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们（下）
三个柿子穿过了这个喧闹的巷子，来到了那扇木门前，一溜烟儿似的钻了进去。三个柿子大口喘气，寻找着他们每年秋天待着的柿子树。
“风怎么又把门吹开了？”一阵埋怨声传来。
突然，柿子们身后碰的一声，转头看去，只见门扉紧闭，一个小姑娘将门关上后回了屋子，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
矮柿子愣了一下，突然就慌了：“完了，咱是不是进错院了？！”听到矮柿子的大呼小叫，另外两个柿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虽然这个院子的大门和自家院子的大门长得挺像，但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胖柿子拍打着门，发出了“哐哐”的声音，试着能不能把门给敲开。
“别敲了，不怕被别人发现吗？”未熟的柿子欲哭无泪，自己认错了门还可行？关键是这家院里还有主人。
屋内的小姑娘还在整理着衣物，她最近的心情实在是不太好，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心生疑惑，一般只有父亲在请客时才会有人过来，一般有客人要来的话父亲都会提前和她说好，走个过场什么的，难道今天他忘记告诉她了吗？或者说他来了？如果说是马车的话不会这么早来的啊？
小姑娘快速地来到门前询问道：“谁呀？”
门外没有人回应。打开门，不见人影。
小姑娘疑惑着转过头，看见窝在台阶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三个柿子。
“哪来的柿子？”小姑娘将三个柿子捡起，检查了一下，除了一个比较生以外其他两个都快熟了，三个柿子都挺完好，谁扔进来的吗？
小姑娘没有多想，将三个柿子直接带了回去，放在了桌子上后回了里屋继续收拾衣物去了。
三个柿子松了口气，看见小姑娘半天没从里屋出来，慢慢地跳下了桌子。
“吓死了，还好她没有直接把咱给吃了。”矮柿子大口喘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未熟的柿子把它拉起来：“先想办法出去吧，离院子太远的话明年就不知道要长到哪棵树上了。”
“对，对，回去要紧。”
柿子们在这间不熟悉的房间里观察着，胖柿子走进了一个亮亮的格子里，抬头一看，发现是一扇窗户。
“你们两个，这里有一扇窗户好像能出去。”
还在找门的两个柿子听到了胖柿子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矮柿子围着窗户看了一圈，顺着一块掉下来的布爬了上去，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回头对另外两个柿子说：“窗户打不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小姑娘收拾好了东西后从里房里走了出来，在窗户底下待着的柿子慌慌张张地躲到了一个壁橱底下。
小姑娘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柿子不见了，半熟的柿子发现矮柿子还待在刚才的那个窗户旁边，在壁橱下疯狂示意对方不要动。“怎么掉了？”小姑娘捡起了半熟的柿子。
什么？！最先被抓的居然是我吗？！半熟的柿子心里暗暗叫苦。
小姑娘盯着没熟的柿子，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今天怎么回事？”小姑娘骂骂咧咧了几句后去开了门，今个儿怪事儿太多了。
矮柿子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口，胖柿子从壁橱后窜了出来，还是晚了一步，小姑娘把未熟的柿子交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看上去年纪和小姑娘差不多。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两个柿子毕竟腿短，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但至少在小姑娘关门的前一刻跑了出去。“好险，差一点就变柿饼了。”矮柿子大口喘气，左顾右盼，却不见那个男孩和未熟的柿子的身影。
未熟的柿子一脸懵的被小姑娘交给了一双瘦弱的手。小男孩家境并不好，和小姑娘家却有不少来往，他们俩小时候经常去小姑娘家旁边不远处的一位老人家去玩儿，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院子里的一棵柿子树。
今天男孩想过来找女孩儿一起去看看旁边的老人家的院子——他们俩其实已经去过很多次了，近今年听街坊领居说那家的老人搬走了，他俩很奇怪，老人家和他们说过自己膝下无儿无女，从小到大一只住在这里，她会去哪里呢？
前两年两个人都是翻墙进去的，不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见到老人家，还没等他们去敲门小姑娘的父亲就把她叫回去了。
