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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知道你们教会医院的款项来源一大部分来自于红十字会。我还知道红十字会是民间的慈善组织,主要是商贾富人掏腰包出钱,和市政厅没有关系。但是昨天听知岐电话里头的意思,好像最近有要把红十字会收归政府所有的意思。”邬敏敏急得快要跳起来。

    市政厅要向红十字会伸手了?沈熹薇听着若有所思。如果第一步行动是断了仁济医院的款项,那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呢,难道是想让仁济医院成为政府的一只提线木偶?

    “当年的事情都留在当年了,你们是一脉同生的血亲,知岐他到底还是你的哥哥。他听闻你在国外上学困难重重,定期往你的账户里面存了足足的钱,虽然你都没有动……”

    “除了他,我还在南京见过知岫,还有香港那几位沈家哥哥……沈家到底是出英杰,个个都是抖一抖震三分的人物呢。我们说话时候每每提起你,大家都是惦记你心疼你的。或许你们之间,不用这样的,只要你愿意,他们永远都是帮着你,向着你,支持你的。”

    沈熹薇不作言语。

    看着沈熹薇沉默,邬敏敏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素来知道小薇的脾气,还有小薇和沈家之间这陈年的冰封。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地改变,如果那么容易,或许今天的上海滩就不会有这样一位刚柔并济的那女医生了。

    没办法,是幸,也是命。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努力和尝试,

    邬敏敏垂下眼,从手提包里翻找几下,取出一方信笺来,“这个是下个月在沪太太圈子里的宴会请柬,小薇,我知道你不喜欢社交,但是若是一条路走不通的话,那就试试另外一条路吧。”

    或是让银行家企业家绕开什么慈善基金会,直接向医院捐助款项,或是议会投票的时候,持有一定的反对意见……那些人,多数还是唯几个头部的大佬马首是瞻的,攻克了一个,后面的都会松快下来。这场太太宴会里头,多少能碰上说得上话的人。

    最后,邬敏敏站起身,给了沈熹薇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把脸埋进柔软的羊毛里面,闷闷地说,“小薇,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过得平安,过得幸福。”

    拥抱之中,敏敏还有话将说未说。明明是金玉良缘琴瑟佳人,最终却闹到了天各一方,不可收场的地步。与心里,她是看好傅家七公子的,也愿着二人有朝一日破镜重圆。但眼下的仁济医院摇摇欲坠,傅家和南京那边的关系又闹得僵,她不知道两个麻烦缠身的人碰在一起会怎样。

    有些事情,还是随着老天好了。

    邬敏敏走后,信笺留在了会客厅的桌子上。原本留下的还有一张价值不菲的支票,但是被沈熹薇严辞拒绝了。

    从楼上的窗子看下去,敏敏走上了一辆气派的专车,那是特供给市长夫人使用的。仆从们恭恭敬敬地为其关上车门,车子拐过路口,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

    沈熹薇有些乏力地靠在沙发上。

    秘书柴菲敲门进来,说是刚刚市政厅又打来了电话,希望请沈医生能够抽空前去一趟,喝茶小叙。

    “三番两次地打电话来,到底是有什么旧情这样着急地和我这个妹妹叙。”沈熹薇很是烦恼,两手掩面,长叹一声。远处的,近前的,烦恼接踵而来。

    “晚上一起吃饭吧,您想吃什么?我来订位置。”柴菲微笑。

    沈熹薇摆了摆手,表示今天没什么胃口。

    “相信我,吃了晚饭,就有胃口了。”素净的衬衫套裙下面,柴菲的性格很阳光,面对困难的问题,永远是一副乐观向上的模样。

    这一天的工作格外的忙,晚上一直干到接近九点钟,沈熹薇才腾出个空来,然而这个时间,大概也没什么饭可吃了。

    “牛排已经等着急了。”柴菲的那辆宽敞的大黑汽车就停在门外,下了班的柴菲,古灵精怪的原型就暴露了出来,不由分说打开车门,推着沈熹薇就上了车。

    穿过葱葱的梧桐树,目的地是一个门脸窄小颇为隐蔽的西餐厅,不用开口,店经理见了柴菲的这张脸,便带着两个人上了楼。

    二楼窗边的方桌上铺着方格布,雕花瓶子里面插着一束鲜花。二人落座后,店经理又往方桌的侧面加上了一把椅子。

    “这……”沈熹薇一惊,不会是相亲局吧?

