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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赠美婢年华二八 惜杜断寿只半百(10)

    陈三浪鼓掌赞叹不绝,“若是换了我,必定是受不得的。”

    杜巍掐着腕子,支离破碎的左掌只几缕肉丝连着筋络挂着。血滴答滴答地溅了一地,不小会便汇了个小血洼。嘴里的抹布已被嚼成了团丝丝血迹慢慢把抹布给染红。

    齐全有些不明所以,陈三浪这般作态倒地是甚意图?若是满意了那便让人下去,若是不满意开口就是,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后怎得就阴不阴阳不阳地笑看杜巍不语?不过这事和自己没干系,多说多错不如只看。

    杜巍嚎了一会,似乎适应了这剧痛,吐了嘴里的抹布‘噗通’一声跪倒,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小人罪有应得该受此罚,小人已按道爷吩咐自断手掌,求道爷饶恕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一炷香已经过半了~”

    杜巍怔住,这是甚意思?自己已把左掌砸成了肉泥还不满意?!还要怎得?一炷香功夫......你有一炷香功夫.....再前一句是:哪只爪子动了就断哪只!他这是要自己再断右掌!

    杜巍猛地抬头两眼通红死盯着陈三浪,有恐惧有震惊,更多的是怨毒!

    “啧~...啧~现在只一半的一半功夫了。”陈三浪悠然然,两肘搭在案上两手交握,好整以暇地转着大拇哥。

    “齐管家,小人求护卫横刀一用。”

    齐全也明白了陈三浪的心思,看一眼陈三浪,见他不做任何表示略略踌躇了一下,便亲自抽了护卫的横刀插在了杜巍面前。

    锋利的刀尖轻易扎进厚实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咄声,刀身微微晃荡了几下便静寂不动,波浪状的花纹衬得刀刃越发的冷寒锋锐。

    杜巍剐了陈三浪一眼,旋即半旋了身子向刀锋挥掌!血花乱飞!

    “啪嗒”一声,一只断掌飞出丈许摔在地上翻滚了两下。

    “哼~”杜巍闷哼却不喊痛,只死死地咬牙硬挺着看向齐全。齐全微微动容,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相府的人,这陈三浪真真半点颜面不给相府留啊。

    “带下去救治。”吩咐完护卫等杜巍出了房才转身对着陈三浪抱拳,“老奴礼已送至不便久留先告辞了~道爷恕罪~”

    “啧~无趣!”陈三浪撇嘴起身,自己怎么就没小说主角让人心寒的杀伐凌厉的气势呢?搞得倒像我才是那个恶人,切~

    “您稍等,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的礼,贫道很满意!”陈三浪转身向书房走去,到了半道又回头,“劳驾您老,让您的人把这里拾掇拾掇,血赤糊拉的恶心人,别惊了我家的美人儿。”

    齐全心里发堵,这混账东西倒是会指使人,还暗戳戳地刺人。但这小道甚得相爷看重,却也奈何不得他什么,只能依言吩咐随从打扫。

    隔着镂空的门拱,只见陈三浪跪坐在书案前,铺了纸磨了墨并未马上动笔。双手垂放在膝上闭了眼不知在想甚。过得许久才取笔蘸墨在纸上书写起来,似乎写的内容很少,很快就搁了笔。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念叨了句什么才轻轻吹干墨迹,待墨迹干透卷成纸筒起身出了书房。

    效率不错,就是还有点血腥味~陈三浪满意地点头把纸筒递给齐全。

    “劳您带话:昨日的人情贫道很满意,也回了礼了。今日的人情贫道也满意,这是回礼,虽然今日的礼是贫道昨日打算送的,但因果这玩意....哎~可惜贫道没有我家大师兄的本事。好啦,银来钱往因果了,贫道与杜相的因果已了,有劳!不远送了~”

    “哦~那把刀留下,很有纪念意义!”

    齐全深深地看了几眼陈三浪意味难明,拱手道别后才出了房门又转身,“道爷~老奴心中有一惑实在难解,多句嘴。看道爷行事也是果决之人,今日如此不怕打蛇不死反遭反噬?”

    “嘿!你猜?”

    陈三浪的牙雪白整齐,两颗尖尖的虎牙闪闪发光。

    “哦对了,下次若来带上银饼子,二十格~”

    马蹄嘚嘚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厢有节律的晃着。相府的车马都是极好的,很舒服。在往日里,齐全都会趁机闭目养神。只是今日却是不能静心,因为脑子里死活甩不脱那张无思无虑的灿烂笑脸。

    笑容很纯,很净。

    但齐全总觉得莫名的冷寒。那对小虎牙,尖尖的,刺人心。

    纸筒静静地躺在腿上,还未看。不是不能看,相爷的书信从来都是自己打理的,没甚不能看的。这只是一份回礼,不急着看。

    那小道的心思真真叫人难以把握.....

