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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祟的香水味(六)

    六、

    江卓把乐橙送到景阁苑西门,犹豫着推开车门,“乐橙,要不还是回你妈那儿。“

    “为什么?”乐橙不屑道,“你怕了!”

    “不是......”

    乐橙心里空荡荡得,却依然面不改色地打断他,“这么忙吗,我记得以前这个季节都该闲下来的。”

    “明年年初有几个大项目,院里争得很凶,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回答得中规中矩,但乐橙还是感觉到他说得过多;两人都是做项目的,常常都是一点就透,根本不用过多解释。

    “现在哪里都一样,都需要全力以赴。”乐橙也煞有介事地补充两句。

    “你别担心昨晚的事。”江卓岔开话题。

    “你几点回家。”乐橙岔开话题。

    “别,别等我,说不准。”江卓语气沉了沉,但还是扬起笑脸。

    乐橙意味不明地笑笑,“什么等不等,怪肉麻的。”

    回到家,乐橙直接把包扔在沙发上,脱下大衣把几个存放贵重首饰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才不得不承认戴在裸体娃娃头上的那枚钻石发卡的确是她的那枚,箱子里更加贵重的东西一件没少,如果是入室盗窃实在说不过去。

    那个钻石发卡虽然值几个钱,可是把妻子的旧物送给人,那人在江卓眼里也不值什么,想到这里乐橙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苦涩。

    她疲惫地仰面倒在床上,不得不承认她没那么冷静也没那么大度,被背叛的屈辱像刀子一样来回锯着她的心。

    半年前,当医生明确告诉她有性心理障碍时,她反倒松了口气,她曾不止一次破罐子破摔地盼着他能在别的女人那里得到她给不了的温存,这样两人都能得到解脱,她也能用义正词严的斥责保留最后一份体面,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她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丈夫背叛的小女人,除了愤懑不甘还有无法忽视的伤心绝望。

    她恨这样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从枕头下摸出遥控器随手一摁,橘色像突然降临的暴雨倏地把她裹挟其中令她睁不开眼,那咣当咣当的钝响穿透雨幕送进她的耳朵里;这些都已经吓不到她,她侧耳聆听,极力想捕捉那钝响之后的其它声音,时有时无,有时像呼吸声有时像哭泣,再细听又什么也没有。

    她又摁一下,橘色变成清白色,然后是粉色,清白色,橘色,她像个随心所欲的操控者自由地掌控着一切。

    啪,遥控器被砸向吸顶灯,然后掉在地上,啪嗒一声碎裂,她翻身而起,一脚踏上去,脚底的锐痛瞬间涌上鼻子,疼得她眼泪汪汪。

    她坐在床边看着脚下的碎渣,抬手看看手表,打开电脑调出吸顶灯的售后电话。

    “您确定还需要更换一个遥控器,我们的售后服务只包括三次免费零配件更换,上个月你们已经申请过一部遥控器,我看了物流信息,用得加急,难道没收到?”售后人员态度极好。

    “上个月?是谁申请的?”乐橙听出自己声音里的紧张。

    啪啪的电脑敲击声,“名字叫乐橙,送货地址就是原来留下的地址,西和区松江南路景阁苑一号自提柜。”

    “电话呢?”

    “留得电话变了,139......”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一股寒意从后背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往床角蹭了蹭,总觉得有一只鬼祟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用查,那也是个查无此人的电话号码,可她还是拨过去,一秒两秒三秒,她倏地坐直,电话竟然通了,却又被无情地挂断。

    她跳下床把里外两层堆叠在一起的窗帘扯开,蔚蓝的月光照进来,房间里再无隐匿的角落。

    她无力地倚住窗台,以免自己跌倒。

    松江桥两边的辅路夜间都会变成临时停车场,顺行停靠绵延一百多米;有一辆停在车阵里的商务车星火一明一暗,乐橙很快意识到那是有人在抽烟,那人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摇下车窗探出头来,隔着夜色隔着一座立交桥的距离准确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乐橙拉过窗帘躲在后面,再探出头,那里已经一片死寂。

    乐橙醒来时正蜷曲在沙发上,大灯亮着,窗户玻璃映照着室内的情形。江卓还没有回来,睡前那种难以承受的苦闷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冲淡了很多,冷静下来,她想得很透彻,她想看看江卓能骗她到什么时候。

    是谁以她的名义配置一部遥控器呢?

    这个能绽放霓虹灯光的吸顶灯是她和江卓之间的隐秘,是罩在她头顶的一块遮羞布,她的心又被痛苦抓摄住,只能拼命抱紧自己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很显然秘密已经不是秘密。

    恐怕,羞愧,痛苦像三根藤条来回抽打她,“混蛋!”

    窗外渐渐有了亮色,黑夜正悄悄离去。

    虽然头晕目眩身体发软,乐橙还是强撑着站起来,穿上大衣拿起包走出家门,走廊随着开门声亮起,她一步步走向电梯,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在耳边轰响;走进电梯轿厢,门缓缓关闭,轿厢里的电视屏幕不分昼夜依然还在喧嚣。

    她烦腻地侧过身,一股烟熏松木的味道不浓不淡地隐隐飘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幽深的森林气息夹杂着冷涩的木质苦味,然后是俏皮的奶油烟熏感。乐橙闭上眼睛,香味在周身缭绕,严肃而温暖,身体飘在半空,云彩触手就能够到,她懒懒地往下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楼顶边缘,半个身体已经滑了下去。

    乐橙倏地睁开眼。

    屋里的大灯已经关闭,她身上盖了条毛毯,窗外依然是沉沉的黑。

    她抹抹汗湿的额头,掀开毛毯下地,轻声走到江卓睡的客卧门前,犹豫片刻,悄悄推开,床上整整齐齐,床罩上放了两个交叠的靠枕,这是江卓收拾床铺的习惯。

    他回来过,又离开了!

    乐橙裹紧睡袍无力地倚在门框上。

    突然她吸吸鼻子,又抬起手臂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今早她没用香水,昨天用的卡地亚猎豹淡香水早被乱七八糟的味道冲得没了踪影,她突然想起回来时在电梯轿厢里似乎曾闻到过潘海利根兽首乔治勋爵的悲剧香水!

    乐橙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冲到电梯前摁动下行按钮。

    电梯缓缓上来,在她面前悄悄打开,她迟疑片刻走进去,电梯门轻轻合上,她立刻像猫一样翕动鼻子,直到电梯门又一次悄然打开,她才不得不承认除了一股沉闷的味道,什么也没有,更别说什么潘海利根兽首乔治勋爵的悲剧香水。

    她闭上眼睛瘫在沙发上,潘海利根兽首乔治勋爵的悲剧香水味像一道锁链缠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按捺住自己的慌乱,披上毛毯蜷曲在沙发上,身体渐渐放松.....漆黑窒息的空间突然从脑海闪过......潘海利根兽首乔治勋爵的悲剧香水像一只妖狐钻进她的鼻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