    “见个朋友而已。”小柴菲眨眨眼,翻看菜单。

    铁质的花窗上镶着大块的玻璃,室内暖融融空气的与窗外阵阵冷意相交在玻璃窗上,凝成一层薄薄的雾霜。

    莹莹的灯火映照在雾霜上,隐约地看出两个模糊的影子。其中一个兴致勃勃地和餐厅店经理讨论着菜品的口味,另一个则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眼神发空。

    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摆上了前菜,是诱人的鹅肝酱和甜汤。

    “这里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味道很不错的。”柴菲率先拿起了勺子。

    “是个中国人开的,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来吃。后来跟着家里人去了美国,明明吃的是更加正统的西餐,我居然还想念着中国的味道。”

    “他们都在旧金山,我也以为美国一去不再复返,未曾想有一天会再坐进这里,还是和我的师姐,沈医生。”

    “我也没想到。”沈熹薇垂下眼帘。

    柴菲是她在宾大读博期间所带的一个本科小师妹,一众金发碧眼的学生当中,沈熹薇独独挑中了这个姑娘,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却长着两个黑黑的眼仁。后来空隙中闲聊得知,原来这个姑娘是个混血,妈妈是上海人,父亲则来自法国

    小姑娘勤奋有余,天资也足,沈熹薇料定她会是外科领域一颗冉冉新星,于是在回国之前曾经拜托导师再重新为其分配一位师姐,未想到临行前的码头上,一眼便看到了这个混血姑娘。

    “你应该马上回去继续学业!”沈熹薇疾声厉色,大力地把柴菲往码头下面推。

    “战事起了,人才紧缺,师姐带着我回去,会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价值。”混血的姑娘执拗。

    实在是没有办法,一个月之后,轮船靠岸。沈熹薇拿着宾大导师所书写的推介信找到了仁济医院的院长,一位基督教传教士。昔日的塞西娅师姐成了挂牌出诊的沈医生,而混血师妹索菲娅变成了她的随行秘书。

    “你从宾大退了学,家里人不会怪你?”沈熹薇搅了一下勺子,有些担心地询问。

    “应该不会。”柴菲歪了一下头,笑着说,“就算怪,就让他们怪去好了。我妈妈曾经说过,她不会百分之百的理解我,也不会百分百的支持我,但是既然我这样选择了,就这样做去。我所亲近的应该是这个时代的无数后浪,而并非她一个前浪女人。”

    沈熹薇惊叹于沈家母亲的胸襟和气魄。果然是个新式的家庭,能接受得了中外的联姻,生下个混血娃娃,思想也足够豁达前卫。再回想起自己那个如黑布罩子一样令人窒息的家族,无奈中只能摇头。

    正想着,身侧的椅子被拉开,沈熹薇感到身边腾起了一阵室外带进来的冷空气。

    礼帽,围巾,皮手套,呢子外套,一样一样地由服务生接走,一位戴着大块金表的文气先生落下座来。

    “上这摆谱来了?”柴菲丢去一个凶狠的眼色。

    “也没误了事情。”那个先生收下了眼神飞刀,舒适地把椅子拉到桌前,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亮闪闪的手表。

    这位大概就是传闻中的那位柴家二公子,柴菲提起过的那位“交个朋友”的小叔叔了。

    “谁知道你还来不来,没点你的份,自己看看有什么吃什么吧!”

    那个先生也不在意,接过菜单随意扫了两眼,给服务生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酒,“吃过了,你们吃。”

    柴菲又飞了一个眼神,在其耳边恶狠狠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赶紧把你那一套少爷谱子收起来,人家沈医生的行情可是好得很,要不是我这个近水楼台,现在号码牌可轮不到你。”

    “加份意面吧。”那先生叹气。

    中间的空档,服务生端上了正菜。

    “不管他,咱吃咱的。”柴菲举着餐刀兴致勃勃。

    整整忙了一天,肚子里早已空空,沈熹薇也象征性地拿起餐具,捣了几下眼前的惠灵顿牛排。不得不说做得很正宗,酥皮,松露,火腿,每一样都搭配得恰到好处。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正式追求沈小姐了!”那位先生忽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当啷”一下掷在桌上。

    桌上的牛排都为之一颤。

    “柴家的祖根在宁波,明清时期国门开开关关反复几次,积累下一片百年产业。祖父和父亲早年间出洋留学,感叹于西方的机械工业的发展,于是仿着德国在上海和浙江开了制造厂。家中伯父经济学出身参与了我国货币的发行和关税谈判,至于家姐,也就是柴菲的母亲,在美利坚和法兰西均有公司,去年开始筹备上市。”

    说道此,那先生无缘由地笑了一下,往这边看向过来,“还剩下我,沈小姐,有兴趣了解吗?”