    齐全仔细回忆着今日的所见所听,还是一无所得,只能弃了念头随手摊开纸筒。

    一个字,半句诗。

    字很大,居中占了半幅,诗在字下很不起眼。

    丰字入口。

    这是个甚字?齐全摇头,自己的学问比不了当时大儒,但也是自幼便与相爷一起就学,同一个师傅传授的。怎会不识得一个字?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呵,诗到是不错,就是有些酸。讥讽士大夫与凡夫一样会白头么?你可知士大夫即使白头也是霜染双鬓,凡夫却是风烛残年。就这也能算回礼?真是可笑!

    齐全嘴角还未扬起就突然僵住,脸色瞬间大变。

    “怎么可能?!”

    齐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个猜想吓得面色苍白。

    “停!转头去客栈!”要去问个明白!

    “吁~吁吁~”车把式的手艺极好,车停地很稳当。

    “不!不去客栈,直接去皇城!去皇城!快!快!”车把式还未调头又听到齐全焦惶的命令,心中顿时一紧,赶忙扬鞭一挥,“嘚儿~驾!”

    马车疾驰而去。

    齐全心急,可长安城这车水马龙的哪里是他心急就不堵了的?行不得一里齐全干脆弃了马车骑马而行,向朱雀门狂奔。看看天色,正该是相爷用午食的时辰,进宫也方便许多。

    杜如晦浅浅的吃了一碗米饭,随意地用了些菜式便算是把午食打发了。这些时日事务繁剧,午食都是在公懈里将就的。虽有小灶使唤,但总不对胃口,人也总恹恹的没个精气神。觉得有些乏便漱了口含了香片在侧厅小憩。

    今日朝会后与陛下说了被陈三浪嘲笑的事,陛下评了句‘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只不过你却是亏了。’

    “是啊~大亏啊~连陛下都认同......”

    杜如晦念叨一句恍恍惚惚地半睡起来,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家仆唤醒。

    “齐全有急事见老夫?”杜如晦皱眉,齐全跟了自己三十多年,行事历来稳妥,今日这般直接寻到宫里还是头一遭,难道.....“取我鱼袋请宫卫带他进来。”

    家仆领命急匆匆而去,不多久,齐全急惶惶而来。

    “老爷您看!那三浪道人所书。”齐全不等其他人走光就摊开了纸筒。

    杜如晦扫了一眼,脑中有那么片刻空白。

    非常简单的字谜----夀,只写了上半---丰字入口,缺了下半的一口寸。若只如此还可有其他解释的可能,但字下的诗句却给这半个字做了注脚,任你身份如何尊贵,也逃不过皓首之命!

    夀,只半!

    六十耳顺七十古稀捌玖耄耋百岁期颐。

    杜如晦从不指望自己能得百岁之寿,能到古稀便算是天大的福报了。今年已是四十有四,再过二十六载也能得偿所愿了。可如今陈三浪居然送了这么一份‘回礼’!

    百岁之半是五十,耄耋之半是四十到四十五......那自己能活到几时?四十五还是五十?

    想想那陈三浪月前在金殿上的‘乱谶’之语,杜如晦惊得一身冷汗!

    陈三浪的乱谶可以解释成装神弄鬼胡言乱语,为在陛下面前博一个‘得道高人’的印象。毕竟全是他空口白牙一说无有实据,可信可不信。可眼前的这份字谜却是实打实地预判了他的死期!

    这种事,谁敢断言?!

    便是三生寺的三命僧了空大师、元秒观的妙法真人袁天罡也从不敢如此明晃直白的判人生死,只会似有似无似是而非地打着机锋。说中了是他判得准,说不中是福泽深厚菩萨道尊保佑。左右都是他有理。

    可陈三浪这是甚?是铁笔直判哪!无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就像陛下每年朱笔勾判待斩人犯的名录一样,朱笔勾名秋后斩首啊!

    逃不掉!甩不脱!躲不过!

    陈三浪敢和自己这一国之宰开这种玩笑吗?

    那是找死!他陈三浪是找死之辈?若是真心找死在金殿上便死过一回了,也轮不到自己下手。

    任杜如晦历经风雨心性坚忍,在这时也是心神震荡久久才得平复。

    儒家虽讲个‘敬鬼神而远之’,信神敬神,却不拜神事神只管人间事。但事到临头方知有些事不是学了书上三言两语明了事理便能看得开的。一纸谶言,自己的心终究是乱了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断首取义终究是纸上三五字......生死二字.....实在是...难以勘破啊~’

    杜如晦长叹,叹自己心境有缺。

    “老爷!”齐全本就焦惶难熬,见杜如晦久久失神更是忧心如焚忍不住出声,“老爷,那小道如此狂悖无礼,让老奴带人擒了他给老爷磕头赔罪!老奴要撕了他的嘴敲光他满嘴牙!”

    杜如晦心中温暖,这老东西~

    “莫胡言,有些事你不知。三浪道人说的若有假,于我是好事;说的若是真,固然遗憾心惧,也未必是坏事。只是你要记住,对那三浪当礼敬有加!”杜如晦拍怕齐全手背安抚这忠仆,“行了,与我仔细说说今日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