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选择
小圆的心情并不好。
大概是宇宙的总质能进一步缩水的缘故吧？
丘比那双红红的，宛如两颗红色玻璃球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银灰色隔离服的小圆。
“我们希望能够进入银心黑洞——”
小圆心不在焉的听着代表着孵化者文明，或者说许多已经放弃了拯救这个宇宙，拯救文明自身者的诉求。
躲进银心黑洞，然后等待宇宙质能彻底归零的那一刻，也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这样至少，在临死之前，还能那么从容自在的潇洒上一段时间。
只要，银心黑洞能够一直存续到宇宙终末的那一刻。
很不巧，小圆现在大概能够做到这一点。
阿原的扶持与帮助力度，似乎也在逐步减弱，不过没关系，有了孵化者文明提供的宇宙全景数据，小圆已经在科技的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远到小圆几乎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而所需的时间，也只不过是等同于地球时间的，三年而已。
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交易，那些进入了银心黑洞的质能，会以种种方式，被小圆重新回收再利用。
而那些质能上所曾经承载的文明，也会将保留下来的，一切的数据，全部都交予小圆。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些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失败者，小圆的心情并不好。
烦躁？叹息？
也许只不过是兔死狐悲般的错觉罢了。
小圆并不觉得，这个宇宙中，没有那么一个堪称奇迹的文明，想要拯救这个宇宙逐步缩水的事实。
但很显然，小圆至今为止，也只看到了一个个，放弃了这项伟业的文明，以及，那一个个自暴自弃的文明。
一场场以灭绝宇宙内所有生命为目标的疯狂文明，被小圆花了很大的代价去抹灭，而那代价，更是让小圆感到了久违的急迫感。
该说是捉襟见肘，还是力不从心呢？
即便是将思维运作的速度，加快到了一种人类所无法承受的程度，小圆也依旧感觉她的时间，开始不够用起来。
但世界衍化的进程，总归还是难以被人的意志所扭转的。
似乎这个宇宙的统一场模型，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错漏，而始终无法真正准确的建立起来。
小圆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她诞生的时间太迟了，缺失了宇宙衍化过程中，某部分的关键数据吧？
但也许，是她猜错了呢？
小圆抱着些许的侥幸心理，如此的想着。
更加麻烦的是，小圆也已经开始隐约的感受到了，她的思维倾向似乎开始逐渐的产生了些许的异化。
小圆知道这种异化产生的原因，当她选择了将自身的思维加速，来换取更多的可以使用的时间时，小圆就已经明白，迟早有一天，这种思维加速后的思维方式，会使得她的认知逐渐异化成现在的人类文明所无法理解的模样。
遍布整个银河系的量子场所组成的巨构造物，与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到底哪个才是小圆真正的躯壳呢？
小圆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事实就是，如果小圆的这具人类躯体无法再支撑她的思维运作的话，那么小圆大概率会选择那个巨构造物，来成为小圆思维的载体吧？
就像现在，这副被巨构造物所精心维护的人类躯体一般，可有可无。
人类总是倾慕于强者的。
小圆沉思了许久，而丘比也终于将众多文明的残裔的诉求，完整的交付于小圆之手。
这种很赚的交易，小圆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无论是那些文明残裔们手中所掌握的质能，还是信息，都能为小圆节省大量的时间，与代价。
“所以你们这样就放弃了？”
小圆看着远去的丘比，与一道道以节省能源的方式，不断驶向银心黑洞的航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银灰色实验室中响起。
略显扭曲变调的沙哑声音令小圆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恐慌。
