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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场赌局

    这赌坊位于宫城的西郊,是一处极繁华的所在,大大小小的街弄,布满了各种的赌场,有斗蛐蛐的,赛马的,赌钱赌物的,应有尽有。重耳换作富商打扮,赵衰扮作随从,一路信步游走,只听每家赌馆里吆喝声,斥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比都城初一、十五的集市还要热闹。

    重耳和赵衰正不知该从何处找起,忽见一赌馆门口吵吵攘攘,两个打手将一衣衫褴褛的汉子推搡出来,其余赌徒和行人都围着观看,重耳和赵衰也挤在里面看热闹。

    一打手将汉子捺倒在地,向众人大声道:“诸位也知道我们赌场的规矩,他之前按了手印,表示愿赌服输,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如今他身无分文却欠下逾千赌债,现在我砍下他一条腿外加一只手,也不过分吧。”

    众人纷纷起哄,“砍了他的手,不能让他乱了规矩。”

    打手举起手中的刀,正要落下,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且慢!”

    重耳见人群中走出一白暂、瘦削的年青人,正是戈日重华的二儿子,莫貉,只见莫貉向打手道:“他欠了多少钱?”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五千铜钱!”

    莫貉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这么多够了吧!”

    打手接过银子,哈哈一笑,“少爷出手阔绰,小的们若不收到显得看不起少爷了。”

    两个打手遂放开地上的汉子,啐道:“狗奴才好狗命,下次不带钱就来当心打断你的狗腿!”

    众人散去后,那汉子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莫貉连磕几个响头,口中道:“少爷两次相救,小人无以回报,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少爷的了。”

    莫貉道:“我上次为你还清赌债,是看在你为了奉养母亲份上,怎么你恶性不改,又来了赌馆?”

    那人道:“上次少爷替小人还了钱,小人回去后拿少爷给的钱买了药来,每日侍奉老母汤药,不料老母的病并不见好,两个月就亡故了。小的又拿余下的钱买了几只羊,想以后靠着贩卖牲畜糊口,不想我那婆娘趁小的出去做买卖时,跟着别人跑了,把小人平时的积蕾也一并偷走。小的常听人说,百日背运,一朝翻身,这才想到这里来碰碰手气。”

    “这种地方哪里是你能来的,我这里还有几百铜钱,你拿回去做点小生意,以后安份度日,不可再来赌场!”

    莫貉又拿出两贯铜钱来,交给那汉子。那人连磕几个响头,莫貉自顾自转身离去。

    重耳不想被莫貉认出,拉着赵衰闪到人群中,赵衰并不认识莫貉,向重耳道:“市井之中,想不到也有如此仗义之人。”

    “他就是国主的二公子,莫貉,想不到他也会出没于此!”

    两人办正事要紧,离开赌馆,继续寻找解丁,向旁人再三打听,最后找到位于西面的一家赌场。这家赌场较之别的又更为气派,三间朝南的大门,门口都有打手守着,见了衣着光鲜的或是熟悉的人才肯放行。打手虽不识重耳和赵衰,见两人穿着华贵,重耳腰下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点一点头,才让两人进去。

    两人进了赌场,见四下里已挤满了人,场中筑起约一丈高的平台,台上放着两只笼子,里面各关着一只雄鸡。两人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个斗鸡场,重耳向四下一打听,原来这里的斗鸡比赛分为三场,第一、两场主要为了让赌客下注,斗鸡双方稍作争斗便由主人抱下休息。第三场则为正式比赛,双方不斗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重耳见两只鸡的笼子上还写有名字,一只叫绯羽,一只叫翠翎,那绯羽毛疏而短,垂着小而坚实的脑袋,似乎无精打采,鸡冠上还有一处旧伤。翠翎则身肥体壮,彩色的冠羽高高竖起,挺着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赌场伙计拿着木盘让赌客下注,当即便有不少人在翠翎身上下注,一二十贯铜钱不等。第一场比赛开始,翠翎果真势不可当,向绯羽不断发起进攻,只把绯羽迫得连连后退,四处闪避,两鸡没有做过多接触便结束了第一场比赛。

    趁着场间休息之际,又有不少人在翠翎身上下注,出手皆是五六十贯铜钱。第二场比赛与第一场并无太大差别,翠翎气势稍有减弱,但绯羽依旧不敢招架,面对对手的强攻退避再三,只绕着场地游走。

    台上两只鸡斗得正酣时,重耳和赵衰已经在众赌徒中找到了解丁,那解丁也在翠翎身上押了注,此刻见翠翎连胜两场,精神大振,正欲将全部的银钱往下押时,重耳上前道:“这位兄台可敢与我一赌输赢?”

