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食鱼之人 1
自打喝下那碗汤后的半个月里，夜里噩梦连连，梦境中的记忆一片恍惚，依稀记得有一只巨大的腐蚀鱼头在追着我的屁股咬，它一边追我一路跑，奔跑到筋疲力尽便醒了过来，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真实世界，疲惫异常。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自然也无精打采，干活的时候老出错，因此挨了不少训斥，毕竟是自己的问题也不能埋怨什么。不过，船长和船员们倒是精神的很。
除去睡眠问题外，饭量也减少了好多，饥饿感也没有以往那般强烈，平时吃三餐现在吃一餐即饱，一闻到肉味不停狂吐，仅靠干粮维系。这碗汤唯一的好处可能就只有解除疼痛了吧，药草早已喝完，没有药效的维持光靠人体本身难以控制疼痛，这不是有毅力就能办到的事。随着时间流逝，腹部的胀痛感逐渐缓解直至消失，风湿老寒腿竟都痊愈了，连切掉的双蛋也奇迹般的长了出来，身长倒是未增一寸，身体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年轻力壮，如获新生。我从来都不是乐观之人，不论何事何物，但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皆有巨大的副作用。依目前来看都是正向效用，副作用尚未可知，心底难免飘出一缕寒意。
夜深人静时，只闻海浪潮涌，万千思绪如沸水不断翻滚，我只是喝了点汤就如置换了身体，吃了鱼又会怎样呢，最近他们没有一同用餐，我把饭菜放到门口便离开，也不知如何了，实在难以入梦。
又过了半个月，身体状况方才稳定下来，富人们依旧未露面，我的任务只是按时送饭取盘，与我无关之事皆不过问。
一日傍晚，我如往常般在甲板上做卫生，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小尚，明日子时到客房来，有事。”还没回过神来已不见人影，心中有无数疑问和困惑，希望明日可以得到答案。我忙完便回到床板躺下，头一挨着枕头即刻入睡，这一夜的梦境无比清晰。
“快！快来拉一把！”死去的船员们双脚向前着力，身体向后四十五度弯曲，双手一前一后抓着快弯到九十度的鱼竿，满头大汗地朝鱼竿的方向大喊。
他们在跟谁讲话？环顾四周乌漆嘛黑一片，没有船，也没有海，只有脚底踏着的一块破旧黑木板，黑水开始快速上涨逐渐漫过小腿，却一滴未沾到皮肤和衣物。看来这片区域只有他们和我，应该是在叫我了，“欸！来嘞！”赶快疾走过去帮他们扶助鱼竿把手，拖住这条鱼。
“一！二！一！二！”大家齐声喝喊为自个儿打气鼓劲，使出浑身解数，鱼仍旧纹丝不动，尖钩刺中了它黝黑的背鳍，疼痛使它拼命向前游全力挣脱扎入肉里的异物，把木板往前直拖了十几米。忽然它开始减速，从水里慢慢浮了上来，鳍划过的水面一分为二，光滑的鳞片在黑暗中闪耀，圆鼓鼓的玻璃珠里冒着血光。太美了，我被此情此景迷得神魂颠倒，伸出手摸了一把，它恰巧趁鱼竿受力变少之时，向右侧急转扑出水面扯开了鱼竿，鱼钩死死地扣在肉里，一把长杆被它甩到身后。人立刻摔倒在板子上，黑血从长时间握着鱼竿的掌心中涌出，鱼不见踪影，水面平静异常。我赶紧起身爬过去看他们的状况如何，黑色瞳孔瞬时变得煞白，脸部和身体皮肤开始溃烂化脓露出根根白骨，吓得喘着粗气往后猛退了一大步，刚准备跳下水去往前游，鱼突然张开黑血大口垂直猛冲出水面，连人带板吞了进去。我无法控制地往无底洞里坠落，船员的身体一块块砸到我的头，胳膊分离开躯体径直掉下去。扑通一声，脑袋先砸到水地面，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还没等我起身，一片冰锥从天而降刺穿胸膛。
“哈——哈——”我大口猛吸氧气入肺，下意识看了眼地板，船体没有受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低头看到前胸，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能拧出水来，没事没事。睡肯定是睡不着了，船员们鼾声如雷睡得很香，不知他们是否也在梦境中战斗。我笑了笑整理好自己，去附近看了眼漏刻，将近子时，独自往客房走去。
门露出了一条缝隙，昏暗的火光夹杂着人影射了出来，依稀听到几句人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拒进入这间屋子，冰凉的双手颤抖着准备跑开，连借口我都想了好几个。
“进来。”船长的声线总是让人感到心安。没办法，只能进去了，我低着头推开门，转身随手关上。
“嗷——”我一屁股撞到地上，连滚带爬地拉开门就跑。
“回来！”一声怒吼把我钉在原地，“没事的，过来吧。”船长自知这声怒吼吓住我，又安慰道。
转身又回到了屋里，关好门，锁上，拉了一把凳子低头坐下。