大概是许久没有和人类使用声音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进行交流了吧，小圆感觉到了，她已经开始对使用声音这种交流方式，感到陌生了起来。
尽管始终没能掌握，阿原所说的那种零时间操作的技术，但人类文明眼中的三年，对于此刻的小圆，也已经意味着近亿万年的思考时间了。
光是思维运作时所需要的能量与物质需求，就远远已经不是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所能提供，甚至承受的程度了，所以原本用于辅助思考的纳米网络，才一步步的被小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展成了如今遍布银河系的庞大量子场。
而无论是从那种角度上来讲，小圆的意识也更多的是被那个庞大的量子场所承载，所支撑。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小圆沉思了许久，然后决定浪费一点时间，去看看如今的人类文明。
很不错，至少在许多人的努力之下，人类文明也逐步迈上了快车道，在大量不需要太过担忧魔力消耗的魔法少女的帮助下，人类文明的科技树，可喜可贺的跑歪了，扭曲成了一种令小圆有些无语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
不管从何种角度上来讲，魔法少女们魔法的本质，也只是个人意志对于现实世界的扭曲而已。
而在这种唯心的魔法帮助下，错误的将魔法的本质理解成了唯物的科研人员们，也很难不走歪路。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这条歪路，也不是不能走通，只是大概会更加苦难一些罢了。
看到了不少科研人员正因为认知上的错误，而对于种种无法解释的实验现象感到费解的样子，小圆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小焰现在怎么样了？
小圆看着人类所无法直接看到的，五颜六色的宇宙，内心渐渐宁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那一天，那么就试试“使用”一些魔法少女吧。
小圆的心中渐渐升起了这么一个，令她感到些许羞愧与懊恼的想法。
人类是有极限的，而小圆也渐渐的感受到了，她作为人类的局限。
而使用外物作为载体加速思维运作速度的技术，也是有极限的，即便是遍布了整个银河系的量子场，所能提供的计算力，也终究不是无限的。
而如果无法达成无限的话，这个宇宙的消亡，也就将会是必然，小圆所无法阻止的必然。
小圆很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妄图以一人之力，改变宇宙运行规律的愚者而已，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小圆也不想放弃这种堪称愚蠢的妄念。
有人成功过。
小圆知道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那般的，屈从于命运。
侥幸心理是要不得的。
什么也不想付出，什么都不想失去的人，大概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吧？
丝丝缕缕的决意在小圆的心中酝酿，化为一滩侵蚀人心的烈酒。
要么，放弃这条看不到任何希望，更看不到尽头的“科技”之路，趁着小圆的思维与自我认知还没有完全“非人化”之前，像其他世界的小圆那般，走上那条不归路，试着将宇宙的规则扭曲成恰到好处的模样。
要么，放弃那些注定无法保存下来的脆弱之物，拥抱这条科技之路所带来的，在生命层次与自我认知的“进化”。
可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向命运认输投降的方式而已。
“阿原？”
小圆低下头，倒映着银灰色光芒的双眼注视着那双颤抖着的双手。
“你在瑟瑟发抖啊，是因为那未知，还是恐惧呢？”
阿原的声音还是那般的稳定，宛如人类理解范围之外的，永恒。
即便是面对着那种，来自于小圆理解之外的力量所扭曲，干涉之后，依旧会极快的适应这种扭曲与干涉，回归其原本的模样。
真是令人羡慕啊，恐怕就算是宇宙寂灭，世界终末，也不会真的影响到阿原的存在吧？
小圆并不忌讳向阿原敞开她的思绪，因为小圆此刻早已经没有了可以去胡思乱想的余力。
掌控自我的思绪，对于小圆而言并不困难，但即便是在本质上，会比正常人类多出不少的“质量”，也无法再继续支撑小圆将她的思维运作速度，真正的达到无限的程度。
宇宙之内，人类真的能够达成无限吗？
小圆不知道，也隐约有些恐惧，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指向那个最坏的结果。
