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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拉米亚海滩

    午后的阳光犹如50000瓦强光探照灯和围成几圈的氙气灯同时打在脸上,灵魂都快出窍,所幸暂时被闪瞎的是我的双眼,脂肪堆积的脸颊凸起成山丘无法奈它们何,隐隐约约可见的头皮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我和手机像是受到强风推进的风滚草般翻滚下沙发,手机屏幕滑脱出来,线路藕断丝连地接在电路板上。

    “啊——”

    僵硬的右腿打软跪在地上,右脚大拇指一瞬间仿佛与脚掌分离,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搅在一起,眉毛甚至能叠进眼皮里去。受到高油温煎炸的虾任由肌肉抽搐直到蜷缩成一个圈,浑身上下除了海绵宝宝的柠檬黄秋裤外无一物。光滑的地面上覆满了微尘和沙砾,一条条鞋底的印记连带着尘土造就一片乱糟糟的枯山水。我的到来破坏了这片小景的宁静,痴痴地盯着天花板,圆形顶灯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黑夜,却在白日里不及阳光的千万分之一。灯壳里堆积的满是为寻找安身之处而囚困于此的小黑点,从吊顶内不断向外蔓延的狂躁沙浪,一直向中心聚拢,大概再过不久整片天花板都会成为灰黑色的海洋。

    多希望自己此刻能飞啊,那样脚就不会受伤了,正在悻悻感叹着。

    “你若是会飞,便是翅膀受伤!”另一个声音如警钟般响起。

    我猛地回过神来,呼出一口又一口短促的气息。

    “还好,还好。”暗自庆幸着。牙齿咬紧嘴唇忍着疼痛拖着右腿赶紧捡起手机拼起来。

    “谢天谢地!真幸运啊,还能用。”

    轻轻地摸着剧痛的脚趾头还时不时地掰了几下,此起彼伏的嗷叫声回荡在屋内,自我诊断只是扭到了,未伤到骨头,伤筋动骨也要百天才能恢复好,又有了不跳健身操的理由,肚子上的肥膘可以续命了。在地上枯坐了会,随着痛感减弱,正准备扶着沙发倒上去。啪嗒!坐垫在空中180度旋转后精准地砸到头上,左手扶空沙发而后重重撑到地上。十万只草泥马从我头上呼啸而过,气得我一把抓住坐垫屁股狠狠地砸上去,算了,就坐地上吧。

    一如往常,边刷手机边看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消息,真的不想再看到什么明星的破事水,天天蹭热度还被骂标题党,无非也是混口饭吃罢了。但凡抓到一个新闻的爆点就能升职加薪每天酒肉下肚,想着不禁咽了几下口水。什么发财啊抱得美人归这样的白日梦早已不做了,只求每天能吃饱饭、平安健康、有一席安身之所便好,除此之外,已别无所求。

    “爆炸新闻:圣彼亚多加的拉米亚海滩出现食人鱼吃人事件!“

    据目击者说:“我和男朋友在休息日来奇迹之翼水上乐园划艇,离家比较近会经常过来玩,借此缓解工作的压力。我们当时正在皮划艇上享受着惬意,水面上人头攒动,一切都如此美好。突然身旁的妹子大喊色狼,我下意识把妹子抱上皮划艇。男朋友下水抓色狼,抓到胳膊后发现是个无头的男性身体,尚存一丝温热的肢体仍在无序的摆动,更可怕的是他没有脑袋,整个区域染成了一片片的红紫色。”她神情狰狞,黝黑的眼珠子瞪得浑圆,原本小麦色的脸上一道道干涸的泪痕显得惨白。

    “我们离得近,看到了几条巨大的鱼尾巴,硕大的鱼头长了一排排獠牙,绝对不是鲨鱼,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女记者抚着妹子一直抽搐的肩膀安慰着,圆润的脸庞满是哀愁。

    沙滩上簇拥着一群人,有几个人在帮忙疏导着中间颓废坐着的男性。他的双眸有着海天相接的颜色,却看不到一丁点星光。眼睛四周有些黄褐色的斑块,那是金色光线吻过的痕迹。清冷的额头上有着海浪冲刷过的层层印记,脸上和身上长满红紫色的沙土,一直延伸到海面。警车和救护车的尖锐叫声刺穿天际,很多人充当志愿者在帮忙封堵这片区域和疏散人群。

    我浑身上下都是巨大的问号,这是在看电影吗?大白鲨那俗套的剧情怎么还有人敢砸钱拍?钱多了给我啊!但是从脚趾传来的疼痛是如此清晰,击穿大脑。转念一想,真是心想事成啊,这一刻终于被我等到了!立刻叫来顺风车一瘸一拐地上了车,赶到公司。