    柴菲尴尬得满脸流汗,手指紧紧抠着方格桌布,脚在底下猛踢皮鞋。沈熹薇则撂下了刀叉,放出的言辞掷地有声,“或许眼下可以直接求婚,明日拜堂好了。不如说说看,名下的财产作何打算?养育儿女又有什么见解?”

    那个先生不紧不慢,似乎听不出是反话,“浙江,上海,美国各有房产几套,股票一些,现金存在银行。以上资产婚后可以全数与沈小姐共同支配。目前的收入主要是几个厂的利润分红,哦对了,最近在中央银行挂了个闲职,每个月有几百大洋的微薄薪水,数字不多尽数交给沈小姐保管好了。”

    “早前听闻沈小姐曾育有一女,若日后再得一子,家中岂不凑成好字?”那个先生挑挑眉毛,怡然自得。

    面对眼前的此情此景,柴菲已经瞠目结舌。一边对于自己这位小叔叔大发兽性所不齿,一边又对于沈医生奔放大胆的言论所惊叹。

    “好了好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那先生见状,摆了摆手,连声笑道,“仁济医院的事情并非死局,沈小姐你眼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获得一个足够有力度的身份背书。”

    “上海的,南京的,头面上的那些人也并不全是金条换烟土的主儿,现在东北的战事起来了,钱应该花在哪他们心里头有数。只不过古来打仗都讲个师出有名,那些人就算是有心照顾仁济医院,这个帮衬的立场也需要有着个由头。”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上一股东风。我这边追求沈小姐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造出个声势出来,善款白银自会哗啦啦地进账来。”

    “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沈熹薇忽然抬眼,问道。

    “哈哈”那先生拍手一笑,“确实如此。当时在美国华人同乡会的时候,就对沈小姐有所耳闻。后来也是受人所托,请求我务必要在为难之际顾全沈小姐的安危。所以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其实就已经见过了。”

    “咦?你这是公中有私,还是私中夹着公了?”柴菲有些惊讶,“看着你这些年身边都没飘几片桃花瓣,枉我较劲了脑汁给你们撮合。我可警告你,甘做石榴裙下臣的人可不止你一人,像你这样这样心不在焉的,可没什么好下场。”

    “不敢不敢,公是公,私是私。沈小姐若是有心里有意中人,大可不必在意我。”

    “什么?你还没看上沈小姐,可真是胆大妄为!”一旁的柴菲更加吃惊,举起餐刀,差点要现场屠杀亲叔。

    这一场大胆的饭局之后,柴家二公子深夜幽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就连报纸上也刊登了这样一出没头没尾,煞有其事的花边新闻。

    偌大的版面上挂着一幅柴二公子身着黑袍,头戴方帽的的大相片儿,说二人于多年之前大洋彼岸求学的时候结缘,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记者的消息不够灵通,女方的照片没有刊登出来,对于这个绯闻女主到底是怎样的倾城美貌,世人未免猜测不已。

    也是自从登了报纸之后,仁济医院便收到了流水一样的鲜花。

    火红火红的玫瑰诉说着炽烈的感情,这样一桩惊天的大八卦,扰的各个科室里面的医生护士们纷纷交头接耳。沈熹薇无奈,让人帮着把那些花全都拆了,各个诊室病房都给插上几朵。

    “楼上到处都是大红花,像是要办喜事呢!”小柱子趴在床前,摆弄着插花的玻璃瓶子,“少爷,您渴不渴,小柱子给您倒点水?”

    傅骞将之前枕在脑后的手放下来,撑了下身子,换了个靠坐的姿势,转过脸来。

    墙上挂着的灯泡瓦数不高,光线在眉间和鼻梁下投出一条阴影。

    诶?福满柱琢磨不出七爷这是个什么表情,以为有什么吩咐,连忙探头向前,结果头顶上“邦”地一声,猝不及防地挨了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

    “就你那两瓣小脑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