“别怕，他们还是原本的人，只是尚未恢复人形。”船长右手伏着我左肩解释，可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吓得把凳子推开跳了起来。船长起身帮我捡起凳子，扶我坐了回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晃，浑身都在发抖，谁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早知道就躺在床上发一晚上呆也好啊。”自言自语了大半天。
“我来跟你们说下后续要注意的地方，一定要把我说的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忘记一处，你们后果自负。”船长右手拿着一支银制雕花杯，抿了口。“这间屋里除了我，你们都是长生不老之人了。吃过鱼的人，人体和鱼体合二为一，力大无穷，智慧无限，超脱了凡胎肉体所能承受的一切。请务必牢记，你们每隔十年必须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方可存续人形，否则鱼体会把你们吞干抹尽后大开杀戒。别说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都将覆灭。不要心存侥幸，类似的事件曾发生过，待到异变之时，你们几个鱼人也将成为它的食物。”缓了缓，拿起银杯喝了一大口，“只喝了汤的人不会长生不死，不过活得仍比常人久，没有任何天赋，也不用吃人，但此生只能吃素，荤腥万万碰不得，否则就如那些船员一般，化为一滩血水。”
“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吗？”项上八眼鱼头的胡须扭动起来。
“平时想吃什么吃什么，但十年之期一到，必须得吃个人，没有别的法子。”
“你担心什么，又没让你上街吃人去，我衙门里关押的死囚可多了去了，随便抓个吃就完事。”巨型鱼鳍在空中一顿乱挥，“再说了。十年还远着呢，我话撂这儿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没人可吃，都来找我，我说话算数。”
“可当真？谁知到时候你会不会摆我们一道！”鱼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唾沫星子和粘液满天横飞。
“就是啊，十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说别的，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当差都说不准啊。”
“我这是家族代际的产业啊，祖上几辈可都是干这个的...”
“都给我住口！要吵你们回去吵，别在这耽误我时间。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批鱼人，都给我听好咯，以后别特么惹麻烦！”没等他说完，船长严声令喝这些怪物。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给我也吓了一激灵，差点灵魂出窍。
“最后一点，要提前做好食人计划，切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人，否则引来猎魔人魂飞魄散，毫无生还可能。”
“怎么还有这个职业？”
“没有东西能制服他吗？”
“猎魔人是干嘛的？”鱼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插着话。
“相传数百亿年前，众佛与众魔展开了一场世纪交战，尸骨遍地，生灵涂炭。有说是光明佛为了消灭黑暗佛；有说是佛为了提高自身境界而吸收魔的能量；有的说佛为了拯救苍生而消灭魔物...众说纷纭，我也只是一介凡人，不知真相。能确定的是众佛发了大愿用来对抗魔而产生的神圣物质，与你们一样不老不死，有异能。他们在人世间干着普通人的工作来隐藏本职属性，专职猎杀世间一切魔物。你们虽有超脱常人的能力，但没有火眼金睛，无法用肉眼分辨其真身，所以行事必须小心谨慎。”船长白了他们几眼，解释道。
“嗷——。”鱼人似懂非懂地应和。
“好了，就这些，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船长瞟了一圈，“散会。”鱼人们颤颤巍巍地接连离去，在桌椅地上留下一滩又一滩粘液。我低着头双目无神地啃着右手食指发黄的指甲盖，绷紧的双唇固定住竖着的指头，上门牙机械地上下磨合，直到指甲里的肉都啃到翻出来，仍没停下咬动的牙齿。
“伢啊，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说与我听。”海浪的气味迎面而来，一双粗糙干裂的大手把我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任何事都可以。”
