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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清惨案(四)

    4、

    刘琳坐在711的高凳上看着黯然的街景,已进入夜间营业的小店灯光恍惚,营业员缩在柜台下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没有BJ长安街的恢弘和气派,没有地铁站人潮如织的涌动,这个城市的夜色让她感到寂寥。她在原公司想三年内升至公司高层简直不可能,这个二线城市只是她选择的一个跳板,她最多只想在这里待三年,她期待的是三年后BJ的华丽回归。

    可现在她有些怀疑甚至是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并不觉得手下有两个官二代富二代有什么不好,能够控制这样的人让她能获得更多的成就感。

    可崔笑没有给她这样的体验。

    如果不是劳拉临时派到他们组,她干的大多是上传下达体贴安抚的活,她以为自己像一道粘合剂牢牢地把大家团结在周围,她要证明她的团队领导能力;其实回头一看,这三个月她没做任何有意义的事。

    叮铃一声,她意兴阑珊地翻开手机,竟然是崔笑发来的邮件:刘姐,我又修改了一下,您再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周一我就用这一版进行演示。

    刘琳嗤的一声,想了想打开微信找到崔笑的名字:有些地方我想和你当面商量一下,就在......她脑子里闪过一段画面,就在大齿轮咖啡。

    收好手机,刘琳坐上叫来的出租。

    大齿轮咖啡是由老厂房改造而成,空间阔达,屋顶加了一道闪烁的星空,钢结构梁架在星空下仿佛崇山峻岭般巍峨冷酷,是这个城市潮男潮女的圣地,刘琳来过一次就喜欢上这里。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崔笑很快找过来,“有人介绍?”

    崔笑脱了适才与长辈见面时高雅的装束,穿得随意却绝不简单,宽松的墨绿色毛衫同色紧身打底裤,脚上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她把白色羽绒服放在一边,姿态慵懒娇憨。

    刘琳心里掠过一阵寒意。“没来之前就听朋友说过,这种风格未必所有人都喜欢,你喜欢吗!”

    “还可以吧。”崔笑轻慢地环顾四周,又看了看面前的餐单,“我不挑的。”

    刘琳不动声色。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崔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PAD,打开文件。

    “先别急,”刘琳把PAD合上,“我在滨城没什么朋友,你也刚来,正好一起休闲休闲。”

    崔笑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快,拿来餐单,“晚上我不敢喝咖啡,来杯冰淇淋吧。”她对身边的服务生说。

    “刘姐怎么想起来滨城工作了?”崔笑有些好奇,她听说刘琳是公司挖来的空降部队,可依着她和总经理马涛并不多的几次见面,她觉得刘琳还不够资格站在马涛身边,刘琳在滨城没有任何依仗,唯一突出的就是一线城市大企业的工作经验,而且北清厉害的人不少,她不觉得刘琳比他们高出多少。

    她拿出小勺,舀出一勺放进嘴里,味道浓郁香甜,但味蕾还没到达大脑,香精味就在口腔弥漫开来,她想吐出来,想了想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怎么,不合胃口。”刘琳手搭在沙发上,惬意地抿了一口咖啡,不等她回答,“你怎么会来滨城呢,我挺诧异的,你的学校专业都不错,成绩排名也靠前,即使没条件出国也应该在一线城市镀镀金,要知道一线城市往下走很容易往一线回流却很难,而且你的实习单位找的方向也不对,你的门槛最起码应该是中金高盛,就业时可以比这两个行业龙头稍逊色一等,北清虽然不错,也可看和谁比。”

    崔笑脸色有些僵。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刘琳狡黠地一笑,“如果是这样就能理解啦,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眼角流露出一抹鄙夷。

    “不是你想的那样。”崔笑脸色有些难看,不快地拿着小勺把冰淇淋捣鼓得稀烂,“刘姐呢!”她不再掩饰自己的轻慢。

    “来滨城目的很简单,自然是更上一层楼。”刘琳大方承认,“这没什么见不得人,跳槽人的目的都一样。”

    “更上一层楼,当副总?”崔笑斜腻着她。

    刘琳耸耸肩,没有直接回答,“你想很快结婚?那你得小心点,公司很反感女员工一入职就结婚,再说你又这么......优秀!”她重重地咬着这两个字。

    “也不是。”崔笑笑得很勉强。

    “你找的男朋友肯定家境不错,你可以在男朋友面前耍耍赖,却没法和他们整个家庭对抗,你一结婚紧接着就是要孩子,恐怕还得生二胎。”刘琳也谈过三四个,BJ的男人虽然很优秀,但被房贷车贷压迫着很难有心情好好谈恋爱,而地方的男人所谓条件好无一不是家境好,家境好的男人大多过于信赖家庭。她太知道崔笑的痛点了。

    “我还没想太清楚。”崔笑嘟囔一句。

    “依我看既然选择躺平,不如彻底一点,何必在北清这样的公司混战,不如找个事业单位舒舒服服的。”

    崔笑脸上越来越挣扎,额头冒出晶莹的汗珠,她扯扯衣领,“怎么这么热!”

    “人其它不如平庸一点好,”刘琳自言自语,“平庸的人对自己没什么大的奢望,他们的人生反倒平坦得多。”

    崔笑神情躁动,身体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怎么有音乐。”

    “你看见那儿了吗,”刘琳指指旁边,一道蜿蜒的梯子直接爬到屋顶的位置,“那里有个连廊,旁边是酒吧。”

    崔笑难耐地跳起来,耸动几下肩膀,“难得今天周末,也别管方案了,我们去酒吧玩玩。”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刘琳爬上去,还未来到尽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破门而出。

    “我先去了。”崔笑一扫矜持的神情,随着音乐做了几个豪放的动作,激情澎湃地穿过连廊奔向狂欢的人潮。

    刘琳站在楼梯上看下去,呼啸的镭射像机关枪一样对着舞台中间扫射,无数舞动的手臂像挣扎在地狱边缘的幽灵。

    刘琳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天光微亮时她才迷糊着。

    “美女。”她一惊,猛地回转身,黑暗里面前站着一位男士。

    中心舞台被劲爆的灯光和音乐炸裂,四周一片漆黑,近在眼前,也只能分辨出男人的一个轮廓。

    “第一次来!”他的声音微微带着颗粒感,很诱人。

    刘琳没说话,转过头又看向舞台。

    “来这里的人只分为两类,一是像他们那样,”他抬头冲舞台扬扬下颚,“尽情狂欢,一类就像我们这样冷眼旁观。”

    刘琳扯扯嘴角,余光里那人靠过来,除了眼睛偶尔闪过一道亮光,整个人依然是个影子,下意识地说,“也对,只是有些人看的是自己,有些人看的是别人。”

    她心里升腾起一丝怪异的热潮,那还是在学校和人动辄辩个你死我活时的感受,走向社会就只剩下柴米油盐。

    她冲动着想融入那片狂欢的海洋里,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推开大门是湛蓝的夜色,一切都变得清晰和煦。

    刘琳睁了下眼睛,从半遮的窗帘望出去似乎看见天边露出的一抹鱼肚白,宁静安详的晨曦开始了,她终于阖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