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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入覃

    夜幕刚刚低垂的时候,几颗纤小的微弱星光照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丛林大地,一小队人从一个村子的角落慢慢走出来,互相招呼着来到了岸边。

    为首的男子身着灰色布衣,如果不是身上难掩的气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壮丁,腰间一把长剑上配着一块镂空雕花玉玲珑,一看就价值不菲,身边几个人皆穿着黑色夜行衣,其中一个人手中还扶着一个老妪,悄悄躲进了河岸边的一片石头后面。

    将老人安抚好之后,一个男人来到蹲在河岸边的人身后,低声道:“少主,已经没有人追过来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被叫做少主的男子拨弄着剑柄,想了想后问道:“老人怎么样?”

    男子扭头看了一眼石头的方向,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还算是可以的,只不过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顺着河往前走,那里有一个废院子,去那里吧。”

    “那,之后呢?”身后的人还有些疑惑,他们不回去了吗?

    “之后,等人。”男子说得不容置疑,剑从身侧拿起来,率先沿着河岸向前走去,身后的人愣了一下,也只好咬牙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跟上。

    一队人离开之后不久,从河边的一片草地中爬出来一个身上还带着伤口的男人,一只手捂着灰色衣服上一道由肩膀而下的剑痕,上面的血色有些扎眼。

    男人倚在石头上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刚刚几个人离开的方向,粗犷的五官扯出来一个残忍的笑容。

    空闲的一只手在腰间来回摸了摸,拿出来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在石头上费力地刻出来一个图案,然后将沾满鲜血的手掌放到上面抹了一把。

    夜色中寂寂无声,男人四处看了看之后,向着离开的村子走了过去。

    不管是南梁境内还是境外,这一夜都无比的安宁——

    太阳终于冒头,将周围照出来一片光亮之后,几条连在一起的船慢慢地靠近了岸边,从船上跳下来落到陆地上之后,覃亦歌抱着身子在原地蹲了许久才适应了不在摇晃的地面还有落下来的时候身体上的眩晕感。

    但是他们显然不能够在这里停留太久,冬日里的早阳并不让人舒坦,反而带着刺眼和潮意,回头看着背后汹涌流淌甚至还带着寒气的河面,她才终于确定,她真的到南梁了,她回来了。

    “公主,你还好吧?”宣娘没顾着自己的身体还在摇晃,手中的披风就盖到了覃亦歌的身上,带着紧张道:“清晨的露重,小心些。”

    “我没事,”覃亦歌说着还是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披风,等着后面的人都下船之后才说道:“休整一下,我们就入关吧。”

    马车重新备好,队伍重新整理,挂上了红绸,举起了旗,很快就能够看到前面在阳光下依旧乌黑厚重的城墙,明明是巍峨又高耸着的,却让覃亦歌感觉到浑身发凉。

    永军关,这曾是大燕第一关,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这是南梁的入秦关。

    入秦关,入覃关,城墙上面似乎还有没有洗刷干净的血液,土地上似乎还有永远不会消散的血腥的味道,凌冽的冬风里似乎还带着战士百姓的呼号。

    德绍三十八年八月,南梁越川将军吴璋率十万大军攻打永军关,历时四十天,大燕军民死伤八万有余,九月十八日,城门失守,驻永军关将领姜松下令全军后撤入绛延河。

    十月中,北海新君停止北境战事,大燕调兵五万驻守绛延河岸,十月末,提出停战和亲,自此,永军关改为入秦关,唯有铁骑,再无百姓。

    马车一步步接近城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能够听到周围响起来整齐的脚步声,这声音不属于他们,而是南梁的军队。

    门帘晃动中可以隐约看到越来越近的城门,城墙上新镌刻的“入秦关”三个字字迹熟悉。

    “停!”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的脚步声却还没有停下。

    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炉,缓缓睁开眼睛直视着前方,推开了身边的徽奴想要扶住的手,伸手掀开了帘子。

    已经到了中午头的阳光刷得落下来,晃得她的眼睛生疼,前面不远处是正在交涉的覃亦客,周围是成两队两队不断来回奔跑的兵士。

    脚步整齐,气场强大,荡起来的灰尘不断在脚边飘绕,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不时喊出来的口号砸得地面都似乎在颤动。

    覃亦歌将手上的面纱挂到脸上,抬脚向着队伍前面走去,能够听到覃亦客压抑着的声音,看起来他们的交涉并不顺利,也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可是过来朝拜的败者。

    不能让败者不吃点苦头的话,那胜利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到她走过来,原本正在和覃亦客说话的男人连忙行了个礼道:“想必这位就是贵国的晟歌公主,果真……”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阵破空之声突然传过来,覃亦客的眼眸瞬间冰冷,扭头看着从另一边飞过来的一支箭,伸手就要阻拦,却被扑过来覃亦歌突然抓住了胳膊。

    箭支擦过覃亦歌刚刚带着的肩头的地上,砸到了城门口的一个看台的墙上。

    “公主!”说话的人焦急地叫出声,同时做出来一副愧疚之色:“真是对不住了,这个孩儿们没什么见识,哪里见过公主身份的人,估计是太紧张,所以手滑了,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话是这么说,眼底的嘲弄和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覃亦客已经捏紧了拳头,但是覃亦歌却一只手拍着胸脯,似乎是被吓坏了,往一边挪了几步,嘴上还喃喃着“无妨,无妨”,没走出几步,突然一个趔趄,一只手扶上了身边一匹马的身体。

    下一刻,马匹像是受惊了一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一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挣脱了缰绳,冲入了周围正在训练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