从那之后男孩再也没有机会把小姑娘叫去看看了。
老人家的门扉从那以后再也没打开过。
“如果奶奶还在那里的话你帮我把这个柿子带给她吧？”小姑娘最后说了这一句，男孩不知道她忙什么，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独自离开了。
男孩一路小跑，来到了熟悉的门扉旁，礼貌地敲了敲门——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他和小姑娘就是不愿意相信那位老人家搬走了的说法。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男孩照例找了一个垫脚物，从不算太高的院墙翻了进去，落到了成堆的落叶上。未熟的柿子看了看四周，这不就是我住的院子吗？！它差点叫了出来。
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在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小巷按理来讲一般不会有马车过来——小巷太窄，太难走了。
男孩敲了敲院内屋子里的门，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重新敲响了这扇门。
没人回应。男孩轻轻一推，门开了，未熟的柿子看清了门里的东西，里面灰尘不知道已经积攒多久了，本该是黑色的方桌上白花花的一片，中间的果篮里放着几个柿子的尸体（未熟的柿子被吓了一跳，应为那里面有矮柿子以前的身体）。往里看去，一截燃了一半的蜡烛后面的床上是一位老人安详的尸体，其实并看不太出来表情，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不知是多少年前死去的了。
男孩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手里的柿子掉了都没发现，打开了紧闭的门扉，夺门而出。不远处，还在寻找男孩和未熟柿子的两个柿子看见了慌慌张张的男孩从一扇门里跑了出来，但手上并没有未熟的柿子。
两个柿子朝男孩出来的门跑去。
“小晴！小……”男孩跑到小姑娘家门口，看见了正在搬东西的小姑娘。
“你要去哪里？”男孩问道，小姑娘并没有提及这件事，从来没有。
“不好意思，还是让你发现了。”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尽量维持平日里俏皮的那副模样，“我不在这里住了，不好意思，我的父亲自从和母亲离婚后实在照顾不来我了，让一个远方亲戚过来接我。”
“以后还回来吗？”
“不知道。”小姑娘倒抽了一口气，“但愿吧。”
男孩没有再作挽留，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的影子。小巷里的人们看着从那家老人家里夺门而出的男孩很疑惑，围上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出人命了！！”一个男人好奇地进了屋子，没一会功夫就跑了出来。人们才知道这家是老人死在了自己的床上，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她搬走的谣言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没人知道，根本没人能确定她搬走了，但他们就那么理所当然的相信了她搬走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太吓柿子了吧，那里面还有我当年的尸体！？”矮柿子听未熟的柿子说完后大惊失色。
胖柿子瞅了它一眼，转过头来询问未熟的柿子：“所以奶奶还是死了？”
“嗯。”未熟的柿子没说什么，他们已经提前从树上掉下来了，只能等明年才能再长回树上了。三个柿子回到了树下，已经有几个熟透的柿子掉下来了。
那天晚上，柿子们看着那扇已经许久没有亮起过灯光的窗子里点上了白蜡烛，惨败的灯光中，几个穿着丧服的白影子摇曳着。柿子们一夜未眠，小巷里的人们也一夜未眠。
后记：
巷子怎么样，柿子树怎么样，已经是后话了，后来那个男孩把这家院子买了下来——因为死过人所以没人愿意去买这家院子，尽管这个院子的价格已经异常便宜了。他每年秋天代替老人家把柿子摘下来，像那个老人家一样分给邻里和来院子里玩的孩子们。小姑娘也的确回来过，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没有和男孩见面，她是回来整理她父亲的遗物的，他的父亲在一天夜里喝了太多的酒掉水里淹死了，小姑娘没觉得什么，除了有些荒谬。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嫁人了，但不是男孩，她在亲戚的介绍下嫁给了一个书生，两人还算合得来。和男孩也算见了一面，但双方都没认出来对方，是不是有某一方回头看过一眼也不知道。
老人家的墓很简陋，就和随便埋了一下基本上没啥两样，自从葬礼过后也就没人给她放过贡品烧过纸钱什么的了，也不知道老人家介不介意。