但人类终究还是要走向未来的，小圆也绝不想就此止步。
“这个宇宙，我不知道，因为我不需要在这个宇宙中使用零时间操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阿原而言，后手的后手总是用之不竭的，甚至于，阿原也已经开始，记不清楚他到底留下了多少的后手了。
只是那都并不重要，只要是合理的“必要”，阿原并不需要在这个宇宙达成无限的方式，来去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些曾经的后手，自然会为阿原安排好一切，毕竟，此处的阿原，是一个保存了大量人性锚点的“质子”而已。
若是最后，交易能够达成的，那么这里的阿原就会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若是交易无法达成的话，那么此处的阿原也就没有再被提及的必要了。
小圆叹了口气，放下双手，看向了那五颜六色，人类的肉眼所无法观察到的宏伟宇宙。
那是诞生了小圆的宇宙，也是，终将灭亡，将小圆禁锢在其中，一同走向毁灭的宇宙。
而已小圆所掌握的技术，想要离开这个宇宙，依旧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阿原，我是不是，将自我的概念看得太重了？”
小圆的双手死死的捏着衣角，银灰色莫名材质组成的衣角被拉的绷直。
“不，在我看来，你只是将自我的概念看得太轻了，将自我概念的范围看得太大了而已。”
什么是自我呢？
肉体？
那只不过是自我的载体而已，并不能看做是自我的一部分。
认知？意识？
那都是可以被改变，被优化的外物，自然也不能将其等同于自我。
小圆很难理解阿原口中的自我的概念，但小圆依旧舍不下那具脆弱的，堪称无能的人类躯体，舍不下那份，自人类社会中孕育而出的认知观念，更——
小圆叹了口气。
“所以我说过了，我的路不适合你，也不适合于任何人，那是一条已经无法走通的断裂绝路。”
阿原如此的回应着小圆，语气中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波动。
小圆突然开始有点想念那个，还没有适应现状时那个哭个不停的阿原了，至少那个阿原，更加的像个小圆认知之中的人类。
即便小圆知道，阿原说得是对的，这样也的确能够让她更加强大，但小圆所要做的，不就是挑战那个不可能嘛？更何况，阿原所希望的，也绝不是小圆走上他的那条老路，用那种过于残酷的方式，来拯救这个宇宙吧？
科学的尽头，是真理啊。
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那名为真理的绝壁，横亘在这个宇宙的尽头，以名为时间的伟力，将宇宙中的一切尽皆消亡殆尽。
这就是科学的绝路，这就是科技的绝路，这就是，想要违抗命运，改变这个残酷宇宙，那个名为小圆的愚蠢人类的，末路。
这条末路看得见摸得着，即便小圆却知道，她可能很难逃离这条末路了，但是小圆依旧不会就此放弃。
奇迹不会眷顾轻易放弃的傻瓜，而不撞南墙，小圆又怎么知道，南墙撞不开呢？
也许下一次，头破血流后的下一次，奇迹就出现了呢？
“你的这种心态，并不对，真理之所以是真理，就是因为其无一例外，自然，也绝无奇迹，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世界内部科学的，尽头了。”
科学的本质是一套认知与理解世界的认知观念，很自然的，其尽头就是完全认知并理解了世界。
如果能够侥幸离开世界的内部，并更加侥幸的幸存下来的话，那么应用于世界之外的“科学与科技”，自然也会被逐步的发展出来。
只是那种对于世界内毫无意义，并且完全不遵守世界内部逻辑的知识，对于正常人而言，完全可以当做是污染认知观念的剧毒了。
但那种侥幸在这个宇宙，根本，不存在。
无法离开这个宇宙，无法得知宇宙外的任何信息，甚至于连本宇宙的信息，也因为宇宙总质能的衰减与消亡，而无法完全获得。
而无法获得任何有用信息，仅凭猜想来发展的科学与科技，自然也无法解决小圆所遇到的绝境。
小圆点了点头，此刻，她的内心中充满了决意。
“你说的对，但是，阿原，这个宇宙，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着奇迹的存在的。”
小圆看向了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你在指望那些魔法少女吗？”
阿原自然知道，小圆的底气来源于何处。
代表着奇迹与希望的魔法少女，尽管本质上是对于世界的扭曲，但未必不能为小圆带来那一丝丝逃离末路的转机，只可惜，她们那永远也无法真正成熟的心态，以及那几乎被固化后，时时刻刻随着负面情绪而走向劣化的认知与意识，就已经注定了那些魔法少女的末路。
