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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宫中生变

    赵衰和魏犨找了几处宫室,都没有发现戈日重华的踪迹,这时见有几个宫人打着灯笼,端着盘馔过来。

    赵衰看准一个落单的宫人,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带到无人处,问道:“这么晚了,这酒菜是送到哪里去?”

    宫人战战兢兢道:“送到后面燕寝去,大、大王正在那里举行宴会!”

    赵衰正欲点他的睡穴,魏犨过来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赵衰道:“何苦非要杀了他?”

    “此人留他不得,万一他及早醒了,岂不误了大事!”

    赵衰无奈,两人藏好尸身,便赶往燕寝来。

    此时虽已月过中天,只见燕寝大殿中灯火通明,远远便可听见乐声合鸣,伴随着嬉笑斥骂之声,宫人、庖厨端酒送菜,往来不息。

    赵衰和魏犨跳上殿顶,透过天窗望去,见狄王坐在上首,身上赫然披着那件硕大的熊皮,身边围绕着众多女子,都是戈日重华的姬妾后妃,有的在奏乐,有的跳舞,有的围在狄王身边,伺候着添酒夹菜。

    下首跪着的两人,便是戈日重华和推木香,两人被反绑着双手,跪在狄王跟前。四周站满了杀气凌人的武士。

    狄王喝得大为畅快,斜晲着眼,叫过一个跳舞的女子,道:“本王见你舞姿婀娜,皮肤白暂,不知道你身上的肌肤是不是一样白嫩,把衣裳脱了,让本王看看!”

    那舞姬脸色一变,虽十分地不情愿,还是一件件褪了下来,脱到最后一件亵衣时,忍不住偷眼看了看戈日重华,不禁潸然泪下。

    狄王怒道:“本王抬举你,才让你脱给我看,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你却哭丧着脸,如丧考妣一般。来人,把她拖出去,带到军营,让本王的手下们也享用享用。”

    众姬妾都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无一人敢说话,只有推木香骂道,“无耻小儿,干脆把我们都杀了,休得羞辱我们。”

    狄王却毫不在意,笑着把身旁一姬妾拉入怀中道:“本王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来,给本王把酒满上,本王今晚要陪你们玩个尽兴!”

    那姬妾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两手执着酒壶,颤颤巍巍地给狄王倒酒,不料手腕一抖,两滴酒液洒在狄王的灰熊披头上。

    狄王把脸一沉,冷笑道:“你难道平日也是这样伺侯国主的?连个酒都倒不好,长了这双手有何用?来人,拖下去把她的手砍了!”

    一直闭着双眼默然不语的戈日重华睁开眼来,开口道:“你放了她们,我要杀要剐由你处置!”

    “你如今已是我的俎上鱼肉,凭什么和我讲条件。本王先前抬举你,想要娶你的女儿,你却戏弄于我,派重耳那小子前来一番花言巧语,还与留吁、林方联起手来对抗本王。实话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本王都了如指掌,休想瞒骗过本王。”

    戈日重华一时面如死灰,哑口无言,推木香怒骂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真想一剑把你杀了,然后把你的狼子野心挖出来,生吞下去!”

    狄王哈哈大笑道:“漂亮女子本王见得多了,但本王就喜欢你这样凶悍无理的。本王曾花三个月时间驯服草原上最桀骜的马,本王到想看看,要用多长时间能把你收服?”

    狄王说完摇摇晃晃地起身,过来一把抱起推木香,就往内室里走。

    在屋顶上的赵衰早已看得怒火中烧,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从天窗破窗而入,纵身提剑就朝狄王刺去。

    狄王半醉中,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刺来,情急之下闪躲不及,举起怀中的推木香,挡在身前,赵衰急忙收起剑势,偏转剑锋,向狄王颈部刺去。

    这一收势之际,狄王已反应过来,扔下推木香,往后急退几步,避过剑锋,一面喝令卫士捉拿刺客。四周的几个武士也都聚拢过来,要拿赵衰。

    赵衰见一击不中,欲继续追击狄王,旁边武士的马刀已经跟着砍了过来,赵衰只得转身回剑来挡,一连刺死、刺伤两个武士。

    赵衰正奋力杀敌,忽觉腰间一紧,已被一迎面扑来的武士死死抱住下身。

    赵衰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以命相搏的人,来不及回转剑来,已被那武士拽倒在地,按在下面动弹不得。

