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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奔赴沙场

    “醒啦。”

    浑厚熟悉的嗓音把我拉入真实世界,艰难地扯开糊在一起的眼皮,猛地袭来一阵皮肉撕裂般的痛楚,整颗头部像嵌入水泥中的雕塑,只有眼皮能受我控制,完全感受不到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躯干,仿若不存在一样。用尽浑身气力才总算是睁开了一条缝,一排排白茫茫的毛茸茸的眩光刺入眼球,加剧了本就疼到炸裂的头颅,又瞬间闭上。试图转动脖子把头扭到这个声音的源头,剧烈的刺痛从颈间迅速蹿到尾椎骨,此刻只能低吟闷吼,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滴接一滴地从泪腺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再这样下去啊,刚涂的药又要被冲走了,还得重新再抹一遍。”柔软如绵的纸巾瞬间吸收了全部水珠,棉棒头带着冰凉的药膏,均匀规律地涂抹在眼皮相接处。思绪抽离了身体,沉闷地昏了过去。

    风萧萧,雨瑟瑟,带着燥热的流动空气拂着行色匆匆的赶路人,干燥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刮在脸上,带着翘起的片片白色皮屑起舞。天气尚未转凉,听着夏天的挽留,过渡到每个人身上。麻雀们吵着闹着在几近光秃的枝干间来回,失去了树叶的阴蔽,零零星星的巢穴暴露出来,它们是会在此度过接下来的寒冬,还是去往别的地方呢。正出神地想着,树枝上仅有的几片叶子抖落下来,尚未落地,便随着一阵风不知卷向何处去。响着轰鸣声的机器缓慢地在道路两旁行进,将每片无序的黄叶都吸入腹中。痴痴地盯着看了许久,直至从视野中消散。

    这几个月的时间过得万分痛苦又极其漫长,李晏和他成立的调查组负责查明整件事情的原委。我除了躺着什么也做不了,心中难免愧疚。可不论他们如何搜查,依旧没有姚蔓安的一丁点儿消息。她母亲在得知此事后,受到巨大的刺激,长期浸湿在咸湿海水中的双目也日渐模糊,最终再也无法看到世间的一切。好在老伴一直照顾着她,没有半句怨言,亦从未离开过半步。

    再难的困境也会有转机的那天,无数个日夜的走访、调查、分析并非枉然,线索逐渐指向赛亚莫拉的卡莱拉庄园。李晏本想带着突击队前往,细细思量后取消了这个计划,一来是怕打草惊蛇,二来也时希望我能同行。对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陌生人,他能托付如此的信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必当全力以赴查出真相,救出姚蔓安。

    确认过一切事宜之后,我和李晏设定好行程,我们先出发,突击队稍晚些时候跟上,隐蔽在树林中以确保安全,必要时也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从我们所在的莫比卡比城到卡莱拉庄园最快也要好几个小时的路程,途中我们交换着开车,避免疲劳驾驶。离庄园大概还有半小时车程,油箱见底了,附近有个小型加油站刚好给车续命,也能休息下,顺便喝点水解个手。这是座全自动无人加油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油机虽有些污渍,但还算干净,厕所旁堆放着各种清洁工具,透过光反射出布条上的水渍,不久之前应该有人打扫过,罩棚上雨水和灰尘产出的一条条扭曲的茎脉纠缠在一起。

    “去你大爷的!该死的智障机器!”我气冲冲地朝自动售卖机捶了几拳,出货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了?”