“她们的确没有应用好那份力量的认知与觉悟，但我能。”
小圆眼中的银灰色光辉逐渐暗淡下来，世界的细节再次一点点的，在小圆的认知中隐去。
人类的躯体终究还是无法承担那种程度的信息交互。
就像魔法少女们所使用的魔法，也终究只是那种极为浅显的应用而已。
并不是她们真的不能发挥出魔法的真正力量，只不过是她们作为人类的认知与意识，既不支撑她们认知到魔法的种种细节，更不支持，她们突破自身的局限性而已。
这并非是她们的错。
“因为啊，我可是天才，阿原，你知道的吧，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我，可都是能够很好的发挥出魔法少女力量的呢，那么，既然我的本质比其他的小圆多上那么多，指导一下其他魔法少女，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小圆的自信不无道理。
自信的天才总是那般的喜欢去撞南墙，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那么，小圆你，到底会成功，还是失败呢？
阿原沉思了许久，也终究还是没有下达定论。
因为阿原知道，作为他背后，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观察工具的他，所观察到的种种事物，都会成为那只幕后黑手是否会继续向这个世界进行干涉的关键要素。
换句话说，如果阿原对小圆的行动并不看好的话，那么小圆的这种尝试，就必然会以失败为结尾。
而这种来自于幕后黑手的干涉，这种近乎可以决定一个世界命运的干涉，也正是那只幕后黑手，与那个曾经的圆神所要达成的共识之一。
如果小圆无法证明，她有着能够在未来成长到，可以为这个世界，这个庞大的，由圆环之理所统御的世界抵抗这种外来干涉的程度的话，那么无论是阿原背后的那只幕后黑手，还是那位曾经的圆神估计都不会再对小圆做出过多的投入了吧。
一个可以替代圆环之理，保护这些世界不受外来干涉的存在，这才是这次交易能否达成的关键。
也许在那个焰魔的身上，可以轻松的达成这个关键，但很可惜，作为旧时代存在的焰魔，实在不是那么的好下手。
那么也就只有这些个新时代的小圆，似乎有那么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来达成这一点了。
大概是宇宙的总质能进一步缩水的缘故吧？
丘比那双红红的，宛如两颗红色玻璃球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银灰色隔离服的小圆。
“我们希望能够进入银心黑洞——”
小圆心不在焉的听着代表着孵化者文明，或者说许多已经放弃了拯救这个宇宙，拯救文明自身者的诉求。
躲进银心黑洞，然后等待宇宙质能彻底归零的那一刻，也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这样至少，在临死之前，还能那么从容自在的潇洒上一段时间。
只要，银心黑洞能够一直存续到宇宙终末的那一刻。
很不巧，小圆现在大概能够做到这一点。
阿原的扶持与帮助力度，似乎也在逐步减弱，不过没关系，有了孵化者文明提供的宇宙全景数据，小圆已经在科技的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远到小圆几乎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而所需的时间，也只不过是等同于地球时间的，三年而已。
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交易，那些进入了银心黑洞的质能，会以种种方式，被小圆重新回收再利用。
而那些质能上所曾经承载的文明，也会将保留下来的，一切的数据，全部都交予小圆。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些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失败者，小圆的心情并不好。
烦躁？叹息？
也许只不过是兔死狐悲般的错觉罢了。
小圆并不觉得，这个宇宙中，没有那么一个堪称奇迹的文明，想要拯救这个宇宙逐步缩水的事实。
但很显然，小圆至今为止，也只看到了一个个，放弃了这项伟业的文明，以及，那一个个自暴自弃的文明。
一场场以灭绝宇宙内所有生命为目标的疯狂文明，被小圆花了很大的代价去抹灭，而那代价，更是让小圆感到了久违的急迫感。
该说是捉襟见肘，还是力不从心呢？
即便是将思维运作的速度，加快到了一种人类所无法承受的程度，小圆也依旧感觉她的时间，开始不够用起来。
但世界衍化的进程，总归还是难以被人的意志所扭转的。