“风怎么又把门吹开了？”一阵埋怨声传来。
突然，柿子们身后碰的一声，转头看去，只见门扉紧闭，一个小姑娘将门关上后回了屋子，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
矮柿子愣了一下，突然就慌了：“完了，咱是不是进错院了？！”听到矮柿子的大呼小叫，另外两个柿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虽然这个院子的大门和自家院子的大门长得挺像，但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胖柿子拍打着门，发出了“哐哐”的声音，试着能不能把门给敲开。
“别敲了，不怕被别人发现吗？”未熟的柿子欲哭无泪，自己认错了门还可行？关键是这家院里还有主人。
屋内的小姑娘还在整理着衣物，她最近的心情实在是不太好，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心生疑惑，一般只有父亲在请客时才会有人过来，一般有客人要来的话父亲都会提前和她说好，走个过场什么的，难道今天他忘记告诉她了吗？或者说他来了？如果说是马车的话不会这么早来的啊？
小姑娘快速地来到门前询问道：“谁呀？”
门外没有人回应。打开门，不见人影。
小姑娘疑惑着转过头，看见窝在台阶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三个柿子。
“哪来的柿子？”小姑娘将三个柿子捡起，检查了一下，除了一个比较生以外其他两个都快熟了，三个柿子都挺完好，谁扔进来的吗？
小姑娘没有多想，将三个柿子直接带了回去，放在了桌子上后回了里屋继续收拾衣物去了。
三个柿子松了口气，看见小姑娘半天没从里屋出来，慢慢地跳下了桌子。
“吓死了，还好她没有直接把咱给吃了。”矮柿子大口喘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未熟的柿子把它拉起来：“先想办法出去吧，离院子太远的话明年就不知道要长到哪棵树上了。”
“对，对，回去要紧。”
柿子们在这间不熟悉的房间里观察着，胖柿子走进了一个亮亮的格子里，抬头一看，发现是一扇窗户。
“你们两个，这里有一扇窗户好像能出去。”
还在找门的两个柿子听到了胖柿子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矮柿子围着窗户看了一圈，顺着一块掉下来的布爬了上去，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回头对另外两个柿子说：“窗户打不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小姑娘收拾好了东西后从里房里走了出来，在窗户底下待着的柿子慌慌张张地躲到了一个壁橱底下。
小姑娘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柿子不见了，半熟的柿子发现矮柿子还待在刚才的那个窗户旁边，在壁橱下疯狂示意对方不要动。“怎么掉了？”小姑娘捡起了半熟的柿子。
什么？！最先被抓的居然是我吗？！半熟的柿子心里暗暗叫苦。
小姑娘盯着没熟的柿子，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今天怎么回事？”小姑娘骂骂咧咧了几句后去开了门，今个儿怪事儿太多了。
矮柿子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口，胖柿子从壁橱后窜了出来，还是晚了一步，小姑娘把未熟的柿子交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看上去年纪和小姑娘差不多。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两个柿子毕竟腿短，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但至少在小姑娘关门的前一刻跑了出去。“好险，差一点就变柿饼了。”矮柿子大口喘气，左顾右盼，却不见那个男孩和未熟的柿子的身影。
未熟的柿子一脸懵的被小姑娘交给了一双瘦弱的手。小男孩家境并不好，和小姑娘家却有不少来往，他们俩小时候经常去小姑娘家旁边不远处的一位老人家去玩儿，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院子里的一棵柿子树。
今天男孩想过来找女孩儿一起去看看旁边的老人家的院子——他们俩其实已经去过很多次了，近今年听街坊领居说那家的老人搬走了，他俩很奇怪，老人家和他们说过自己膝下无儿无女，从小到大一只住在这里，她会去哪里呢？
前两年两个人都是翻墙进去的，不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见到老人家，还没等他们去敲门小姑娘的父亲就把她叫回去了。
从那之后男孩再也没有机会把小姑娘叫去看看了。
老人家的门扉从那以后再也没打开过。