    李晏喝了几口矿泉水走过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了看,用脚踹了几下出货口旁的盖板,红牛咕咚咕咚滚了出来。为了掩饰尴尬,我立刻拿起来正准备打开往肚子里灌,哐当一声,又掉落一瓶红牛。

    “给。”

    “怎么,它不多掉一瓶出来你就不给我买啦。”李晏接过红牛,打趣地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买了两瓶呢。”

    “哈哈哈哈哈,看来今天是幸运日。”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久久不散,他的笑声似乎有魔力,我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加好油,填饱肚子,整理完毕,继续上路。

    开了不到十分钟,一波又一波恶臭扑鼻而来,随之看到的是一大片畜牧场,锈迹斑斑的围栏整齐划一地排列成几列。通常养殖场里动物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互相交流着,但这里异常地寂静。我透过后视镜确认了后面没有任何人或车,这才好奇地把头伸出窗外一探究竟。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吓得我赶紧把头缩回去,大口吸着氧气,把车窗牢牢关死。

    “快!加速!加速!”我冲着他大喊。

    一心专注开车的他还不知道外面有些什么,一时间也极度紧张,面部抽搐了几下,右脚加大力度飙到120码。我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嘴里心里一直默念,不要有怪物看到我们,你们继续打千万千万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

    直到冲出这片区域,我才长吁一口气,看着窗外的七彩花田洗洗眼睛,整理好思绪,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讲给李晏。这哪里是什么动物啊,简直就是怪物养殖基地!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张着嘴巴互相撕咬,浑身长满触手的狗头马身兽、顶着鸡头的长颈鹿、上半身长出七八个肌肉手臂的袋鼠...满地尽是残躯败体,血肉模糊,修罗场也不过如此罢。

    “还好我没看到。”他半开玩笑地说,“放心,这次有精英突击队遁后,他们带着顶级的装备,不会有事的。”眉头紧皱,虽说着心里还是没底。

    郁郁葱葱的田野里金灿灿的稻田熠熠生辉,高耸的交叉叶瓣包裹着粗壮的茎秆,高耸入云,绿油油的似一堵堵没有尽头的围墙。顶部芋艿色的叶片层层重叠保护着果肉,一根根极细的猩红色雌蕊簇拥成马尾状。稍矮些的地里开着一团团蓝紫相间的八瓣花朵,花蕊在中央等待着授粉的昆虫,附着泥土胖嘟嘟的果实呼之欲出。时间的足迹在此隐匿,四季无法安顿于此,无论用仙境或是桃花源来形容此处都显得如此苍白。

    停好车,我们向卡莱拉庄园走去,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秋天了吧。”

    “没错,但这里还开着春季的花。”我惊叹道。“甚至还有多到讲不出名字的神奇植物,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已到目的地,你们到哪了?”李晏用大拇指飞快地输入消息给突击队队长。

    “在齐拉克公路上。”一条精炼的语音发了过来。

    “好的。”

    收好手机后径直向卡莱拉庄园大门走去。远远看到管家笔直地站在前门等着我们的到来,整座庄园被一阵阵青白色的香氛迷雾裹藏,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气味让人放下一切戒备。硕大的青灰色铁艺镂空雕花大门,仿若隔绝外界的一切躁动,祥和与安宁永远停留在此处。右手边便是停车场,全都是形状各异的载具,七个车轮、鲨鱼头、生出一对炭黑翅膀、长出几只脚...

    “乔治拉尼、哈沃德、米莱、莫特、布列尼塔...”跟着念出了声。这些车到底是艺术品还是真的可以上路呢?带着机翼的汽车是能飞吗?这是车的品牌还是所属者的名字呢?他们都去哪了呢?默念着车尾上的刻字,心里有无数个疑问。

    “欢迎二位莅临卡莱拉庄园。”管家九十度鞠着躬,彬彬有礼地迎接到访者。

    “谢谢。我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李晏有礼地回敬。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客人光顾过这里了。实属荣幸。”

    管家两鬓斑白,细腻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庞升满了深不见底的褶皱,珠黄的瞳孔炯炯有神,脸上带着职业式的笑容领我们漫步进入庄园。光看外形与其他西洋式别墅别无两样,五层楼宇,极简的户外装修像是一座绅士的住宅,而非贵族的府第。瞟了一眼周围的植物,没有一颗能叫得出名字来,每颗的容貌各异,世上绝无仅有。此刻真的好想把手机掏出来拍照,毕竟是别人家还是不要太唐突。