似乎这个宇宙的统一场模型，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错漏，而始终无法真正准确的建立起来。
小圆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她诞生的时间太迟了，缺失了宇宙衍化过程中，某部分的关键数据吧？
但也许，是她猜错了呢？
小圆抱着些许的侥幸心理，如此的想着。
更加麻烦的是，小圆也已经开始隐约的感受到了，她的思维倾向似乎开始逐渐的产生了些许的异化。
小圆知道这种异化产生的原因，当她选择了将自身的思维加速，来换取更多的可以使用的时间时，小圆就已经明白，迟早有一天，这种思维加速后的思维方式，会使得她的认知逐渐异化成现在的人类文明所无法理解的模样。
遍布整个银河系的量子场所组成的巨构造物，与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到底哪个才是小圆真正的躯壳呢？
小圆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事实就是，如果小圆的这具人类躯体无法再支撑她的思维运作的话，那么小圆大概率会选择那个巨构造物，来成为小圆思维的载体吧？
就像现在，这副被巨构造物所精心维护的人类躯体一般，可有可无。
人类总是倾慕于强者的。
小圆沉思了许久，而丘比也终于将众多文明的残裔的诉求，完整的交付于小圆之手。
这种很赚的交易，小圆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无论是那些文明残裔们手中所掌握的质能，还是信息，都能为小圆节省大量的时间，与代价。
“所以你们这样就放弃了？”
小圆看着远去的丘比，与一道道以节省能源的方式，不断驶向银心黑洞的航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银灰色实验室中响起。
略显扭曲变调的沙哑声音令小圆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恐慌。
大概是许久没有和人类使用声音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进行交流了吧，小圆感觉到了，她已经开始对使用声音这种交流方式，感到陌生了起来。
尽管始终没能掌握，阿原所说的那种零时间操作的技术，但人类文明眼中的三年，对于此刻的小圆，也已经意味着近亿万年的思考时间了。
光是思维运作时所需要的能量与物质需求，就远远已经不是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所能提供，甚至承受的程度了，所以原本用于辅助思考的纳米网络，才一步步的被小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展成了如今遍布银河系的庞大量子场。
而无论是从那种角度上来讲，小圆的意识也更多的是被那个庞大的量子场所承载，所支撑。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小圆沉思了许久，然后决定浪费一点时间，去看看如今的人类文明。
很不错，至少在许多人的努力之下，人类文明也逐步迈上了快车道，在大量不需要太过担忧魔力消耗的魔法少女的帮助下，人类文明的科技树，可喜可贺的跑歪了，扭曲成了一种令小圆有些无语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
不管从何种角度上来讲，魔法少女们魔法的本质，也只是个人意志对于现实世界的扭曲而已。
而在这种唯心的魔法帮助下，错误的将魔法的本质理解成了唯物的科研人员们，也很难不走歪路。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这条歪路，也不是不能走通，只是大概会更加苦难一些罢了。
看到了不少科研人员正因为认知上的错误，而对于种种无法解释的实验现象感到费解的样子，小圆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小焰现在怎么样了？
小圆看着人类所无法直接看到的，五颜六色的宇宙，内心渐渐宁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那一天，那么就试试“使用”一些魔法少女吧。
小圆的心中渐渐升起了这么一个，令她感到些许羞愧与懊恼的想法。
人类是有极限的，而小圆也渐渐的感受到了，她作为人类的局限。
而使用外物作为载体加速思维运作速度的技术，也是有极限的，即便是遍布了整个银河系的量子场，所能提供的计算力，也终究不是无限的。
而如果无法达成无限的话，这个宇宙的消亡，也就将会是必然，小圆所无法阻止的必然。