    解丁见说话的是一位富商打扮的年青公子,身后还跟着个不俗的随从,便道:“不知公子要与我赌什么?”

    重耳笑道:“我与兄台十分有眼缘,想请个东道做回庄。我这里有一锭金子,借给兄台押注,但只能押绯羽胜,若绯羽果然胜了,赢得的钱全部归兄台。若绯羽输了,我也不会向兄台再要回金子。”

    解丁一时不敢相信有此好事,瞪大眼晴道:“此,此话当真?”

    重耳点点头,郑重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放在伙计的盘中,大声道:“这位兄弟赌必定是绯羽胜出。”

    四周的赌徒们惊讶片刻后,纷纷大笑起来。那伙计收完了钱,依次给每人兑换了筹牌,第三场比赛也就开始了。

    只见这次绯羽一改初时的颓态,频频向翠翎发起攻击,或啄或抓,动作敏捷,攻势凌厉,翠翎渐渐便抵挡不住,节节后退中显出惧意来。

    绯羽丝毫不给它松懈的机会,看准对方闪避之际,拍动翅膀凌厉一跃,跳上翠翎的背部,双爪攥住翠翎的肩颈,尖利的喙狠命啄向对手的头部。两只鸡互相啄咬着在台上翻滚扑腾,羽毛如飞絮般乱舞,翠翎不久就彻底败下阵来,伏在地上嗥嗥叫唤,绯羽兀自不松口,又啄咬一阵,直把翠翎啄得血迹斑斑,倒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有人上台才将两只鸡分开来。

    众赌徒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比赛结束,赌场伙计极不情愿地将一锭金子和同等价值的银两秤给了解丁。

    解丁眉开眼笑,将一锭金子还给重耳,又要给他两个银锭,重耳却不肯收。

    解丁拉着重耳道:“小兄弟,托你的福,我还没发过这么大的横财,今日这个东道是一定要我请你的!”

    解丁拉着重耳和赵衰到街上,寻了一家酒肆坐下,赵衰在边上陪坐。解丁要了两壶酒,一盘狗肉和羊杂,边敬酒边向重耳询问名姓和来历。

    重耳道:“在下是晋国人,跟着舅父到翟国来做绸布买卖,这次生意做得顺利,手上的货都已出清,闲了在城里逛逛。等舅父那边再进一批牛羊皮,在下就跟舅父一同回晋国。”

    解丁一拍大腿,“怪不得咱俩如此投缘,原来小兄弟是晋国来的,我也是晋国人,来翟国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故人,是何等的缘份,我再敬小兄弟一杯。”

    几杯酒下去,解丁已是言无不尽,将自已如何在晋国犯了事,杀了人,逃来翟国,因自已烧得一手好菜,如何被国师收入府中,充当庖丁一事原原本本说了,末了道:“我有一事不明,刚才在赌场中,小兄弟如何知道绯羽必胜呢?”

    “兄台不知道,凡善斗之鸡,往往其貌不扬,你看绯羽,毛疏而稀,是为了不易被对方抓攫,冠有残损,必经历过战斗无数,绯羽气势初时颓唐,神情呆滞,是为了养精蓄锐,保存体力,以期在最后一战一击而胜,而翠翎不过借着一身丰艳的羽毛试图威吓对手罢了。孔雀虽美,兄台几时见过它用爪牙对付敌人的。”

    解丁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罚三杯酒,只恨自已和重耳相见恨晚。

    又饮了片刻,重耳见火侯已到,遂起身道:“在下和兄台一见如故,本应陪兄台再多喝几杯,怎奈天色不早,怕再晚些城门一关,就赶不回郊邑的客栈了。”

    解丁喝得正在兴头上,见重耳要走,忙道:“现在太阳还没下山,离关城门的时候还早!”