上牙用尽所有力气咬着下唇，下巴抽搐着泪如泉涌了出来，我侧过身去双手猛地抓住面前的双腿，拳头不由自主地乱捶。这么多天以来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我不想再装作无事发生了，不想再笑嘻嘻地面对操蛋的生活，不想再当和事佬了，不想再面对这无法懊悔的现实了...他轻抚着我的后脑勺，任凭泪水肆虐。待我情绪平稳些后，我们彻夜交谈，一边谈天论地，一边清理房间里的液体，直到天明。至此，疲累席卷而来，请求休息一日，船长应允了。
从那以后，我与船长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一层亲情交汇在一起，船员们也都惊讶万分，说我们好似父子般，跟了船长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他如此这般和蔼的模样。温暖之意油然而生，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可说与旁人。
几个月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明明是相同的里程，回程之路总觉得要快许多。比起来时压抑枯燥的氛围，回家之旅显得格外轻松欢快，面朝鱼群编写它们的前世今生，对大海诵念诗词，为打捞上来即将成为食材的鱼吟诵往生咒，希望它们来世能投个好胎，至少不要在畜生道了...说笑间船在码头稳固地停靠下来。前方便是家的所在之处了，临别之际，我写了封长信于船长以表感谢之情，祝愿他们日后旅途平安，赠予船长短暂告别后便下船回家了。
远远望见门上有两条炸眼的白色条状物，我飞奔过去一探究竟。一看不得了，交叉贴着两张长长的封条！不由分说赶紧跑到各个邻居家问情况，起初他们不愿说，我死缠烂打才告诉事情原委。在我离去后的半年里，哥哥们病的病倒，累的累倒，邻居帮忙苦苦撑了一段时日，最终也没能跨过鬼门关，先后离去，草草葬于后山坡。我听闻嚎啕大哭，跪地三叩首跪谢邻居们的帮助，再去后山祭拜。光给人磕头致谢有何用，为答谢邻居我把屋里打扫一番后住下，但凡有任何大事小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都去干，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即使没有不死之身，活得太久也会遭人猜忌，后果不堪设想。我下定决心去四方流浪，与邻居说此生无念，独自苦行，风餐露宿，亦是修行。吃顿散伙饭他们哭着目送我渐行渐远。
自那日起，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和事，带着苦行僧般的意志前行，不知未来在何处，也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一路上能帮别人就帮一把，帮不上忙安慰下人家也好。寒冬过后又迎来新春，误打误撞进入此处，樱梅遍野，鸟语花香，此情此景莫非真如我编的天堂之境。好奇心驱使我进入此地，当时女主人与老爷一同出海，家中只有管家。听闻我的遭遇过后，管家动容，方才将我安置于此处，那时自己也累了，不愿再四海漂泊，方才决定在此住下，因而他们都不识我。
直到今时今日，你们来了。
除去睡眠问题外，饭量也减少了好多，饥饿感也没有以往那般强烈，平时吃三餐现在吃一餐即饱，一闻到肉味不停狂吐，仅靠干粮维系。这碗汤唯一的好处可能就只有解除疼痛了吧，药草早已喝完，没有药效的维持光靠人体本身难以控制疼痛，这不是有毅力就能办到的事。随着时间流逝，腹部的胀痛感逐渐缓解直至消失，风湿老寒腿竟都痊愈了，连切掉的双蛋也奇迹般的长了出来，身长倒是未增一寸，身体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年轻力壮，如获新生。我从来都不是乐观之人，不论何事何物，但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皆有巨大的副作用。依目前来看都是正向效用，副作用尚未可知，心底难免飘出一缕寒意。
夜深人静时，只闻海浪潮涌，万千思绪如沸水不断翻滚，我只是喝了点汤就如置换了身体，吃了鱼又会怎样呢，最近他们没有一同用餐，我把饭菜放到门口便离开，也不知如何了，实在难以入梦。
又过了半个月，身体状况方才稳定下来，富人们依旧未露面，我的任务只是按时送饭取盘，与我无关之事皆不过问。
一日傍晚，我如往常般在甲板上做卫生，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小尚，明日子时到客房来，有事。”还没回过神来已不见人影，心中有无数疑问和困惑，希望明日可以得到答案。我忙完便回到床板躺下，头一挨着枕头即刻入睡，这一夜的梦境无比清晰。
“快！快来拉一把！”死去的船员们双脚向前着力，身体向后四十五度弯曲，双手一前一后抓着快弯到九十度的鱼竿，满头大汗地朝鱼竿的方向大喊。
他们在跟谁讲话？环顾四周乌漆嘛黑一片，没有船，也没有海，只有脚底踏着的一块破旧黑木板，黑水开始快速上涨逐渐漫过小腿，却一滴未沾到皮肤和衣物。看来这片区域只有他们和我，应该是在叫我了，“欸！来嘞！”赶快疾走过去帮他们扶助鱼竿把手，拖住这条鱼。