    休息日还有一群战士在加班,为了生活孜孜不倦地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直到倒下的那一刻,之后便会有新的战士补位,无尽循环。我上无老下无小,经济负担相对而言轻一些,除了房租水电伙食费几乎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永远都是两套工作服交换着穿,最珍贵的是海绵宝宝纯棉居家服,也是梦里飞天遁地的战袍。休息日是必须要在家陪海绵宝宝的,他很闹腾但超有爱,我们一起打闹一起搞破坏,他累了就昏睡过去,收拾屋子的人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迅速来到工位上,写好去圣彼亚多加的申请,希望明天工作日领导能顺利批下来。

    “辛叶羽!”循着声音望去。

    “你也在写申请啊。”姚蔓安激动地说。

    “是呀,你也看到了吧,这是个大爆点,千万不能错过。”

    “我刚写好,给我吧,帮你一起交咯。”

    “好嘞,下班有空吗?晚上请你吃面。”

    “行,别鸽啊。”姚蔓安打着响指,踩着跑鞋的脚飞快地消失在视野中。

    一团团白雾从面馆里扑腾腾地出来,电视上循环播放着食人鱼的新闻,人们依旧事不关己地嗦着面,为疲累的身体疯狂补充能量,次日还要在工位上战斗。

    “老板,两碗猪肝面!”

    “好嘞,一共34,支付宝还是微信?”老板满脸笑盈盈地望着我们,围裙中央印着缙云面馆的LOGO早已覆盖了一片片白花花的面粉,用布满皱纹和面粉的微胖手指飞快地开着单,屏幕上全是一个个雪花飘落的足迹。

    “现金付,可以吧。”

    “可以,难得还有用现金的,正愁没有零钱,谢谢小伙子呵!”

    “老板太客气啦,生意兴隆。”

    “好嘞,借你吉言!”

    我给了3张十元和4个一元的硬币,钱包里总会留些零钱,以备不时之需。我们走到最里的桌位坐下,虽是到了饭点,也毫无饿意。

    “你说,大BOSS会同意我们出差吗?这事感觉挺玄乎的。”蔓安有点犹疑。

    “说实话我也没底。”我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水。

    “总觉得挺危险的,但是危险和机遇并存,不是吗。”我坚定地看着她。

    “确实,咱干这一行的不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刻嘛。”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相视一笑。

    吃完面叫了顺风车送蔓安回家后,让司机停在离家500米的地方,漫步回家。一路上整理着今天发生的事,心里总像有块悬空的石头,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以踩点战神著称的我竟早到半小时,自己都不敢相信,学生时代的满腔热血给激活了。看着因新陈代谢变慢而逐渐发福的身躯,虽早已不是那个跑一千米还不带喘的年轻人,但内心的火焰似乎从不曾熄灭,灵魂依旧在燃烧,只是偶尔被雾霾遮盖。

    工位上陆陆续续坐满了各个职业的战士,敲击键盘和打印机的声音络绎不绝,我抖着右腿目不转睛地盯着微信,等着熟悉的敲击声响起。

    “你和姚蔓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大BOSS的声音浑厚有力。

    “我看了你们的申请,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们想好了?”

    “是,非去不可。”

    “好,这是免责书,你们在上面签个字。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我和蔓安对视一眼,果断签了字。

    “安全第一,新闻第二!”大BOSS坚毅的眼神闪烁着坚定。

    “没想到这么顺利,是不是要买个保险什么的。”出了办公室,蔓安小声地说。

    “我反正无亲无故的,坐高铁飞机从不买保险,无所谓。你倒是可以考虑下。”

    “嗨,算了,是我想多啦。”她躲过了我的眼神,神情恍惚。

    午饭过后,我们启程去圣彼亚多加,随行的还有位李警官。我们三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他熟练地开启车门,健硕的双腿一前一后跨进驾驶位,我和蔓安也分别上了车。这是一辆东风风神四门四座小轿车,没有天窗,银灰的车身如夜幕中沐浴月色的鱼鳞。

    “李SIR,怎么没开警车呀?”我看着他的侧脸夹着嗓子问。

    “大老爷们的好好讲话,叫李警官就行。”他一脸严肃稍显不耐烦地说,“警车开出去太显眼,事还没查清楚,人一看到警车不就跑了。”说罢,拉下手刹,踩上油门。

    “有道理,还是李警官想得周到。”我竖起了大拇指。

    “安全带。”

    差点忘了,快速地把安全带往身上扯,余光看到后座的蔓安给了我一个无语的眼神。这是一次失败的强行尬聊,我冲她嘎嘎笑了几声。李警官没再讲一句话,开始专注地开车。

    我时不时会看他几眼,二十出头的他看起来却有中年人般的睿智和老成,棕褐色的眼眸可以看穿一切谎言和不实。熟透的麦子肤色和健硕的体格撑起暗蓝色的制服,他把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望着他,一股踏实的暖流涌上心头,心里头的小鹿差点撞晕过去,下一秒就快要扑到他的肩膀上小眯一会。我觉得自己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赶紧摇晃着脑袋,清醒过来。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三个人除了相见时互相介绍了一番,路上一言不发。蔓安时而皱起眉头看手机,时而闭目,却未能入梦。

