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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孤身涉险

    胥臣这一惊非同小可,觑着无人,从花阴林木中绕到后院,在墙角跟下纵身一跳,翻出墙来,穿过几条巷弄,来到大街上,寻了匹马,急忙往宫城里来。

    胥臣执着使节的令牌,入了宫门,向执事的内侍打听戈日重华的所在,内侍称国主正在上书房接见左贤王,胥臣赶到上书房,见四周多了不少执戟的卫士,胥臣上前请求面见国主,门口的卫士称国主正在宴请宾客,所有人等不得打搅。

    胥臣急得原地打转,想来别无他法,只得往燕寝来找阿如伊。

    阿如伊听说狄王的手下出现在国师府中,也是吃惊不小,连声道:“左贤王多年未进宫城,今日不知何故突然来见国主,本就十分蹊跷,若依先生所说,国师、左贤王与狄王串通一气,只怕他们谋划已久,选在今日动手是志在必得,事情迫在眉睫,咱们需赶紧告之国主。”

    阿如伊令侍女将推木香唤来,侍女去了片刻回来道:“国主刚才已将公主召去上书房,陪左贤王宴饮去了。”

    阿如伊这一急,也来不及梳妆、更衣,就要往上书房来。

    刚走到燕寝门口,只听外面一阵喧噪杳杂之声,门口多了一众士兵,把着宫门,不让任何人出入,口中嚷道:“国主有急报,赤狄突然袭击都城,全城的城门都要关闭,后宫所有人等不得出入燕寝。”

    阿如伊仗着自己大阏氏的身份,往外就要硬闯,被守门的士兵拽住了,一把推倒在地。

    胥臣上前扶起阿如伊,道:“上书房内已然生变,这些人显然不是国主的手下,阏氏与他争论无益,如今且保全了性命,再另寻他法才是上策!”

    阿如伊只得忍着痛楚,回到后宫,宫内的一众后妃姬妾刚刚听闻赤狄入城的消息,吓得慌作一团。

    阿如伊往宫内来寻找乌雅,却哪里有她的影子,连她的贴身贵重细软、衣物都不知所踪。阿如伊气得连声咒骂贱人。

    两人正踌躇无计间,阿如伊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慌里慌张进来道:“阏氏,不好了,刚才有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卫兵闯进寝宫来,嚷着要抓阏氏和胥先生,小的扯谎说阏氏往偏殿去了,然后才跑来告之阏氏。”

    阿如伊道:“你先回去,免得让人生疑,千万不可对人说起在此处见到我和先生。”

    侍女离开后,阿如伊带胥臣来到内室,阿如伊道:“这里原是我的住所,后来乌雅得宠,便让给她住了,国主虽然宠爱她,但房中有秘道一事却从未让她知晓过。”

    乌雅住的地方比别人自然别致些,案几上摆放着各式金玉摆件,都是戈日重华所赐之物。

    尤其是一盏放在衾枕旁边的青铜花枝宫灯,做工细致、精巧,显然是汉人宫中才有的物件,那宫灯外罩一层薄薄的绉纱,上面画着一对翩跹对舞的蛱蝶,蛱蝶灵动、俊秀,俨然与胥臣在国师府中看到的画作出自同一笔法,画作下面还题着“湄君书”三字。

    胥臣正留心观看,阿如伊已走到墙角,掀开地上的毡毯,将一方青砖用力推开,然后唤胥臣一起进入地下的暗道。

    这地下通道连着几处岔道,还建有大小几处石室,内有粮食、饮食器具,还有兵刃一应具全,足够阿如伊和胥臣数月的丰衣足食。

    两人虽暂时不愁生计,但见通道外到处有士兵把守,却也无计出去,只得耐性等待时机。

    这日胥臣忽听外面动静大作,士兵四处打着火把大喊抓刺客,心下就疑是重耳等人,便只身犯险走出地道,一路小心留意着,当真在危急关头救了三人。

    众人听完胥臣这一番叙述,方才明白宫中这些日子的政变始末,无不愤然。

    魏犨道:“这条地道可通往何处?”

