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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慌不择路

    “谁——”破庙里的众人,被这声音纷纷吓一跳,大部分在场的丐帮弟子是因为听见屋顶有人说话。只有魏无穷、甘无病和田征是听见了佛像后面的喷血声的反应。

    既然藏不住了,那索性不藏了吧,李卫青运起炎凰真气,双掌朝身下用力一拍。

    哗啦啦——一连串砖石万块碎落的声音,一个人影从碎石堆里暴起,腾空数十丈,落在佛像的圆滑的肩膀上,盘膝而坐。因为这猎户的兽皮衣服太大,再加上埋在土堆里,这一出来灰头土脸的,像个土球,着实吓人一跳。

    此时破庙残破的屋顶上,迎风站着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子,穿着一身苗疆的诡异服装,两只胳膊和脖子上套了很多银环和项圈,肩膀上有个闪亮亮的银色护肩,肩上停了一只鹰,看上去很滑稽的装扮,在云贵地区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扮相。

    看样子就是他发现了李卫青。

    这位瘦长脸的汉子看上去三四十岁,得意洋洋的歪着嘴笑,自报门号道:“什么人也躲不过我的神鹰阿青的眼睛,逃不出我靳鹰的手掌心。”

    下面的乞丐们没一个人理他,都在聚精会神的打量那个佛像上的少年猎户,窃窃私语的交流道:“我去,这就是,这就是李卫青的私生子啊,牛啊,直接从土里飞出来,这是石猴转世啊?”

    靳鹰略有些尴尬,清清嗓子,对着李卫青自己报号道:“在下大理苍山院圣使靳鹰,靳姓不太常见,左边一个革,右面一个斤,鹰就是——”

    “靳圣使,我认识你,玩鹰的,你也是来找李卫青?”李卫青有点受不了这个自我介绍,仿佛一个骄傲的话痨。

    “对,当年我叔叔靳鹤,就是被他毁去脚筋,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报了这个仇,我就放过你。”

    李卫青这才想起来,难怪这一路追杀,怎么躲都躲不掉,原来这只鹰一直在天上帮这群人引路,这就说通了,看来苍山院也是参与了。

    而且也想起来当年,这小子的叔叔苍山院长老靳鹤,却是败在自己手上,被废去修为的。于是笑呵呵的说道:

    “你那个叔叔啊,心肠阴毒,根本配不上这个鹤字,你们都是鸟,但你可要做个好鸟。”

    “臭小子,你说什么!竟敢侮辱我叔叔。”一甩胳膊指向佛像肩膀上坐着的灰头土脸的少年猎户,喝道:“阿青,上!”

    鹰隼一展双翅,唳叫凄声,刺破耳膜,铁爪钢喙,直奔李卫青袭来。

    “畜生!”痨病鬼少年仿佛睡醒了一般,突然转头,双目如电,精光内透着火焰,炎凰真气,化气为神,再加上丹田喝出的声音,如同雷霆霹雳,迎着那鹰隼的方向,震慑而去。

    凤凰是百鸟之王,像鹰这类的动物最为机敏,尤其目力耳力均是非人类所及。在炎凰真气幻化的目光和声音双重威慑下,这只鹰戛然停在半空,扇卷了两下利翅,竟然变得乖巧驯服,缓缓地绕着李卫青飞了一圈,扑棱棱的落在他旁边,敛了翅膀,轻叫了两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一下让破庙内的众人大惊,底下那些乞丐更是喊叫着:“邪术,这小子会邪术!”“邪门,太邪门了!”

    当然最吃惊的还是靳鹰,这神鹰阿青,可是陪伴他从小到大的猎宠,从抓到养,从熬到驯,自己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说是养个儿子也不为过,如今对方一个眼神,一声爆喝,就被乖乖收服了。

    “阿青,上,——上啊——,阿青回来,回来——”任由靳鹰把自己的银护肩敲的山响,那只鹰置若罔闻的晃脑袋,捋着翅膀,在佛像上蹦了两蹦,完全无动于衷。

    靳鹰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尴尬和羞愧让他失去理智,抽出身后两柄狼牙刃刺,在手指上绕成两个旋转的风车,锋利的刀刃在夜色里格外骇人。