小圆很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妄图以一人之力，改变宇宙运行规律的愚者而已，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小圆也不想放弃这种堪称愚蠢的妄念。
有人成功过。
小圆知道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那般的，屈从于命运。
侥幸心理是要不得的。
什么也不想付出，什么都不想失去的人，大概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吧？
丝丝缕缕的决意在小圆的心中酝酿，化为一滩侵蚀人心的烈酒。
要么，放弃这条看不到任何希望，更看不到尽头的“科技”之路，趁着小圆的思维与自我认知还没有完全“非人化”之前，像其他世界的小圆那般，走上那条不归路，试着将宇宙的规则扭曲成恰到好处的模样。
要么，放弃那些注定无法保存下来的脆弱之物，拥抱这条科技之路所带来的，在生命层次与自我认知的“进化”。
可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向命运认输投降的方式而已。
“阿原？”
小圆低下头，倒映着银灰色光芒的双眼注视着那双颤抖着的双手。
“你在瑟瑟发抖啊，是因为那未知，还是恐惧呢？”
阿原的声音还是那般的稳定，宛如人类理解范围之外的，永恒。
即便是面对着那种，来自于小圆理解之外的力量所扭曲，干涉之后，依旧会极快的适应这种扭曲与干涉，回归其原本的模样。
真是令人羡慕啊，恐怕就算是宇宙寂灭，世界终末，也不会真的影响到阿原的存在吧？
小圆并不忌讳向阿原敞开她的思绪，因为小圆此刻早已经没有了可以去胡思乱想的余力。
掌控自我的思绪，对于小圆而言并不困难，但即便是在本质上，会比正常人类多出不少的“质量”，也无法再继续支撑小圆将她的思维运作速度，真正的达到无限的程度。
宇宙之内，人类真的能够达成无限吗？
小圆不知道，也隐约有些恐惧，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指向那个最坏的结果。
但人类终究还是要走向未来的，小圆也绝不想就此止步。
“这个宇宙，我不知道，因为我不需要在这个宇宙中使用零时间操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阿原而言，后手的后手总是用之不竭的，甚至于，阿原也已经开始，记不清楚他到底留下了多少的后手了。
只是那都并不重要，只要是合理的“必要”，阿原并不需要在这个宇宙达成无限的方式，来去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些曾经的后手，自然会为阿原安排好一切，毕竟，此处的阿原，是一个保存了大量人性锚点的“质子”而已。
若是最后，交易能够达成的，那么这里的阿原就会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若是交易无法达成的话，那么此处的阿原也就没有再被提及的必要了。
小圆叹了口气，放下双手，看向了那五颜六色，人类的肉眼所无法观察到的宏伟宇宙。
那是诞生了小圆的宇宙，也是，终将灭亡，将小圆禁锢在其中，一同走向毁灭的宇宙。
而已小圆所掌握的技术，想要离开这个宇宙，依旧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阿原，我是不是，将自我的概念看得太重了？”
小圆的双手死死的捏着衣角，银灰色莫名材质组成的衣角被拉的绷直。
“不，在我看来，你只是将自我的概念看得太轻了，将自我概念的范围看得太大了而已。”
什么是自我呢？
肉体？
那只不过是自我的载体而已，并不能看做是自我的一部分。
认知？意识？
那都是可以被改变，被优化的外物，自然也不能将其等同于自我。
小圆很难理解阿原口中的自我的概念，但小圆依旧舍不下那具脆弱的，堪称无能的人类躯体，舍不下那份，自人类社会中孕育而出的认知观念，更——
小圆叹了口气。
“所以我说过了，我的路不适合你，也不适合于任何人，那是一条已经无法走通的断裂绝路。”
阿原如此的回应着小圆，语气中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波动。
小圆突然开始有点想念那个，还没有适应现状时那个哭个不停的阿原了，至少那个阿原，更加的像个小圆认知之中的人类。
即便小圆知道，阿原说得是对的，这样也的确能够让她更加强大，但小圆所要做的，不就是挑战那个不可能嘛？更何况，阿原所希望的，也绝不是小圆走上他的那条老路，用那种过于残酷的方式，来拯救这个宇宙吧？
科学的尽头，是真理啊。