    “兄台不知道吗?听说有刺客暗杀国主,那刺客虽已自杀身亡,但相关党羽尚未抓获,所以国主勒令全城戒严,一到酉时就要关闭城门。”

    “这不过是唬弄平民的把戏罢了,要说那刺客的来历,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兄台莫非认识那刺客?”

    “岂止是认识,我俩虽谈不上莫逆之交,也是常聚在一起喝酒谈天的弟兄,他的熊样我还能不知,要说他犯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信,说他暗杀国主,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重耳一脸好奇,“这是怎么说?”

    “他们所谓的刺客,名叫那海,是国师府里的一名家丁。说是家丁,实则是养在府里的一个大闲人,整日斗鸡走犬,游手好闲,初时国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多管,后来那海在外头欠了赌债,偷拿府里的东西出去卖,国师忍无可忍,将其痛打了一顿,那海却依旧贼性不改,国师便将其打发到田庄上看庄子去了。也不知怎得,听说那海变成了刺杀国主的刺客,这个那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平日提不起一口二十斤的铜刀,让他去行刺国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重耳道:“依你说,那海是个不成事的人,国师难道是个大善人,专门在府里养无用的闲人?”

    解丁此时已喝得多了,大着舌头,斜睨着眼,凑到重耳跟前道:“这事儿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今儿跟小兄弟交待个底,死鬼那海是阏氏乌雅的族兄,乌雅你知道吗?当今国主最宠爱的妃子。”

    重耳忙道:“那海既然是乌雅的族兄,如何会到国师府中?”

    “乌雅是左贤王的义女,后来被左贤王送给了国主,因这个那海手脚不干净,乌雅进宫时,没有将他带在身边,便推举到国师府中当了个家丁。”

    “乌雅和国师难道平日有往来?”

    解丁已醉得不轻,将身子斜靠在重耳身上,只呵呵傻笑着不答话。重耳又问:“兄台可知那海住在什么地方?”

    “你可是问对人了,知道他下落的人还真不多,他专门为国师收田庄的租税,以前居住在东河庄。”

    解丁不及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不多时就鼾声大作。

    重耳与赵衰对视一眼,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决定即刻前往那海居住的地方一查究竟。

    两人骑了马,一路打听,来到位于城外三十里的东河庄,见这里阡陌纵横,田土肥沃,周围数里都种着庄稼。翟国的地形以草原为主,大部分翟民都以放牧为生,似这般平整的沃土着实少见。按理此时正值春耕农忙时节,田中却不见一人。围绕着农田有一条河沟,数排屋舍依河而建。重耳和赵衰穿过泥泞的田间沟垄,来到村舍,走了几间屋舍,都不见有人,最后才在一间茅舍前,见一老叟正佝偻着身子,在井边打水。

    重耳因自已是客商打扮,也不多行礼,径直上前问道:“敢问老伯,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诺大的田地却不见人。我们是经过此地的商人,走累了,想讨杯水喝。”

    老者道:“这里是河水东面最丰沛缓流的一段,又是上游,人称东河头,方圆数十里都是属于国师的邑地,我们这些奴仆,都是给国师种地的。这里往日是极热闹的,可惜你们来得不巧,几日前太子派人来查案,村里的人都被带走了,只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看着宅子。”

    “太子查什么案子,竟牵连如此众多村人?”

    老者向重耳和赵衰看了几眼,道:“我看你们不是本地人,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重耳道:“今日天色已暗,附近又无客栈,请老伯容我们住宿一晚。”

    “这里空屋多得很,除了西面第一间锁着的以外,其余的你们尽管挑着住。”

    老者遂带两人到了一间草屋,又拿来一壶水和一大盘冷饭,交待他们晚上早些歇息,不要到处走动。

    待老者走远后,重耳道:“看来咱们晚来了一步,赤那已经派人调查过此地了。”

    “赤那若是已经找到了线索,国中哪里还能如此风平浪静?我看那间锁着的屋子最是可疑,也许就是那海居住的地方,咱们不妨晚上去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