    “簌——”的一声,伴随着右手的风车甩出,靳鹰的身影在夜空的背景下诡异的拉长,这种看上去极缓慢的身法,却是因为过于迅捷,在夜色里产生的残像。

    众人惊呼之间,靳鹰和狼牙刺都到了李卫青面前。

    李卫青双腿还软着,根本使不上劲儿,只能拔出猎户的那把小猎刀。但他可不是普通人,他的“破军十八斩”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绝顶刀法,论玩刀,他可是祖宗。

    就算是大理苍山院的掌院赤狱魔狼沙震疆亲自到,也在他李卫青的手里也讨不到便宜,虽然恒罡真气没了,炎凰真气比不上原来的霸道,但对付靳鹰这种选手足够了。

    李卫青手里这把小猎刀轻巧一挑,就把空中的飞来的狼刺拨飞,左手从肋下一掌击出,卷着身上的沙土瓦砾,带着炎火之劲,直接迎上靳鹰另一把刀。

    “靳圣使小心啊!这小子的真气怪异!”下面的田征赶紧提醒道。

    靳鹰骨子里十分骄傲,被人提醒,更是变得偏激,看着小子也不像是有多少年的修为,自己偏不信邪,心想再霸道这手也是肉长的,他的真气难不成还能融化我的狼牙刺不成。

    于是,手向前一伸,狼牙刺向前递去。

    靳鹰当然知道真气只要足够雄厚,尤其是掌力,隔空几尺都可以开山碎石,更何况是七八寸长的狼牙刺。但他没想到是这小子竟然可以做到。

    雄厚的真气仿佛一击燃烧的石锤,裹夹着沙土瓦砾,重重的打在靳鹰的肩膀上,将这个瘦长的身体在空中打得如同飞梭一般旋转着,直接摔向破庙的土墙。

    “轰”的一声,砸碎了半堵墙,靳鹰的残躯也被埋在瓦砾下。甘无病赶紧招呼两个丐帮弟子过去救人。

    众人轰然大骇,破庙里魏无穷和甘无病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知道上面这位对手的强大,谁想出这个风头。

    其他的丐帮弟子,还有破庙外的锦衣卫,更没人想送命了。

    田征毕竟是东厂的大太监,虽说是暗器和用毒,都是偷偷摸摸下作的套路,更不会正面冲上去。

    但此时此地,以他为首,都等着他安排,硬着头皮也得上。于是一抖大氅,从怀里拉出个报信的烟火,冲天上一拉,一股尖锐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焰火,在天上炸开成红色的烟花。

    接着安抚众人道:“都别怕,他中了我的毒,现在动不了。我已经放了信号,锦衣卫,燃起火把,别让这小子跑了,先围住他,等督主到了,不怕找不到李卫青。”

    李卫青坐在佛像上暗自运功,还在不断地消解体内的残毒,身边的神鹰还算念旧,扑棱棱的飞到土堆那边,去看自己的旧主去了,不知道靳鹰醒了,会不会把它烤了吃了。

    底下的这群喽啰把破庙围了个风雨不透。田征盘算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他解了毒,以这小子的功力,谁也拦不住他。又悄悄地把手下的小太监喊了过来,嘱咐了几句,小太监出门骑上马,疾驰而去。

    整个破庙内外亮如白昼,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外面咒骂声由远及近:

    “这王八羔子在哪儿,让贫道杀了他!”

    说话间,一个穿着焦黑道袍碎布片的老道冲进庙来,正是玉衡子。

    这老道还挺惨的,李卫青把他扔在山上也不管,遭遇各种蛇虫鼠蚁,还有动物在身上爬来爬去,幸好被搜山的锦衣卫听到,从土里算刨了出来,在篝火堆里拔拉出没烧完的道袍,挂在身上比青竹院弟子还像乞丐。

    路上看到烟火,带着满腔的愤恨,就冲进庙来。玉衡子算是这群人里面武功高的了,仗着自己是武当长老级的人物,一直对其他宫院门下的弟子不屑一顾。如今被一个小子搞得灰头土脸,心里羞愤难当,一心要报仇雪耻。

    看见李卫青端坐在佛像肩上,愁人见面,就分外眼红,玉衡子怒火冲天。虽然之前被戏耍,但其实并不知道这小猎户的武功深浅,拔剑就跃起,直奔李卫青,一出手就是杀招。

    巨大的剑花,夹携着风雷之音,将端坐的李卫青全身笼罩的剑光之内,这是武当太乙玄元剑中的绝招——天外风雷,真武罡气顺着经脉激荡,一出手就是火力全开,胖墩墩的一张紫脸上,须发皆飞。

