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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蝉不当时

    申生回了府,到后房来见隗姒和小公孙。小公孙正在园中玩耍,梳着两条朝天辫,一对伶俐的大眼睛,见了申生裂嘴便笑。申生抱起小公孙,小公孙伸出粉藕一般的臂膊,搂着申生,咯咯笑个不停,露出两颗稚嫩的大门牙来。

    隗姒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针线,从屋里出来,将申生迎进去,道:“今日司徒大人和狐国舅都打发人来问询公子,说有要事与公子商议,妾身说待公子回来了,就打发人去请。看他们如此着急,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申生一脸平淡,“没什么大事,君父让我几日后带兵出征东山皋落氏。”

    隗姒不无忧虑道:“晋候让你独自带兵?这担子可是不轻啊。”

    申生把小公孙交给奶娘,坐到隗姒身旁,柔声道:“你放心,打完仗我就回来,不让你们母子两人独着空房。”

    “狄人残忍贪暴,行踪难定,怕不是那么容易攻克。”

    “君父拨给了我三百辆兵车,应付东山皋落氏绰绰有余,夫人不必担心。”

    隗姒靠在申生肩头,“妾身不懂那些军政大事,既然是晋候的命令,想来晋候总有万全的打算,公子可要多加保重。”

    申生压抑着重重心事,轻拍隗姒的臂膀,故作轻松道:“此次出兵文有国舅出谋划策,武有先友冲锋上阵,晋国将材尽出,征服东山皋落氏只是时日的问题。”

    两人又说了一阵,不多时,士蒍果然前来求见,申生忙令请进书房。

    士蒍进来见了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向申生道:“微臣与世子相交多年,世子对微臣礼遇有加,微臣也向来对世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见世子有难,微臣不得不来说上几句。”

    “我向来视司徒大人为师长,师长有言,弟子悉心聆听教诲。”

    “如今朝中因国君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一事流言四起。依微臣看,国君已对世子起了疑心,世子此番出战不论胜负,恐怕都难以避祸,与其白白辛苦一场,不如学那吴太伯,出奔到他方,别谋出路,以世子之贤明,白手起家,另起炉灶也不是难事。世子若离开晋国,也遂了国君的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申生道:“司徒大人为我谋划至此,可谓忠贞有加,可是我听说为人子的,不患得不到好名声,只患不孝敬父母;为人臣的,不患得不到俸禄,只患不勤于君事。我申生无才无德,哪敢与吴太伯相比,所能做的不过是勤勉忠贞而已。”

    士蒍见申生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从此士蒍闭门谢客,与朝中诸大夫,以及申生都少了往来。

    这里申生送走士蒍,回到寝屋,隗姒已把小公孙哄睡着了,和几个老妈子在灯下做针线活。见了申生,隗姒让人都下去,自己服侍申生洗漱。

    申生坐下,隗姒打开案上的一个箱箧,将里面的鞋袜、衣纨等物一一清点了,向申生道:“你不日就要动身,妾身已经把公子的衣物整理了出来,再给公子缝两双靴袜,大致也就齐整了。贴身的衣物都放在这个箱箧里,穿上一年半载的也够了,明儿我再嘱咐一下赞,让他别和放甲衣的箱箧搞混了。”

    申生柔声道:“这几日你也劳累了,趁孩子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隗姒过来坐在申生身旁,默然片刻,道:“妾身见夫君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妾身是一介女流,不懂那些晦涩的朝堂之事,妾身只知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夫君决定了的事情,妾身跟着照办就是。”

    申生揽过隗姒,叹道:“我今生能得一贤妻,何其幸哉。只是我当初年少轻狂,犯下大错,如今悔之已晚。但我有错在先,今生只能尽力弥补而已,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龙潭龙穴,我也只得义无反顾地去闯,夫人可能见谅吗?”