    阿如伊道:“老国主当初修建宫殿之时就建造了这条暗道,以备不时之患,不想今日果真用上了。暗道连接三个通道,分别通往宫苑、上书房和内寝。如今除了宫苑,另两个出口都有重兵把守,肯定是出不去了。”

    颠颉怒道:“咱们在外奋力杀敌,戈日勒和国师却阴谋勾结狄贼,轻而易举篡夺了国主之位,着实可恨。不如咱们冲出去抓住戈日勒,逼他交出赵兄弟和戈日重华。”

    狐毛道:“戈日勒现在已得知宫中进了刺客,如何还会如先前般毫无戒备?再说狄王找咱们不着,肯定恨不得掘地三尺,在宫中布下重重守卫,此时冒然出去,不仅救不了赵兄弟,反而把自已的性命也搭上,徒然辜负了公子临行前的嘱托。如今咱们在暗,他们在明,不如先暗中打探清楚了狄王的动向,再想办法搭救赵兄弟和国主。”

    几人只得暂时藏身于暗道中,待机而动。

    此时的营帐内,自狐毛等四人入宫后,重耳坐卧不宁,一夜不得安睡,等到第二日寅时,还不见几人的踪影。

    狐偃派人进城去打探,探子还未传来消息,赤那的军队却传来兵败的奏报,原来赤那听说国中发生变故,急忙率军抄近道赶回,不想中了赤狄太子的埋伏,全军大败,只有赤那侥幸逃脱,带着些残兵往留吁方向去了。

    重耳连声道:“棋错一着,步步失利,是我当初不听赵兄弟的话,刚打败廧咎如和潞国,便想一鼓作气,乘胜打败赤狄,却是太低估了对手。如今大舅和几个兄弟消息全无,赤那大败,翟军仅存的不过咱们手中的两万人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狐偃道:“不到最后关头,难分胜负,公子不必气馁,我刚刚得到奏报,赤狄太子击溃赤那后,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一路往南,必是去救援采桑,晋军已在采桑严阵以待,晋狄交战,必是一场恶战,公子且看战果如何再做定夺。”

    重耳连声叹道:“即使战果可期,可大舅他们几人在宫中,晚一时出来,便多一分危险,这却是等不得的。”

    两人正在大帐内商议,手下进来报说有个自称是翟国国主派来的使臣,要求面见重耳。重耳心中暗道不妙,命将使臣带进来。

    那使臣正是上次在道中遇到的使者,见了重耳,照例倨傲非常,也不就坐,开门见山道:“国主迟迟不见公子进宫觐见,所以让小臣再来见见公子,不知公子可有什么打算?国主说,公子既然派了手下到宫中作客,国主就留他暂住几日,等公子什么时候来了,再领回去也不迟!”

    重耳愤然道:“人是我派出去到宫中打探消息的,国主若敢为难他们其中一个,我俩便再无商议余地。”

    “你是翟国的将领,国主要收回你的将兵之权是理所当然,可国主不过要你进宫觐见,你却几番推三阻四,还暗中派人携带兵刃潜入宫中,其心不可测度,国主念你往日的功劳,才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要不识好歹,难道你想做违上逆乱的乱国贼子!”

    狐偃忙从中斡旋道:“公子是重情顾旧之人,国中发生如此变故,一时半会哪能就转得过来。请来使回去转告国主,待军中事务料理完毕后,公子自会进宫来觐见。”

    “你们可不要让国主等得太久,万一国主发起怒来,不小心伤了公子的手下或戈日重华,这罪名可得由公子来担。”

    使臣说完便甩袖离开军营。

    重耳当即到军中,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又将诸事交待清楚了,准备进宫去。

    狐偃道:“我知道你主意已定,做舅父的要劝也劝不了,只是请公子凡事以大局为念,千万不要义气用事,万一公子此行有变,公子只要发出信号,我立刻率军前往策应。”

    重耳便带了几个随从,前往宫城。

    城门口的守将报了进去,不多时便打开偏门,放重耳等人入内。

    戈日勒命重耳一人进殿,重耳独自一人进去,只见席上除了戈日勒外,狄王也赫然在坐,两人一左一右,并排坐着,脸上神色莫明。

    殿内每隔三步就站着一个执刀的武士,个个怒目圆睁,杀气腾腾,这哪里是会见使臣,分明是审讯罪犯的场面。

    戈日勒见重耳只身一人前来,面对自已和狄王面不改色,到也佩服,呵呵一笑道:“我盼来盼去,终于把公子给盼来了,今日一见,公子果真是名不虚传,一表人才啊!”