    李卫青此时心里一方面着急解毒,一方面担忧京城里的家人,不想跟他拖时间,看见玉衡子进破庙,就知道这货必定奔着拼命而来,早就有所准备,将雄厚的炎凰真气运到手里的小猎刀上,藏在身后。小猎刀逐渐变得赤红发烫,仿佛刚从铁匠炉里拿出来一般,李卫青眼看玉衡子飞身跃起,招式已全部用老,甩手就把小猎刀掷向玉衡子的面门,一道红光,激射而出。

    玉衡子身在半空,施展了全力向上冲,看见对面红光射来,只得本能的用剑去格。

    “叮——”一声金铁相交的脆响,紧接着是“噗——”的一声,再看玉衡子的剑已经被那把普通的小猎刀拦腰斩断,小猎刀也偏了方向,扎到了玉衡子的左肩,尽根没入。

    玉衡子吃痛一声惨叫,跌落在地,看着手里的断剑,又看看左肩上的猎刀,已被鲜血浸染,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小子,用什么神兵毁我宝剑?”

    “不是什么神兵,一把普通的猎刀而已。”

    “什么,你胡说,我这玉衡剑是武当七剑之一,星陨之铁打造,跟我行走江湖四十余年,怎会被你的普通猎刀射断,不可能。”

    “不信你拔出来瞧瞧。”李卫青调侃道。

    “噗——啊——”玉衡子还真是刚直倔强,伸手封住穴道止血,忍着剧痛把猎刀拔了出来。用身上的破布擦拭掉了血,左看看,右看看,还真是一把普通的猎刀。

    正诧异间,田征补了句话:“道长,这小子真气极其怪异,刚刚怕是用了灌气入刃的手法,你剑身的罡气怕是被他的真气破去了。”

    “嘿——”玉衡子气的把小猎刀丢到地上,被别人说出了关隘,更是羞愤难当,已经完全迷了心智。自顾自去捡回了半截断剑,又把手里的半截断剑入鞘,摘下剑鞘插到地上,恶狠狠地说道:

    “武当的剑,在场各位请帮贫道交还。小子,不管你是谁,你毁我的剑,就是诛我的心,贫道今天就算死,也要拖着你下黄泉。”

    说罢纵身而起,双掌平推,运起的真武罡气笼罩全身,这是要把四十几年的内功修为,全部拿来搏命的打法。

    李卫青也吓了一跳,本来也没想要他的命,一直是想打退他们,给自己赢得一点时间,怎奈这毒消解的速度奇慢,行动受限,才不得不拖延时间而已。

    如今对方已然全力一击,自己也毫无退路,只好迎上玉衡子这一掌。

    两人掌心一接,内功相抵,可是实打实的拼修为了。不管怎么说,玉衡子四十几年的真武罡气,那是至罡至阳的真气路数,如金如铁,摧筋断骨;炎凰真气是至热至炎的真气,如火如焰,焚心烧髓;怎奈五行相克,烈火熔金,真武罡气正被克制,两人拼个势均力敌,但玉衡子却感觉内功如冰消雪融,正在丝丝消解。

    两人拼斗内劲,在场的人都在观望,魏无穷和甘无病两个青竹院的乞丐,从一开始就抱着吃瓜心态,更何况从来就跟武当面和心不和,更谈不上交情,自然就想着看武当如何丢脸,以后到江湖上有个谈资,没准靠这个故事,就能混点吃喝。

    苍山院的圣使靳鹰,这会儿刚吐完血,靠在墙角调息,管不了那么多。

    只剩下大太监田征,这会儿身后正是两个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锦衣卫千户屠镇,脸上不但被炎凰真气打肿了,还灼伤了一脸的燎泡。

    屠镇眼睛都被肿脸挤成了一条线,看着对掌的两人,给田征出主意道:“田公公,那小子现在全力拼内力呢,快放暗器啊,天赐良机。”

    田征看到玉衡子有些吃力,听了屠镇的话,从腰囊里摸出五枚火药丹,这丹一旦剧烈撞击就会爆炸,内含淬了毒的细针,无规则四外喷射,沾血即亡,另外会爆出毒烟,吸入也是死,取名叫“霹雳毒烟阵”。只是两人正在对掌,避免不了伤及玉衡子。但转念又一想:玉衡子都要拼命了,拿下这小子是真的,管什么江湖规矩。