    隗姒含泪道:“妾身明白,夫君何必多言,只是夫君这一去路途遥远,与敌人兵戎交接,几多凶险,需多保重自己,妾身只耐心等你回来就是。”

    这一夜两人无话,只相拥而眠。

    第二日,申生又来拜别太傅杜原款,杜原款为申生设宴饯行,道:“我知道晋候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后,朝中有诸多流言,世子大可不必理会。先贤有言:事君以敬,事父以孝。如今晋候委任世子为将帅,率倾国之兵出战,不可谓任重而道远。世子既已受命,勉力而为既可,又何必顾虑重重。为师从小就教导公子为君者,需谨记孝、敬、忠、贞四字,如今正是平定天下,安抚君候的好时机,世子尽管放手去做吧。”

    申生无话,拜别而去,不日便带兵往东山皋落氏去。

    自申生出征皋落后,晋候闲来无事,便与骊姬姐妹饮酒赏乐,坐看歌舞。眼见天气渐渐转热,东关五提议在汾水边建一座高台,以做盛夏避暑的行宫用。

    晋候自攻灭虢、虞两国后,颇为自得,正寻思着做出一番遗世立名之举,东关五的提议正中下怀,便命人在汾水边建一高台,名为长莱台。待高台建成后,骊嫱又从虢、虞两国抄没的姬妾中选了些面容姣好的姬妾充入其中。到了夏日,晋候便从绛城搬至长莱居住,一连数月流连其中。优师与骊嫱遂趁着晋候不在绛都,在后宫中秘密幽会。

    这日骊嫱又召优师来章含宫弹琴,优师在底下抚着琴,骊嫱斜签着身子,半躺在榻几上。秀葽和念枝一个帮骊嫱捶腿,一个轻轻打着宫扇。

    此时正值盛夏,骊嫱在抹胸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绉纱长衫,隐约透出一段洁白的臂膊。微风起处,裙摆飘动,露出如丝缎般柔滑光泽的脚踝来。

    骊嫱半闭着眼睛,听优师将一首曲子弹得轻慢无稽,道:“今日乐师大人的琴声何故如此心不在焉?”

    “天气炎热,外面的鸣蝉让小臣倍感烦燥,竟致乱了琴音,还请夫人见谅。”

    “岂止是乐师,本夫人近日也被这蝉声扰得夜不安枕。”

    “看来这蝉儿虽被喻为高洁之物,留在夫人宫中却是大大的不宜啊。”

    骊嫱睁开眼睛,“谁说不是呢?”遂向秀葽道:“你让宫人们把庭院里的蝉儿全部清理掉,今晚本夫人可不想再让它们搅了清梦。”

    秀葽答应着去了,骊嫱看着优师道:“乐师大人今日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世子率领晋军与皋落氏首战大获全胜,此事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打探?”

    “哦,那乐师大人岂不是大大的失策了?”

    优师理了理衣襟,笑而不答。

    骊嫱令念枝下去,念枝刚走出屋子,优师便走到榻几边,紧挨着骊嫱坐下。

    骊嫱佯装发怒道:“你简直是色胆包天,下人们还没全走开,你就敢动手动脚,行此不轨之举?”

    优师笑道:“夫人让晋候建造长莱台,使他每日流恋其中、乐而忘返,又唤小臣前来陪伴夫人,小臣不过是奉夫人的旨意办事罢了,哪里有什么不轨之举?”

    优师言罢便伸手掀衣解襟,亲嘴摸乳,两人遂在榻上云雨一番,事毕后,两人穿戴齐整了,骊嫱气息未定,胸膛起伏着,靠在优师肩膀上嗔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优师微微笑着,露出洁白齐整的牙,轻呵着骊嫱的脖子道:“咱们前番以金玦和偏衣试探申生,不想他如此冥顽不化,毫不理会夫人的一片苦心。既如此,就不能怪咱们心狠手辣了,夫人请放心,就算申生战胜东山皋落氏回来,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他若得胜回来,必得晋诡诸和晋国臣民的器重,到时还有什么办法能撼动他?”

    “世上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种,知耻和不知耻的。不知耻的人行止不守常规,难以用道德法度制约他,知耻之人举止有度,自尊有爱,若用流言佞语对其辱之,必能伤害其心。申生便是知耻之人,他仁厚敦重,极其自尊,人若不忍施恶于他人,则必苛责于自身。夫人只要在国君面前,对他曲意善待,背地里却施以谤言,以晋候多疑的性子,必不会对夫人见疑,而对申生则愈加憎恶。到时候申生的仁厚就成了他自缚的绳索,夫人何愁不能为所欲为呢?”

    骊嫱斜睨着眼道,“我竟不知大人除了精通音律,还对人心如此体察入微,以前是小看你了。”

    优师摩娑着骊嫱滚烫的胸脯,笑道:“除了这两件外,我就没有别的可让夫人满意的了吗?”

    两人又呷昵亲热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