    走近前门,一位梳着灰褐色干练短发的年轻女士,站在深棕色拱门框与雕刻着白色植物花纹的正门前。身着卡其色斜格纹风衣裙,脚踩一双石榴红的硅胶居家鞋,健康的肤色在阳光抚摸下散发出淡水珍珠的光泽,阳光射在她藕粉色的真丝丝巾上的宝石散发出火彩般的光芒。她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孩子,小女孩穿着简单的米色短袖T恤和纯棉中裤,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眼里有无限星辰。小男孩腼腆地从妈妈身后探出头来,一身蓝绿色连体裤,小小的纯白色球鞋踏在他们脚下,显得格外可爱。

    “叔叔,你们来啦,我们等了好久哇。”小女孩飞奔过来抱住我的双腿,差点摔倒。

    “小心小心!”赶忙弯下腰把她扶好。

    “咱们说话算数,这不来了嘛。”看着她纯真的脸蛋儿,所有的疲累痛楚一扫而空。

    “岚岚!快道歉,撞到人家啦!”女士宠溺地指责。

    小女孩完全沉溺在喜悦中,完全听不到这些她不想听到的声音,她拽着我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内。室内的装修风格完全没有庄园的奢华,将极致简约发挥到极致。地面上白中带黑色花纹的石灰岩,切割出的剖面形成一幅幅天然的水墨画,诉说着它们的故事。简洁的现代中式胡桃木家具,没有繁复层叠的雕刻,光滑的扶手和腿脚在画上恣意游动,书写出的一首首诗词跃然入目。黑曜石般的墨光与泛黄的宣纸交相辉映,在墙上连成一片绵延不绝的景致,站在此处能感受到空间的无限延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急切地想把这些光景全部刻在记忆深处。从前厅经过一条短过道和会客厅来到餐厅,金色的光芒射进屋内,映衬着乌金木桌上的餐具闪闪发光。饭菜早已备好,只等我们入座。管家在厨房有条不紊地端上一道道菜肴后,为每个人杯中倒入清澈洁净的饮用水。

    “抱歉啊,主人不饮酒,家中只备饮用水,若有怠慢还请见谅。”管家谦卑地解释。

    “没事没事,能请我们来此吃饭已经感激不尽了。”李晏怪不好意思地回道。“劳烦您做这么多菜,辛苦了!”

    “那个,吃不完能打包带回去吗?”插话老王子上线。

    “哈哈哈哈哈。”女主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了,想带多少都可以。”

    管家含着关切的眼神看向女主人,似乎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接着低垂着眼帘回到厨房。

    待女主人动筷后,我们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两个小孩子用手抓着菜就往嘴里放,菜和米粒粘在嘴边、下巴上,女主人一边教导他们如何用筷子,好好吃饭,一边拿起餐布帮他们擦去脸上的油渍,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有永恒的爱意围绕着他们。

    其实我挺害怕跟小孩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有次去基友家,到饭点时,他的小儿子突然喊着要出去玩,没人理他,气鼓鼓地踩着满是泥巴的鞋子在餐桌上蹦迪,餐具碎了一地,只能清理完残局再去下馆子。回家后他胖揍了儿子一顿,当然是爱抚地揍,并未用力,不过从那以后再没有去他家吃过饭了,都是直接去面馆。

    饭食讫,经女主人同意后,我们在屋内四处走走,顺便观赏下室内的装潢,幻想下以后要是有钱买房,也要这么装。这是我活了将近四十年才见到的大别墅,若是早二十年来我就不走了,死活也要赖在这当二号管家,毕竟除了赚钱我啥都会,当过电工、门卫、维修过设备、上过家教、发过传单、摆过摊,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我。思绪早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不知不觉走到顶楼,才发现李晏早已不在身边,应该是到另外一边去了。看到管家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哼着小曲,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泡好的花茶,香气四溢,热腾腾的水蒸汽在指尖萦绕,日光洒在每寸肌肤。这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养老生活嘛!做做饭,搞搞卫生,睡个午觉再吃个下午茶,早睡早起第二天继续。天啦噜,我都快忘记来干嘛的了。

    轻轻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生怕扰了老人家的清静。

    “说吧,有什么要问的,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管家知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我也不打马虎眼,“能够详细说说这家人吗?”

