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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冷夜垂下

    2022年的最后一段日子注定要被历史铭记,而大地一夜间入冬入寒。我看向那冰雪覆盖的北国,那乌云冷风下的中原、华东、西南...。这一刻大地是冷的,翻开衣柜找出去年的冬衣裹身,还缺一件厚一点的裤子,就裹紧上衣,在门口的商场试穿。商场也是今年新开的,人群寥寥无几,四楼的电影院还没有复业,而我答应阳的一场电影还未完成。

    我隐约想起在那个冬季,大约十几年前的日子,还身处在最北端的极寒之地,外出一会就能让人冷的失去知觉。带好的棉帽与围脖一会就会因呼吸结满了冰渣。大地冰雪覆盖被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冻的脚走在上面咯吱响。厚重的手套挂在胸前,一根绳子将两只手套连起来。北疆的气温在冬季异常的稳定,稳定到不会有温暖的天气出现。时常听到北风呼啸,裹挟着雪花将路面吹成一道道雪坎。大风呼啸的季节就喜欢窝在家里,听窗外如狼鸣叫的风声,雪花随着风在空中飘舞,最后在墙或者其他阻挡物的阻挡下堆积如山。在我记忆中,冬季这样的风是常态,而室内炉子里的煤火旺盛的燃烧,将整个屋内烧的温暖如春,煤炉上的烧水壶时常冒着翻滚的热气,那股热气飘荡在屋内的每个角落,看到那壶嘴冒出的气息,我瞬间感觉到一种饱含温暖的满足感,再拿出几个土豆,塞进煤炉下的蓄灰盒,依靠煤炉的滚热,个把小时之后就能吃到烫手的烧土豆,这是严寒冬季下最幸福的时刻了。

    那时候的冷大多来自于身体,确实紧靠西伯利亚寒风带,冬季的西伯利亚冷空气时常夹杂着狂风暴雪降临在北国的小城以及广阔的戈壁滩。那些戈壁滩下的沙土、戈壁石、干枯的花草和树枝,都在寒冬来临时被冰雪覆盖,个别无遮挡物的裸地会被大风吹干净,但也被冻的坚硬。我小时候是无法理解为何土地也会被冻住,在我5岁的时候,家门口开始全面替换水电,早年用的是旱电,就是一种发电机组发电,一个机组可以满足一个村的生活用电,每晚八点发电,12点准时停机,所以在当时的人们,每当临近12点的时候,就异常紧张,要么抓紧洗漱上床,要么准备煤油灯,否则在突然之间,黑暗来临,尤其在没有月亮加持的寒风夜晚,显得非常诡异。我将这个时刻视为最恐怖的时刻,故而在这个时间点内,一定让自己钻进被窝。

    换水电的那年,成为当年村里的绝对大事,因为身边人将水电称之为长明电,就是永不灭的电,可以随手开或者关的电,人们不再因为12点关闭机器而陷入黑暗,也不再因为不到八点而没有电来满足其他需要。尤其记得在寒冬腊月,每家负责挖好自家门口埋水泥杆的坑。或许义务劳动在当时还算非常正常的行为,不知何故,大型机械只负责将电线杆的坑从城里挖到村口,而村里的所有坑都由村民自己负责,在寒冬腊月中靠着铁锹十字镐需要挖近两米的坑难度还是非常大的,最大的挑战来自于冰冻的土地。故而人们捡拾各种易燃木材,在需要挖掘的地方先烧一堆火,烧到燃烧殆尽,土地松软,再开始挖掘。每次一笼火只能化开薄薄的一层冻土层,所以想敲开整个冻土层,需要燃起数次火堆。在那个冬天的那个白天,虽然天寒地冻,双手握着的铁锹是那么的冰冷,但比起长明灯要接入的喜悦,一切显得那么的无谓。在近一米厚的冻土挖完后,还要继续挖掘近一米厚的石头土质,毕竟这城、这村、这房子、这土地的一切都源于这脚下的戈壁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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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亮堂的声响,那燃烧起的柴堆,那十字镐挥舞的冰冷与汗水,那一幢幢被人们竖起的电线杆,都承载着他们的笑意。是的,没有怨气,一切都是随意而然,并且有着那股改变生活的热血和幸福感。当家里的电灯被手拉式开关打开后,所有人都笑了,当电视不再因为电的问题而只能晚上看的时候,那一股满足感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了。当那一段段的改变,正如一年后才有了有线电视,在白天也能收看好几个电视节目的时候;正如后来没有了煤炉,有了统一化的暖气片,那一声声欢笑又在每个家庭里传出。当我走出那里,再回想那一刻刻难以忘怀的瞬间,才感悟生命是如此的多娇和精彩。

    今夜的南方也极为寒冷,这种冷不同于北国那种冰天雪地的壮观,但也冷的惊艳。南方湿气加持的那种冷入骨髓的冰气直透入脊背。看着漫天的阴沉,没有一丝雨水或者雪花飘落,仅有的是一股阴间呼啸的寒风,这种风没有那种跟随飘洒飞舞的雪花,仅有的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冰寒,正如夹杂在沁入心肺的湿气。我唯有紧紧衣领,将脖颈深埋,游走在无圆月的寒夜。

    我们一直在追求某种温暖,或许是身体的,也是心里的,两者的温暖可兼容也不可兼容。当人处于追求前者的温暖过程中,人的境界可能仅在于初级阶段,当然这个时间段的人心是容易得到满足,也是最易具有幸福感。而后者满足或许是需要情感或者时间的经营,是靠真诚与真心打动,靠心抚慰与平复。拥有了前者不一定拥有后者,而拥有了后者则前者是必然的铺垫。

    当这种冷的扩散直达心肺,是难以获得信任,从前者冷到暖再到后者暖,若出其他意外,再次进入到后者冷,又是一个长期的心理封控过程,很难再轻易的相信对暖的承诺,而习惯将冷包裹在身心,直至终极疲惫。

    我回想那年的冰雪咯吱脚下,那燃烧着柴火堆等待开化的土地,那挥舞的十字镐和铁锹挖掘着生活的希望,那炉火里燃烧的旺盛火苗,那炉底煤灰盒里烤熟滚烫的土豆,那低鸣烧开的水壶,以及那股热气漫散在屋内的角落,而我靠在窗沿,看着这一切,听那外面呼啸的北风,还有那飞舞的雪沫,晨起窗上结冰的雪花,绘制成一个个的冰雪图案。这一切的念想,正如消逝的时间与年轮,带着一丝叹息,裹紧衣袖,依偎在沙发角落,看向很久没有看过的电视,看向外面冷夜垂下的瞬间,这个大幕正在慢慢合起,而我们正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