    狄王冷哼道:“国主可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据本王所知,此人诡计多端,奸滑非常,国主可不能再让他走脱了!”

    戈日勒道:“大王莫非曾经见过公子?”

    “岂止见过,本王还曾将女儿嫁给他,谁知他不识好歹,杀了本王的人,逃出宫去,重耳,本王看你就算是金翅大鹏下凡,今日也休想再逃脱。”

    重耳道:“大王处处强人所难,试问天下哪有嫁了女儿,又派众多守卫将居所重重看护起来的,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囚禁人犯!”

    狄王将面前的案几一拍,盘盏酒壶一齐震落在地,怒道:“重耳,你数次戏弄本王,还敢在本王面前出言不逊,本王现在就可要了你的性命!”

    戈日勒忙劝道:“请大王息怒,大王忘了,今日召公子前来,还有要事相议。”

    重耳不理会狄王,转向戈日勒道:“国主数次相邀,并非在下有意违抗君令,只是在下的军权乃前国主戈日重华所授,在下奉命前往阵前讨敌,战事未毕,惊闻翟国已易了国主,无端生此变故,不免惊疑难辨,相信不仅是在下,翟国上下皆有此疑问,国主难道不该给国人一个交待吗?”

    戈日勒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都道戈日重华是堂堂正人君子,岂知他其实是个杀父卖兄的窃贼?当初老国主还在世时,本想依着翟国的惯例,将国主之位传给我,身为太子的戈日重华却一直野心勃勃,想自已取而代之。那年他趁着我带兵和廧咎如交战之际,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对方,使我被敌人所俘,幸得我拼死力争,廧咎如国主并未杀我,只是将我囚禁起来。戈日重华见未能置我于死地,又另生毒计,逼着当时正在患病的老国主喝下毒药,事后对人声称国主暴病而亡。国中不可一日无主,戈日重华便趁我被囚廧咎如之际,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国主,你说我如今是不是应该以牙还牙,将国主之位重新夺回来?”

    重耳虽曾从推木香口中得知些旧情世故,究竟没料到还有这般曲折在里头,一时竟无言以对,默然片刻才道:“依国主说老国主竟是死于戈日重华下的毒药,此事可有证据?”

    “当时我府中有一巫医,名叫乌湄,颇懂些医术,老国主毒发那日,他也被召去为其医治,见老国主所中的正是为百毒之首的钩吻,一旦入口,根本无药可救。乌湄为人伶俐,见此情形已揣度出几分情形,遂向戈日重华称老国主受了恶鬼冲煞而亡,并在宫内大摆神坛,驱逐鬼煞,由此得了戈日重华的信任。想来公子也猜到了,乌湄就是后来的国师。”

    重耳联想到从那海房中搜出的香囊,上面绣的那行小字,赠湄君,看来这湄君正是国师,那个香囊应是乌雅送给国师的,后来被那海从宫中盗了出来,藏在了枕箱中,大概想以此要挟乌雅。

    戈日勒见重耳默然不语,似有所动,又道:“我知道公子受骊姬的贬斥,才避难至我翟国,我敬爱公子是位贤能君子,将来必有所作为,只要公子诚心降服,投至我麾下效力,我愿意出兵送公子回国,帮助公子登上晋君之位,公子意下如何?”

    重耳不料戈日勒竟以此为条件,仔细惦量了一番,沉声道:“承蒙国主谬爱,在下愧不敢当。当初在下流落之时,蒙翟国收留,且对我礼义倍至,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能有别的非份之想?国主若真有心,不如放了戈日重华和其他无辜人等,并借此大赦国人,以示国主的宽宏大量,岂不是更好?”

    狄王冷冷道:“本王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国主不用与他多话,把人犯带上来!”

    几个狄兵押着戈日重华,推木香和赵衰上来,三人均五花大绑,反背着双手,戈日重华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地站着,被狄兵用力一推,便跪倒在狄王面前。

    赵衰和推木香却拼死站着,也不肯下跪。

    狄王向重耳道:“想必公子也知道,本王喜欢烹人肉汤,他们三人之中,戈日重华的肉羹想来绝不鲜美,烹了推木香本王又有点舍不得,不如先把你的这位小兄弟先烹了,尝尝味道如何?”

    两个武士过来提起赵衰,就要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