    两个武士将赵衰捆绑起来,狄王经此变故,酒已全醒,看清楚了赵衰其人后,道:“此人我认得,是重耳手下的,那小子竟然派人潜进宫来行刺,只怕来的不只他一个,你们快去宫中搜寻,将刺客同党全部抓来!这个小子先押下去,暂时留着他的性命。”

    刚才魏犨见赵衰跳下去,一时拉他不住,知道以两人的力量必然不是狄王的对手,遂只在外面观察动向。见赵衰被抓,魏犨才纵身离去,想找到狐毛和颠颉后再作商议。

    魏犨刚离开燕寝,便见狐毛和颠颉匆匆往这里行来,狐毛见了魏犨,忙道:“赵兄弟呢?”

    魏犨将刚才的一幕说了,狐毛连连跌脚,“我就知道要出事!如今国主没有救出,反把赵兄弟也搭了进去,回去如何向公子交待?”

    这里正说着,只见远处陡然亮起了不少火把,卫兵已开始在宫中搜查开来。

    魏犨道:“宫城门口恐怕已增加了不少守卫,现在想要出去怕是难了。”

    三人不敢硬闯,只得先往内苑深处去,寻找藏身之处。三人躲在浓密的树荫后面,眼看远处的火光已连成明晃晃一片,距离越来越近,虽心中焦灼,却都束手无策。

    黑暗中,忽见有人提着盏油灯,晃晃悠悠地走来,口中含糊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闯进来也罢了,非要恃强逞能,棒打阎王,剑挑无常,试问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狐毛听着声音耳熟,探头仔细一看,正是胥臣,忙从树后闪出身来,欣喜道:“胥兄弟,我们在这里。”

    胥臣见了三人不及解释,只道:“他们马上就要搜查到此,你们快随我来!”

    三人跟着胥臣,顺着林中小径直往内苑深处来,绕过几处行馆,到了一处低矮的屋宇前。

    胥臣上前轻叩柴门,一女子手执油灯,将门打开,三人看清此人正是阿如伊。阿如伊将三人引进屋内,关上柴门,示意众人跟着她走。

    这房屋甚是宽敞,却连个窗户也没有,众人靠着微弱的油灯走过狭长的廊道,来到最里间的一间内室。

    阿如伊走到内室的一角,掀开地上铺着的草席和毡毯,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阿如伊双手在边缘处一使劲,那青砖竟翻转过来,露出黑黢黢的一个洞口。

    阿如伊带头走下去,这洞口只能容纳一人全身通过,众人爬下一段陡峭的石阶,又沿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走了一段,来到一间石室,石室虽小,却也整洁,床褥、坐席、案几、盆盂等物一应俱全。

    阿如伊此时才开口道:“这间密室除了我,国主和香儿外,再无别人知晓。你们尽管先在这里躲着,等外面平息了,我再带你们出去。”

    颠颉憋了半天没说话,此时急不可耐道:“我说胥先生,我们都以为你落入戈日勒的掌中,凶多吉少,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胥臣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

    原来胥臣担任晋翟两国的联络使臣,得知晋军前来救援的消息,便写信给重耳,细嘱他撤兵至中阳谷地,与晋军共同伏击的计策,两军如约而至,联手抗狄,果然将潞国和廧咎如打得大败。

    戈日重华闻讯后大喜,重重赏赐了胥臣。戈日重华每每召胥臣进宫问话时,都不避乌雅,任其在旁服侍,胥臣虽觉不妥,也不便相劝,只得如实禀报军情。

    这日胥臣见完戈日重华,从书房退出,过来一个婢女,请胥臣到宫苑一坐。胥臣认得她是阿如伊身边的,遂跟了同往宫苑来。

    见了阿如伊,胥臣不及行礼,阿如伊便将左右都喝退,道:“先生不必多礼,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公子先前嘱托我的事,我知道此事要紧,公子临走前曾说过,有要事可告之先生,所以今日唐突找了先生来。”

    阿如伊伸出手来,摊开手掌,胥臣见掌中两颗黑赭色的药丸,如弹丸大小。

    阿如伊道:“这就是国主常服的药丸,名为‘彭祖延寿丸’,平日国主是贴身收着的,不好下手,今日我借着替他换衣裳之际,觑便倒了两颗出来,赶着先生进宫来奏事,特来交于先生。”

    “有劳阏氏了!”