“一！二！一！二！”大家齐声喝喊为自个儿打气鼓劲，使出浑身解数，鱼仍旧纹丝不动，尖钩刺中了它黝黑的背鳍，疼痛使它拼命向前游全力挣脱扎入肉里的异物，把木板往前直拖了十几米。忽然它开始减速，从水里慢慢浮了上来，鳍划过的水面一分为二，光滑的鳞片在黑暗中闪耀，圆鼓鼓的玻璃珠里冒着血光。太美了，我被此情此景迷得神魂颠倒，伸出手摸了一把，它恰巧趁鱼竿受力变少之时，向右侧急转扑出水面扯开了鱼竿，鱼钩死死地扣在肉里，一把长杆被它甩到身后。人立刻摔倒在板子上，黑血从长时间握着鱼竿的掌心中涌出，鱼不见踪影，水面平静异常。我赶紧起身爬过去看他们的状况如何，黑色瞳孔瞬时变得煞白，脸部和身体皮肤开始溃烂化脓露出根根白骨，吓得喘着粗气往后猛退了一大步，刚准备跳下水去往前游，鱼突然张开黑血大口垂直猛冲出水面，连人带板吞了进去。我无法控制地往无底洞里坠落，船员的身体一块块砸到我的头，胳膊分离开躯体径直掉下去。扑通一声，脑袋先砸到水地面，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还没等我起身，一片冰锥从天而降刺穿胸膛。
“哈——哈——”我大口猛吸氧气入肺，下意识看了眼地板，船体没有受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低头看到前胸，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能拧出水来，没事没事。睡肯定是睡不着了，船员们鼾声如雷睡得很香，不知他们是否也在梦境中战斗。我笑了笑整理好自己，去附近看了眼漏刻，将近子时，独自往客房走去。
门露出了一条缝隙，昏暗的火光夹杂着人影射了出来，依稀听到几句人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拒进入这间屋子，冰凉的双手颤抖着准备跑开，连借口我都想了好几个。
“进来。”船长的声线总是让人感到心安。没办法，只能进去了，我低着头推开门，转身随手关上。
“嗷——”我一屁股撞到地上，连滚带爬地拉开门就跑。
“回来！”一声怒吼把我钉在原地，“没事的，过来吧。”船长自知这声怒吼吓住我，又安慰道。
转身又回到了屋里，关好门，锁上，拉了一把凳子低头坐下。
“别怕，他们还是原本的人，只是尚未恢复人形。”船长右手伏着我左肩解释，可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吓得把凳子推开跳了起来。船长起身帮我捡起凳子，扶我坐了回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晃，浑身都在发抖，谁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早知道就躺在床上发一晚上呆也好啊。”自言自语了大半天。
“我来跟你们说下后续要注意的地方，一定要把我说的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忘记一处，你们后果自负。”船长右手拿着一支银制雕花杯，抿了口。“这间屋里除了我，你们都是长生不老之人了。吃过鱼的人，人体和鱼体合二为一，力大无穷，智慧无限，超脱了凡胎肉体所能承受的一切。请务必牢记，你们每隔十年必须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方可存续人形，否则鱼体会把你们吞干抹尽后大开杀戒。别说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都将覆灭。不要心存侥幸，类似的事件曾发生过，待到异变之时，你们几个鱼人也将成为它的食物。”缓了缓，拿起银杯喝了一大口，“只喝了汤的人不会长生不死，不过活得仍比常人久，没有任何天赋，也不用吃人，但此生只能吃素，荤腥万万碰不得，否则就如那些船员一般，化为一滩血水。”
“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吗？”项上八眼鱼头的胡须扭动起来。
“平时想吃什么吃什么，但十年之期一到，必须得吃个人，没有别的法子。”
“你担心什么，又没让你上街吃人去，我衙门里关押的死囚可多了去了，随便抓个吃就完事。”巨型鱼鳍在空中一顿乱挥，“再说了。十年还远着呢，我话撂这儿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没人可吃，都来找我，我说话算数。”
“可当真？谁知到时候你会不会摆我们一道！”鱼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唾沫星子和粘液满天横飞。
“就是啊，十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说别的，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当差都说不准啊。”
“我这是家族代际的产业啊，祖上几辈可都是干这个的...”
