骗到了部落头领,饮宴的时候突然动手。”钟金花儿一般的脸上,此时冷若冰霜。

    “杀良冒功是大罪。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不一把火毁掉这里,一干二净,还要在这大冬天里,留下这么多证据?”

    朱载堂质疑道:“可能是心慌意乱,仓促逃离。”

    “呵!”李卫青冷笑道:“杀了一个村子上百号,一个活口没留,会心慌意乱,仓促逃离?”

    钟金仿佛被说动了,感觉李卫青讲得也有道理,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谁干的?”

    “谁干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事更像是故意让我们撞见的。”一股冷风吹来,李卫青裹紧了身上的袍子。

    一行人又仔细搜查了村庄,确认再没有了生还者,将尸体聚在一处,火葬了。

    大家也没有心思再吃什么东西,急匆匆的上路,想尽快到达乌梁海。

    队伍变得沉寂了,毕竟邵宁、朱载堂和一干飞天院的女人们都是汉族人,此时不知如何开口。

    行了半日,到了一处枯死的树林歇脚,大家各自吃着干粮,也不说话。

    钟金喊过李卫青道:“库楞台吉,你说我如此相信大明,是不是错了?”

    看到三娘子原本自信满满的脸上,此时满是沮丧,李卫青心里忽然被触动了一下。自己曾经也死心塌地的相信皇帝,但现如今不是自食其果。

    “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卫青说道:“汉人也有很多坏人。”

    钟金如今相当信赖李卫青,娇媚的脸庞上,写满了焦虑,说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要和大明开战么?”

    李卫青想了想,道:“我还是认为,按照明军的部署,如果想大兵压境,就不会提前暴露,如果想一边合作互市,一边杀良冒功,也不会留下明显的证据。这不像明军所为。”

    两人正说着话。

    “王妃,这儿,这还有个孩子。”女侍卫其木格,从后面的树林里带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显然吓坏了,哆哆嗦嗦的,又冻又饿。

    “快,快给他些热水。”钟金赶紧说道。

    小女孩吓得哆哆嗦嗦,看到眼前这群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了好大一串蒙古话,只有钟金和两个女侍卫听得懂。

    钟金和其木格哄了半天,才给大家用汉语翻译道:

    “这小女孩叫白鹿,是阿都朝鲁部落仅存的孩子了,躲在草窖里逃过一劫,要去找大汗。库楞猜对了,这不是明军干的。是一群草原人,为首的一个是个高高瘦瘦的红胡子,要是我找到这个人,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李卫青这才长吁一口气,其他飞天院的人也如释重负,毕竟大家都是汉人。

    一行人带上了小女孩,又走了一天,离乌梁海很近了,前面出现了土扈特大军的据点,还没等一行人走近,远远地就有两队骑兵径直围了过来。

    骑兵队全副武装,举着马刀,用蒙语大声的问话。

    女侍卫其木格纵马上前交涉,不多时回来报道:“王妃,对方是塔拉布的手下大将赤朱达仁的骑队,问这群汉族女人是怎么回事,我说是王妃的朋友,他们要这些人交出武器,才肯放行。”

    “不可能!”朱载堂第一个说话,“除了紫禁城,我到哪儿都不会解剑!”

    楚姑姑和邵宁也很为难,楚姑姑说道:“王妃如果为难,我们就向南绕行。”

    钟金一直想通过飞天院与大明交好,一直想带飞天院的师姐妹觐见阿拉坦汗,获得大汗进一步的支持和肯定。

    如今乌梁海近在眼前,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对其木格说道:“你让他们叫赤朱达仁来跟我说话。”

    钟金虽然是偷偷跑出来的王妃,但身份尊贵,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将军肆意冒犯。

    不多时,一个蒙古将领骑着马带了一队兵,摇摇晃晃的过来了,钟金没有见过他,但是一见面就知道了他是谁。

    因为这人正是高高瘦瘦,红色的胡子。

    朱载堂大喊一声:“是他,红胡子!”

    跟其木格同骑一匹马的小女孩一下就哭了,李卫青一捂脑门,心道:“这群笨蛋啊!”

    其木格赶紧一捂小女孩的嘴,回头狠狠地瞪了朱载堂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对满腹狐疑,听不懂汉语的赤朱达仁用蒙语说道:“你就是赤朱达仁。”

    朱载堂骑在马上,还在虎楞楞的看着冷眼瞧着自己的邵宁和楚姑姑,一边比划一边低声说:“是他,红胡子,是他,你们没瞧见么!”