    胥臣将药丸掰开,捻成粉未在掌心,细细闻了,又放入口中慢慢舔舐,不禁皱眉道:“这药丸尽含壮阳助升之药材,尤其是内有天雄这一味药,本性大毒,若与相生之药材一同服用不仅无碍,且大有裨益,若与相克之药材同服,轻则三五载之内虚耗而亡,重可一日内就毙命。”

    阿如伊吃惊不小:“这药丸是国师专门为国主调配的,平日常听国主大为称赞,称其如获神效,可依先生所说,却是国师的居心叵测了?”

    胥臣两手一搓,顿悟道:“这就是了。这药丸本无毒,可乌雅常给国主服用的补益羹中含有半夏,这半夏本是治痰症的良药,与天雄一起服用则相克生毒,因羹中用量极少,所以国主并无查觉,可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在下每次见国主,在旁察言观色,只知国主有中毒之迹象,却不知何故,现在方才明白!”

    阿如伊怒道:“国主对她宠爱有加,她却与国师合谋加害国主,当真杀了她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请阏氏息怒,如今太子和公子领兵在外,宫中一切由国师掌管,阏氏千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半分,以免危及自身。”

    胥臣又嘱咐一番,方才揣了药丸,出宫自回府邸。

    有个家臣模样的人过来行礼道:“小的是国师身边的,国师今日在府中摆了宴席,特意邀请先生和莫貉王子小酌,万望先生赏脸!”

    胥臣正暗自嘀咕,自己和国师从无往来,为何无故宴请自已?那家臣已叫了马车过来,掀开门帘,请胥臣上车。

    胥臣不及细想,只得上了车,家臣亲自驾车,马车一路驰到国师府门口。

    国师迎上来,向胥臣行礼。两人行礼毕,便在案几旁入座。

    胥臣见花厅内簟席重茵,纤尘不染。一香案,一铜鉴,无不是汉人的装饰用具。靠墙的雕木书架上摆满了一捆捆的竹简,墙上还挂着几幅帛画,有画花鸟虫鱼的,也有瀚墨书法的,不一而足。

    胥臣暗暗讶异,起身在几幅帛画前仔细品赏,国师笑道:“这些都是不才在闲暇之余的信手之作,拙劣不堪,请先生不要见笑。”

    “不想大人是如此博学儒雅之人,此画神形俱到,笔法超然,令在下大开眼界,先前多有失敬,还请大人见谅!”

    胥臣忽见书画下方的落款为:湄书雅存!

    胥臣一愣,猛然想起听重耳说过,在那海房中搜出的香囊上,就绣有‘赠湄君’三个字。

    胥臣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顿时明白过来,这湄君正是指的国师。胥臣脸上只不动声色,口中连连称赞不已!

    此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莫貉王子已到门口,国师向胥臣道:“不才去去就来,请先生稍候片刻。”

    国师出去后,胥臣向一旁的家臣称要上茅房,遂出了花厅,就往后院而来,经过院落时,忽听竹荫旁的厢房内有人说话,有人怒声道:“你家国师做事怎得如此迟慢,等了这半日,还不见动静,两个毛小子,难道还要本狼主亲自动手?我等得及,大王那一头可等不及!“

    胥臣听着声音十分耳熟,遂轻轻过来,扒开几杆竹子,朝里头张望。

    果然不出所想,说话的正是狄王手下的狼主,图坎。

    过了这许久,图坎的伤已养好,一身戎装,身上刀箭齐全,一脸杀气,身后十几个狄兵个个手执兵刃,做蓄势待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