“都给我住口！要吵你们回去吵，别在这耽误我时间。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批鱼人，都给我听好咯，以后别特么惹麻烦！”没等他说完，船长严声令喝这些怪物。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给我也吓了一激灵，差点灵魂出窍。
“最后一点，要提前做好食人计划，切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人，否则引来猎魔人魂飞魄散，毫无生还可能。”
“怎么还有这个职业？”
“没有东西能制服他吗？”
“猎魔人是干嘛的？”鱼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插着话。
“相传数百亿年前，众佛与众魔展开了一场世纪交战，尸骨遍地，生灵涂炭。有说是光明佛为了消灭黑暗佛；有说是佛为了提高自身境界而吸收魔的能量；有的说佛为了拯救苍生而消灭魔物...众说纷纭，我也只是一介凡人，不知真相。能确定的是众佛发了大愿用来对抗魔而产生的神圣物质，与你们一样不老不死，有异能。他们在人世间干着普通人的工作来隐藏本职属性，专职猎杀世间一切魔物。你们虽有超脱常人的能力，但没有火眼金睛，无法用肉眼分辨其真身，所以行事必须小心谨慎。”船长白了他们几眼，解释道。
“嗷——。”鱼人似懂非懂地应和。
“好了，就这些，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船长瞟了一圈，“散会。”鱼人们颤颤巍巍地接连离去，在桌椅地上留下一滩又一滩粘液。我低着头双目无神地啃着右手食指发黄的指甲盖，绷紧的双唇固定住竖着的指头，上门牙机械地上下磨合，直到指甲里的肉都啃到翻出来，仍没停下咬动的牙齿。
“伢啊，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说与我听。”海浪的气味迎面而来，一双粗糙干裂的大手把我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任何事都可以。”
上牙用尽所有力气咬着下唇，下巴抽搐着泪如泉涌了出来，我侧过身去双手猛地抓住面前的双腿，拳头不由自主地乱捶。这么多天以来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我不想再装作无事发生了，不想再笑嘻嘻地面对操蛋的生活，不想再当和事佬了，不想再面对这无法懊悔的现实了...他轻抚着我的后脑勺，任凭泪水肆虐。待我情绪平稳些后，我们彻夜交谈，一边谈天论地，一边清理房间里的液体，直到天明。至此，疲累席卷而来，请求休息一日，船长应允了。
从那以后，我与船长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一层亲情交汇在一起，船员们也都惊讶万分，说我们好似父子般，跟了船长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他如此这般和蔼的模样。温暖之意油然而生，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可说与旁人。
几个月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明明是相同的里程，回程之路总觉得要快许多。比起来时压抑枯燥的氛围，回家之旅显得格外轻松欢快，面朝鱼群编写它们的前世今生，对大海诵念诗词，为打捞上来即将成为食材的鱼吟诵往生咒，希望它们来世能投个好胎，至少不要在畜生道了...说笑间船在码头稳固地停靠下来。前方便是家的所在之处了，临别之际，我写了封长信于船长以表感谢之情，祝愿他们日后旅途平安，赠予船长短暂告别后便下船回家了。
远远望见门上有两条炸眼的白色条状物，我飞奔过去一探究竟。一看不得了，交叉贴着两张长长的封条！不由分说赶紧跑到各个邻居家问情况，起初他们不愿说，我死缠烂打才告诉事情原委。在我离去后的半年里，哥哥们病的病倒，累的累倒，邻居帮忙苦苦撑了一段时日，最终也没能跨过鬼门关，先后离去，草草葬于后山坡。我听闻嚎啕大哭，跪地三叩首跪谢邻居们的帮助，再去后山祭拜。光给人磕头致谢有何用，为答谢邻居我把屋里打扫一番后住下，但凡有任何大事小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都去干，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即使没有不死之身，活得太久也会遭人猜忌，后果不堪设想。我下定决心去四方流浪，与邻居说此生无念，独自苦行，风餐露宿，亦是修行。吃顿散伙饭他们哭着目送我渐行渐远。
自那日起，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和事，带着苦行僧般的意志前行，不知未来在何处，也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一路上能帮别人就帮一把，帮不上忙安慰下人家也好。寒冬过后又迎来新春，误打误撞进入此处，樱梅遍野，鸟语花香，此情此景莫非真如我编的天堂之境。好奇心驱使我进入此地，当时女主人与老爷一同出海，家中只有管家。听闻我的遭遇过后，管家动容，方才将我安置于此处，那时自己也累了，不愿再四海漂泊，方才决定在此住下，因而他们都不识我。
直到今时今日，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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