    沿路的树林渐由深绿转向灰绿再到灰黑色,越接近目的地,我的身体不由地发冷,鸡皮疙瘩、汗毛全都竖立起来。不由地看向蔓安,她把衣领竖了起来,交叉的双臂上下反复搓着手臂。李警官依旧专注地开车,寒冷似乎无法侵袭他。车越开越近,画面突然变得只剩下不同色阶的灰色,灰尘和颗粒物飘在空气中,由疏至密、由细至粗。已是傍晚,却不见落日,

    “升窗!打开手套箱,带上防尘口罩!”李警官突然警惕起来。多拿了几个口罩给蔓安备用,停好车,戴好口罩,我们一前一后下了车。

    密集的灰白色漂浮物漫无目的地随风在空气中游走,从衣服和头发旁滑走。曾经热闹欢快的拉米亚海滩,此时鸦雀无声,封条乱糟糟地围成一圈又一圈,拖鞋、比基尼、奶茶杯、甜筒深深地埋在沙土中,只露出三分之一的部位。

    李警官打起手电,撑起封条,让我们先过。边走边照着前方的路,走在软绵绵的沙土上,下一秒不注意就要陷进去。

    “这是什么?”蔓安指着边缘的黑影。

    走进一看,是提米乐园的旋转秋千。

    是恶作剧吗?我想着。食人鱼发生到现在还不到48小时,谁会在沙滩上摆这么大个玩意。

    咔擦——,白色的闪光灯一瞬间照亮了整片沙滩,秋千上坐着一个身着格纹短袖和连体牛仔裤的小男孩,穿着大人的袜子一长一短地耷拉下来。身边的保姆瞳孔涣散,一句句地重复着:“狗蛋,别玩啦,快回家去,主人要生气了。”一只没有鱼缸的金鱼在小男孩手中把玩着,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把手电打向金鱼。

    “啊!这不是迷你版食人鱼吗!”蔓安不禁喊了出来。

    天色转黑,看不清男孩的脸,但能感觉到那憎恶的眼神从黑暗中射了过来,那是无尽的寒冷。本能地想大喊快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任凭嘶声力竭地喊也出不来一个音符。男孩手中的金鱼一点点地变大、变壮,最终幻化成食人鱼的模样。

    瞬间场景切换到楼梯上,李警官不知所踪,只有我和蔓安,她惊恐地看着周围,除了楼梯四周都是乌漆嘛黑的,啥都看不见,最后眼神落在我身上,嘴巴颤抖地做出各种形状,竟听不到一丁点声音。突然回头看到食人鱼张着血盆大口朝我们冲过来,我抓住蔓安一股脑地往楼下逃,两步并一步,几格台阶一起跳下,不知道下了几层楼,早已不见食人鱼,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一片片往下淌,衣襟早已湿得透透的。一声嘶吼,食人鱼从眼前扑来,我抓着蔓安开始飞步冲上楼,心中默默祷告一定一定要找到出口。突然蔓安腿打软摔倒在地,食人鱼就在身后百米内,我背起她继续往前上,她通红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漫无尽头不停旋转的楼梯,我现在什么都管不了了,在体力耗尽前必须要带着蔓安逃出这幻境。跑着跑着,感觉后背的重量消失了,搂着的手臂不见踪影。忽地,蔓安在空中飘了起来,她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慢慢撑大,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巨大的扑哧声响炸到耳鸣,我试图狂喊着叫醒她却仍然无法发声。巨大的食人鱼头破肚而出,这一定是幻觉,绝对不是蔓安,但鱼头却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片虚幻。决战的时刻到了,我用尽浑身的气力猛抓住手电筒,用尾部疯狂敲击两只鱼眼,直到眼珠从眼眶中滚落,手电筒的电池盒也战损脱落。食人鱼毫不知痛,张着大口使劲摇晃着脑袋,后半段鱼尾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趁它战斗力下降,用一只手压着它的嘴巴,至少在它死之前我万万不能受伤,抓住破损的手电继续砸向顶部的脑壳,一下又一下,血顺着手掌流了出来,碎片深深地透过厚厚的茧一片片扎进手掌中,手电完全损坏,接着继续用拳头敲,数不清敲击了多少次,随着食人鱼倒地的那一刻,我才放下了手。定睛一看,一个满嘴血淋淋的小孩子发出凌冽的笑声,声声刺耳、刺骨、刺心,难道,我用尽全力击杀的食人鱼竟是小孩幻化出的吗?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