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那名为真理的绝壁，横亘在这个宇宙的尽头，以名为时间的伟力，将宇宙中的一切尽皆消亡殆尽。
这就是科学的绝路，这就是科技的绝路，这就是，想要违抗命运，改变这个残酷宇宙，那个名为小圆的愚蠢人类的，末路。
这条末路看得见摸得着，即便小圆却知道，她可能很难逃离这条末路了，但是小圆依旧不会就此放弃。
奇迹不会眷顾轻易放弃的傻瓜，而不撞南墙，小圆又怎么知道，南墙撞不开呢？
也许下一次，头破血流后的下一次，奇迹就出现了呢？
“你的这种心态，并不对，真理之所以是真理，就是因为其无一例外，自然，也绝无奇迹，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世界内部科学的，尽头了。”
科学的本质是一套认知与理解世界的认知观念，很自然的，其尽头就是完全认知并理解了世界。
如果能够侥幸离开世界的内部，并更加侥幸的幸存下来的话，那么应用于世界之外的“科学与科技”，自然也会被逐步的发展出来。
只是那种对于世界内毫无意义，并且完全不遵守世界内部逻辑的知识，对于正常人而言，完全可以当做是污染认知观念的剧毒了。
但那种侥幸在这个宇宙，根本，不存在。
无法离开这个宇宙，无法得知宇宙外的任何信息，甚至于连本宇宙的信息，也因为宇宙总质能的衰减与消亡，而无法完全获得。
而无法获得任何有用信息，仅凭猜想来发展的科学与科技，自然也无法解决小圆所遇到的绝境。
小圆点了点头，此刻，她的内心中充满了决意。
“你说的对，但是，阿原，这个宇宙，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着奇迹的存在的。”
小圆看向了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你在指望那些魔法少女吗？”
阿原自然知道，小圆的底气来源于何处。
代表着奇迹与希望的魔法少女，尽管本质上是对于世界的扭曲，但未必不能为小圆带来那一丝丝逃离末路的转机，只可惜，她们那永远也无法真正成熟的心态，以及那几乎被固化后，时时刻刻随着负面情绪而走向劣化的认知与意识，就已经注定了那些魔法少女的末路。
“她们的确没有应用好那份力量的认知与觉悟，但我能。”
小圆眼中的银灰色光辉逐渐暗淡下来，世界的细节再次一点点的，在小圆的认知中隐去。
人类的躯体终究还是无法承担那种程度的信息交互。
就像魔法少女们所使用的魔法，也终究只是那种极为浅显的应用而已。
并不是她们真的不能发挥出魔法的真正力量，只不过是她们作为人类的认知与意识，既不支撑她们认知到魔法的种种细节，更不支持，她们突破自身的局限性而已。
这并非是她们的错。
“因为啊，我可是天才，阿原，你知道的吧，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我，可都是能够很好的发挥出魔法少女力量的呢，那么，既然我的本质比其他的小圆多上那么多，指导一下其他魔法少女，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小圆的自信不无道理。
自信的天才总是那般的喜欢去撞南墙，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那么，小圆你，到底会成功，还是失败呢？
阿原沉思了许久，也终究还是没有下达定论。
因为阿原知道，作为他背后，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观察工具的他，所观察到的种种事物，都会成为那只幕后黑手是否会继续向这个世界进行干涉的关键要素。
换句话说，如果阿原对小圆的行动并不看好的话，那么小圆的这种尝试，就必然会以失败为结尾。
而这种来自于幕后黑手的干涉，这种近乎可以决定一个世界命运的干涉，也正是那只幕后黑手，与那个曾经的圆神所要达成的共识之一。
如果小圆无法证明，她有着能够在未来成长到，可以为这个世界，这个庞大的，由圆环之理所统御的世界抵抗这种外来干涉的程度的话，那么无论是阿原背后的那只幕后黑手，还是那位曾经的圆神估计都不会再对小圆做出过多的投入了吧。
一个可以替代圆环之理，保护这些世界不受外来干涉的存在，这才是这次交易能否达成的关键。
也许在那个焰魔的身上，可以轻松的达成这个关键，但很可惜，作为旧时代存在的焰魔，实在不是那么的好下手。
那么也就只有这些个新时代的小圆，似乎有那么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来达成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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