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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三姑奶来了(下)

    第228章、三姑奶来了(下)

    老人看着他们,笑了,向他们伸出手去,孩子们却又慢慢地躲开了,老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喂,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好!”

    孩子们没有敢回答她的话。她的话,在小孩们听来,有点似懂非懂,有点像本地话,却又带着外地口音。

    老人又走近一点,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仍然低声而亲切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这才终于有一个胆大的男孩说:

    “我们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是来我们这旅游的人吗?”

    老人听到这浓浓的口音,激动得真的想过去把那男孩抱起来。可是那一句‘是来我们旅游的客人’,又把老人内心深处的酸楚又调了起来,同时也把她和小男孩间的‘距离’推得好远好远。

    她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立即转过去,双手掩住了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原来,这是已经离开了近五十年的三姑奶回来了。

    乡音虽改,可故乡还是那么的亲切;乡音无改,却又被后辈子孙称之为‘客人’,这能叫三姑奶不伤心落泪吗?

    三姑奶,由于当时自己年轻的冲动,以一种叫做‘私奔’的方式,跟着那个后来叫着三姑爹的银匠不辞而别,曾经留给村寨里几多骂名。这也是三姑奶近五十年没能回来的原因之一。

    她想家,却不能回来,她想这片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土地,但却距离她那么遥远;心,也是那么的遥远。

    五十年,她依稀记得的就是村口这棵上千年的大枫树,还有,就是大树下这块上千年留下来的石碑。

    人老了,记忆还在;头白了,故乡还在。

    其实,三姑奶早就想回来了,早就想回来看看这熟悉的山山水水,再喝喝那甘甜的清泉,再听听那熟悉的乡音。

    可她又一直害怕村里、家族对于她当时‘私奔’的不理解,甚至埋怨、甚至忌讳。

    直到去年,思明和成叔从家里找到了她那边,跟她说了家乡里的一切。三姑奶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回来一次。

    这次,虽不算落叶归根,但也许在生之日也屈指可数。这不,你看那叫三姑爹的、当年心灵手巧的、帅气的银匠,不也就这样匆匆离开了吗。想想这一切,就犹如昨天。三姑奶想,再不回来,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三姑奶不再需要这一群把她看成是‘客人’的孩子引路,其实,村里的路,她依稀还记得一些。所以,她就在她儿子的搀扶下,慢慢地朝寨子里走着,边走边看,边看边走。时儿又对身边的儿子说说。时儿笑笑,时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群倒大不小的孩子也一直跟着,他们也觉得,今天这个‘客人’怪怪的,与其他的客人有些不同。

    五十年的离开,村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认出她们来。当然,这个时候,好多的大人都还在地里忙着呢,两个‘游客’,有谁会在乎呢!

    三姑奶就这样从村头走到村尾,再从这面走到那面。最后,她带着儿子来到最西头——那个她曾经的家——那个已经早已长满了杂草的草棚。

    这里,自从三姑奶把她那唯一的爹接走后,就再也没人居住过,多年的风霜雨雪,多年的风吹日晒,这个比三姑奶老爹还老的‘家’,也早已是风烛残年了。

    三姑奶又一阵心酸。

    几棵当年种下的小树,如今已是高大如伞,枝繁叶茂,用它那宽阔的手臂,把那摇摇欲坠的茅草棚护佑在自己身下。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护佑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小女孩。

    可是,如今自己也已经长大了,变老了,却没能给予他们任何的关爱和搀扶,却任由着这看似‘家’的茅草棚,在这里无声无息的塌陷,又即将无声无息地消失。

    看着这一切,三姑奶放不下那太多的泪水,就像心里放不下那太多的童年记忆。

    她走过去,想再把那些能够扶起来的几根朽木再次扶起,却被身边的儿子制止了。

    “妈,你还去动那些干吗?你再扶,也没有用了。”

    三姑奶听着,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想扶起的,不是那几乎已经站不起的木桩木柱,也不是那早已腐烂变质成肥料的茅草,她要捡起来的,是她几十年前的童年回忆。

    可,这,又能有什么?!谁逝去的童年又还能扶起来呢?!

    三姑奶就在她这已经不成老屋的老屋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遍,在这一堆马上成为垃圾的腐朽的柴草边,盯着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一阵初冬微凉的风吹来。

    “妈,你看,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这风口上,还是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三姑奶又抹了几把泪,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村里,她真的记不起一个人来了,即使能够记起,那也都是一些模糊的影子,都已经没有一个清晰的画面了。

    是呀,五十年,江山易改;五十年,人生短暂。

    来来去去,生命轮回,谁又还能为谁等待。

    三姑奶也发出了伤心的喟叹:

    “大儿呀,我这离开,五十多年了,我是真的一个人也想不起来了。”

    “妈,别说你已经离开了五十年,现在都七十多岁了,就我们,四十来岁,好多原来的东西都想不来了呀!”

    三姑奶没有再说话,不停地在用她那已经昏花的眼睛在搜索着。

    “妈,你还记得去年到过我们家的思明侄子和我那表弟吧?”

    “唉,要不是他们俩去年到过,我恐怕也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们家好像在寨子下边一点,他家门口有一个老井,还有一处辗房。唉!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都还在不在。”

    说着,两母子又慢慢地朝着村子下边走来。

    思明家门口,原来是有一个老井,水井旁还有一个辗米的辗房,其实也就是现在成思明家门口,菊婶已经开来种菜的菜地了。那辗子,就是放在思明门口的那个大磨盘。

    又转了好大一圈,三姑奶和她大儿子还真的就转到了思明家门前,水井不在,辗房不在,三姑奶认识的,就只有那倒在旁边的石头大磨盘。

    三姑奶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回忆着,后面却走过来一个人,朝着她看好几眼。

    “三姑奶!真的是你呀?!”走过来的正是成思明。

    原来,成思明在山上发了半天的呆,又杯水车薪地除了会儿草,看看太阳已经下山,才朝着家里来。

    思明,其实老远就看到村子里这两个正朝着自己家门口走来的身影了,是似曾相识,可思明还是不能想起来。他看着有点像那个遥远的身影,但他又了不敢相信,她会真的到来。直到思明一直走到三姑奶的身后。

    “三姑奶,你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呀?!我们也好去接你呀?表叔,你好!”

    “思明表侄,你好!”三姑奶大儿子向思明伸出手来。

    思明却一步跑了过去,把三姑奶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思明呀,我的孙儿,三姑奶想死你们了!”

    说着,三姑奶的眼泪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