“如果奶奶还在那里的话你帮我把这个柿子带给她吧？”小姑娘最后说了这一句，男孩不知道她忙什么，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独自离开了。
男孩一路小跑，来到了熟悉的门扉旁，礼貌地敲了敲门——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他和小姑娘就是不愿意相信那位老人家搬走了的说法。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男孩照例找了一个垫脚物，从不算太高的院墙翻了进去，落到了成堆的落叶上。未熟的柿子看了看四周，这不就是我住的院子吗？！它差点叫了出来。
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在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小巷按理来讲一般不会有马车过来——小巷太窄，太难走了。
男孩敲了敲院内屋子里的门，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重新敲响了这扇门。
没人回应。男孩轻轻一推，门开了，未熟的柿子看清了门里的东西，里面灰尘不知道已经积攒多久了，本该是黑色的方桌上白花花的一片，中间的果篮里放着几个柿子的尸体（未熟的柿子被吓了一跳，应为那里面有矮柿子以前的身体）。往里看去，一截燃了一半的蜡烛后面的床上是一位老人安详的尸体，其实并看不太出来表情，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不知是多少年前死去的了。
男孩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手里的柿子掉了都没发现，打开了紧闭的门扉，夺门而出。不远处，还在寻找男孩和未熟柿子的两个柿子看见了慌慌张张的男孩从一扇门里跑了出来，但手上并没有未熟的柿子。
两个柿子朝男孩出来的门跑去。
“小晴！小……”男孩跑到小姑娘家门口，看见了正在搬东西的小姑娘。
“你要去哪里？”男孩问道，小姑娘并没有提及这件事，从来没有。
“不好意思，还是让你发现了。”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尽量维持平日里俏皮的那副模样，“我不在这里住了，不好意思，我的父亲自从和母亲离婚后实在照顾不来我了，让一个远方亲戚过来接我。”
“以后还回来吗？”
“不知道。”小姑娘倒抽了一口气，“但愿吧。”
男孩没有再作挽留，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的影子。小巷里的人们看着从那家老人家里夺门而出的男孩很疑惑，围上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出人命了！！”一个男人好奇地进了屋子，没一会功夫就跑了出来。人们才知道这家是老人死在了自己的床上，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她搬走的谣言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没人知道，根本没人能确定她搬走了，但他们就那么理所当然的相信了她搬走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太吓柿子了吧，那里面还有我当年的尸体！？”矮柿子听未熟的柿子说完后大惊失色。
胖柿子瞅了它一眼，转过头来询问未熟的柿子：“所以奶奶还是死了？”
“嗯。”未熟的柿子没说什么，他们已经提前从树上掉下来了，只能等明年才能再长回树上了。三个柿子回到了树下，已经有几个熟透的柿子掉下来了。
那天晚上，柿子们看着那扇已经许久没有亮起过灯光的窗子里点上了白蜡烛，惨败的灯光中，几个穿着丧服的白影子摇曳着。柿子们一夜未眠，小巷里的人们也一夜未眠。
后记：
巷子怎么样，柿子树怎么样，已经是后话了，后来那个男孩把这家院子买了下来——因为死过人所以没人愿意去买这家院子，尽管这个院子的价格已经异常便宜了。他每年秋天代替老人家把柿子摘下来，像那个老人家一样分给邻里和来院子里玩的孩子们。小姑娘也的确回来过，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没有和男孩见面，她是回来整理她父亲的遗物的，他的父亲在一天夜里喝了太多的酒掉水里淹死了，小姑娘没觉得什么，除了有些荒谬。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嫁人了，但不是男孩，她在亲戚的介绍下嫁给了一个书生，两人还算合得来。和男孩也算见了一面，但双方都没认出来对方，是不是有某一方回头看过一眼也不知道。
老人家的墓很简陋，就和随便埋了一下基本上没啥两样，自从葬礼过后也就没人给她放过贡品烧过纸钱什么的了，也不知道老人家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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