    “真是个傻缺!”李卫青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骂道。

    “听王妃的,稍安勿躁。”邵宁也好心的靠马过去,低声提醒。

    三人低声说话间,王妃已经和赤朱达仁交流半天了,小女孩为什么哭,这群汉人跟自己是什么关系,怪叫的朱载堂到底在喊什么,钟金都一一编理由哄骗过去了。

    钟金毕竟是王妃,面子还是很大的,更何况阿拉坦在草原上说一不二,人人敬畏。

    众人在骑兵队的护卫下,直入赤朱达仁的大帐。

    钟金聪明绝顶,显然知道此时说出真相,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要保护好小女孩,作为人证,送到阿拉坦汗的大帐里,要赤朱达仁的命易如反掌。

    赤朱达仁把一行人请进自己的大帐,请钟金王妃上座,行了臣属大礼,又吩咐手下道:“速速去准备酒宴和营帐,安排王妃休息。”

    钟金赶紧起身说道:“不必了,我们要尽快赶往乌梁海,有紧急军情禀告大汗。”

    赤朱达仁有些为难,道:“禀王妃,大汗驻扎此处之后,便四处巡视越冬的各部落,如今并不在乌梁海汗帐。”

    “啊?那大汗如今在哪儿?”钟金问道。

    “刚才我已经派出信使,奔赴几处大部落去送信,快的话,大汗明天就可以来这儿。”赤朱达仁回道

    钟金想了想,说道:“你军务繁忙,我们就不叨扰了,我们回汗帐去等吧。”

    赤朱达仁听钟金这么一说,扑通一下跪地说道:“赤朱达仁第一次迎驾王妃,不知道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如果大汗明日过来,知道我如此对待,必然降罪于我,还请王妃体谅。”

    这话一说,钟金有点骑虎难下,自己心里发虚,如果非要走的话,确实太过明显,撕破脸的话,身处险地,又恐怕难以逃脱。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将军了!”钟金无奈的说。

    赤朱达仁兴高采烈,给一行人安排了营帐休息,自行去安排晚上的晚宴。

    钟金将小女孩白鹿带进自己的营帐里,对两个女侍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这个孩子,不能让她乱说话暴露,也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这一队人里只有李卫青和朱载堂两个男人,便被安排住进了鞑靼骑兵的营帐,俩人一进帐里,朱载堂就一捂鼻子,大声喊臭。

    李卫青心里暗暗骂道:“这是豫王跟猪生的儿子么,怎么这么傻缺。”

    几个蒙古兵看到李卫青穿着蒙古装扮,凑过来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李卫青憨笑着摇头,不置可否,来蒙混过关。虽然他懂几句简单的蒙古话,但是避免漏馅儿,干脆不说。几个蒙古兵一看得不到回应,便索然无味的走了。

    营帐里只剩下李卫青和朱载堂两个人,朱载堂走过来,冷冷的说道:“你不是蒙古人!”

    李卫青没理他。

    朱载堂又说道:“不管你小子有什么居心,我警告你,离邵宁远点,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捂着鼻子出去了。

    晚宴安排在了大帐,赤朱达仁亲自陪同,将钟金迎上主位,众人尽皆受邀列席,酒食丰盛、还有歌舞娱人。

    赤朱达仁频频举杯,轮番的向王妃及诸人敬酒,李卫青有所警觉,悄悄地用炎凰真气将酒气解掉。

    飞天院众女也都吃了几口,便以女子为由,推脱不饮,早早回帐,只有钟金,碍于情势,多饮了几杯。

    入夜,众人纷纷酣睡入梦。

    李卫青躺在营帐里,听着几个蒙古兵的鼾声,脑子非常清醒。他知道朱载堂这小子再笨,也不会喝醉。

    果然没多久,朱载堂蹑手蹑脚的起了身,走到李卫青身边的时候还骂了一句:“睡吧,睡死你!”

    李卫青心里好气又好笑,等他出了帐,挑那几个熟睡的蒙古兵里身材瘦的,偷了套甲胄,换在身上,大模大样的挑帘出去了。

    一路走到中军帐,都没人阻拦,直到快到大帐,看到门口有两个守卫,知道肯定是过不去的,转身绕向后面,准备去往王妃的营帐。但不巧的是,发现那里加了更多的守卫。

    李卫青只好找了个无人的阴暗角落,施展轻功,纵身跃上蒙古包顶,几个鹰翻飞越,从守卫的头顶跳到中军帐顶。

    一低头正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躲在中军帐的后面,贴着耳朵在听,不是别人正是朱载堂。

    李卫青心说,这小子听得懂蒙古话么?

    便轻轻卷起天窗的毡帘,向内望去,只见赤朱达仁正在对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训话,虽然他蒙古话懂得不多,但是他听懂了几个词:

    “全部!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