    “行。”他又抿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此处庄园是女主人祖辈的遗产,她父亲去世后便与男主人一同住在此处。女主人名为钟馥凝,这个你们是知道的,男主人叫卫宇轩。钟小姐是我视如己出如女儿般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她母亲走得早,父亲把她带大,老爷在世时极力劝阻这段婚姻,卫先生当时多年没有上班,也完全不想工作,全靠钟小姐生活。老爷的不成全也情有可原,谁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吃软饭的人呢。钟小姐就瞒着说跟男朋友分手了,这才度过一段安稳日子,可突然有一日,老爷昏倒在地,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处理好后事,过了几个月,钟小姐便与卫先生领证结婚了,我也不方便说什么,能够静静地在旁边守护她,便已知足。就这样过了两年,钟小姐诞下小儿子后,一日深夜里,卫先生留下一纸书信,说什么跟朋友出海做生意,赚几年钱再回来,把家中所有钱财金条美金值钱的家当全部拿走后,至今下落不明。钟小姐气得病倒在床,之后病是治好了,可直到现在身体还遗留着当年的病根。”话说至此,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说。“从那之后小姐把家中所有奢侈品变卖,室内室外全部重新装修,便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其实,我是看到这次的新闻才给警局打了电话,你们这才能顺利过来。”

    “原来如此。”

    “啊——”岚岚的尖叫响彻整片天空。

    管家丢下茶杯从藤椅上弹了起来,我赶快扶着他大步流星地循声下楼去。李晏抱着岚岚和小杰站在一边,岚岚的眼睛肿的像小萝卜,双手红肿异常。钟小姐红着眼眶担忧地看了下岚岚的伤势,迅速去屋内拿医药包,好在并不严重。

    “什么情况?”大家一齐帮岚岚包扎好后,我焦急地问道。

    “我正四处逛着,余光瞟到一道黑影,立马跟了过去。看到岚岚手里拿着一片从地上捡到的战国青铜片。”他指着远处的下水道说。“这是封印阵中的一片,如今镇压邪魅的封印已解除,无论怎么把它摆回原位都于事无补。”

    管家看到此情此景后,抿紧了嘴唇,摸了摸脸,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我立即把他们抱起来,带到水池边。随后我跑到庄园四周察看有无异样,发现青铜片被拿开的顷刻间,后门晾晒的衣物全部湿透变黑,黑水浸透所有的衣服,地上已是一滩黑水池。”说着卡了痰,咽了几下口水继续讲。“再后来就跟你们一样,听到岚岚的尖叫声跑过来了。”

    “我打开水龙头准备洗下手,可是水好烫,呜哇呜哇...”岚岚低眼看着裹得像粽子一样,暂时无法自由活动的手痛哭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水龙头,没忍住大骂了声,“淦!”明明只开了最低档的水位,可水流还是不受控的全部冲了出来,伴随滚滚浓烟喷到我的裤腿和鞋上,所到之处无不白烟四起。立马关紧水龙头,往后直退了几步,这水特么都能在几秒钟内把面泡好啊。钟小姐把孩子们抱到屋内,管家眼睛出神地盯着下水道的方向,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和李晏去查看每一层楼的情况,确保有无其他异样,最终确认过只有衣服和水龙头,其他的地方一如往常。

    “把孩子们安抚好后,你们都到会客厅来,我有话要说。”管家一改和蔼可亲的嗓音,满脸严肃地转向屋内。

    皓发载着丝丝银光在项上雀跃,稍驼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