    想到这儿,田征看准了位置,旱地拔葱高高跃起,五枚火药丹梅花形扔出,正罩住李卫青盘坐的佛像肩膀四周。

    这袭击来的猝不及防,尽管李卫青看到了田征跃起发暗器,双掌在跟半空的玉衡子对掌,火药丹触物即爆,“啪啪啪啪啪——”五声巨响,毒烟中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半空中跌落,田征赶忙去看,却是玉衡子,身上扎满了毒针,已然气绝身亡。

    田征赶紧大喊一声:“李卫青的逆子杀了武当长老玉衡子,切不可放过他啊。”

    “太狠了!”“玉衡子死得真惨!”在场众人唏嘘不已的摇头慨叹。

    魏无穷看着田征的背影,鄙夷的吐了一口,抱着肩膀靠在土堆上不做声,甘无病靠过来说道:“老哥,再不上,怕是难交差。”

    “这烟你猜有毒没毒?”魏无穷望着弥漫的烟气,说道。

    “咱们天天吃臭鱼烂虾,还怕毒啊。”

    魏无穷想想也是,从布袋里摸出个避毒丹扔嘴里,也给了甘无病一粒,说道:“含嘴里,屏住气,跟老哥我上啊——”

    说着两人拎着打狗棍,嗖嗖——两个纵跳,施展轻功飞进烟雾里。众人听着烟雾里没动静,正诧异间,只听得上面甘无病喊道:“田公公,那小子跑了,快追。”

    李卫青刚刚是看到了田征发暗器,因为无从躲避,所以只能选择用炎凰真气护住经脉,强挨一下玉衡子的真武罡气。李卫青突然收了掌。玉衡子全神贯注,也没看到后方跳起来的田征,还在全力输出。李卫青正好借着对方的劲力,身体向后急速弹飞。玉衡子没料到对方撤了力,直接向前扑到了佛像的肩膀上,结果火药丹爆炸的时候,李卫青已经在佛像后落地了,毒针就全扎在玉衡子身上。

    李卫青借着烟雾和爆炸的声响,无人察觉,以手代足翻墙而出,一路拼命逃遁。后墙守着的两个锦衣卫猝不及防,早被他点翻在地。

    倒立逃跑毕竟慌不择路,经脉逆行也没法解毒,但也总好过坐等被围攻。破庙的这几位,多半都是对手大意,低估了自己的雄浑内力所致,最后强挨这一下真武罡气,气血翻涌,也有几处经脉受创,炎凰真气的修复能力再强,也需要时间调息。

    谁知这时候,一个蒙面的身影突然如影随行的附过来,李卫青倒立着跑,那黑衣人也倒立着跟着。

    李卫青豁然想起来了,从猎场开始追击自己的人里面,就属这个蒙面黑衣人最是诡异。这人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壮,也不带兵器,全凭拳脚。关键是也没什么精妙的拳法。

    但这人从头到脚全都被黑布蒙着,连眼睛也是,不知道是能透过黑纱视物,还是全凭耳力听声辨位。

    另外这人的心法也十分诡异,貌似普普通通的绵柔内劲,打过去就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效果。身形似乎也可以在一个限度内随意拉长拉伸,就像是个胶皮人。

    最难缠的当属轻功身法,如同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

    看来也是看到了田征的信号过来围堵自己的。

    蒙面人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就是拦住了李卫青的去处,这会儿破庙里的田征也远远地追出来了,一边跑一边喊:“抓住他,就是他,就是他!”

    蒙面人闻听此语,伸手就来抓李卫青。李卫青赶紧躲开,转头就跑,慌不择路,路是不能再走了,只能进林子里,有树木攀援,可以像长臂猿猴一样快点躲过这难缠的蒙面人。想到这儿,李卫青也不管方向了,反正天黑看不见,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

    进了树林,三两下窜上树,抓着树枝就荡开来,反倒比在地上奔跑还快些。

    “嗯?——”蒙面人冒出一丝好奇的鼻音,也有样学样,在身后边荡边追。

    密林越来越密,也越来越黑,李卫青慌不择路,拼命逃窜,树林里也越来越黑,只有一些模糊的树影。逃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甩掉追兵,李卫青有些慌了,因为看不到更远,一个树枝甩过之后,才惊异地发现,自己冲出了林子,前面空空如也,已经没有树了,身子一沉,开始急速下坠,身下竟然是个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