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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尘埃落定

    重耳见此时的戈日重华已是奄奄一息,阿如伊守在一旁,泪如雨下,口中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怒穆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赤那当着天下人的面在撒谎,你为什么不揭发他!”

    戈日重华有气无力道:“罢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报应、报应啊!我曾经为了国主之位,谋害了自己的父亲,如今我的儿子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这是我自做自受,我并不怨恨任何人。只是,我后悔当初没能多陪陪你们母女两人,让你们受了太多委屈,我心中有愧啊!”

    阿如伊抓着戈日重华的手:“你不要这么说,多年来你让我留在宫内,使我能时常见闻你的音容笑貌,你又如此宠爱咱们的香儿,这一切就够了!”

    戈日重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嘴角渗出一缕血来,永远闭上了双眼,阿如伊不禁失声痛哭。

    众人不忍卒见,纷纷转头而去。

    众人见此变故,都不知所措,狐偃将重耳拉到一边,道:“公子,如今翟国内乱,两公子打得不可开交,戈日勒又不知所踪,后事难料啊!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先避上一避,看看情势再说!”

    重耳摇头道:“赤那心狠手辣,为了夺位,不惜杀掉自已的父亲,我虽只是一个外客,也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此役不同往日,以莫貉的两万步卒对战赤那的五万骑兵,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看未必!赤那亲率的翟军至多不过五千人,其余都是留吁和林方的军队。两国人数虽众,终究难以尽力,咱们若能生擒赤那,两国必然做猢狲散!

    狐偃叹一口气,“公子既然如此坚持,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未免要铤而走险了!”

    两人将狐毛等五人叫到近前,一起商议了对策,大家分头行动开去。

    此时壕沟外喊声振天,两军杀得难解难分,莫貉的军队气势虽高昂,究竟人少力薄,经不住赤那骑兵的冲撞砍杀,渐渐露出颓势来,被赤那大军一路逼迫着向城门口退去。

    莫貉的手下向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呼叫,请求打开城门,城内只是不理。刚才刮大风时,戈日勒在几个贴身护卫的保护下,已趁乱回到了城内。戈日勒下令紧闭城门,一律人等不许放进,所以任凭外面杀得你死我活,城门只是紧闭不开。

    此时的莫貉带着几十个亲随,冲在阵前,正与赤那为首的先锋部队打杀。赤那使着一柄长刀,左右劈砍,前突后撞,剽悍异常,将无数翟兵斩于刀下,那长刀只砍得翻了刃口,赤那换过一把刀来,继续冲杀。

    赤那杀得兴起,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见莫貉过来,策马上前将刀一横,冷笑道:“就凭你一个卑微无能的庶子,难道也想与我争夺君位?”

    莫貉怒道:“父亲对你一向不薄,你竟然将他射杀,你这个狼子野心之徒,我今日要为父报仇!”

    “他身为国主,却用人不察,宠信奸佞,落得今日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既然迟早是个死,与其在戈日勒手下屈辱而死,不如我给他一个痛快!念在你我兄弟一场,你若立即率军投降,我还可饶你性命,等我当上国主,再赏你一块肥沃封地,以你的卑微身份,这已是最大的赏赐了。”

    莫貉再不说话,挥动大刀,咬牙上前,要与赤那拼死一战。

    论臂力武艺,莫貉都要稍逊一筹,几个回合下来,便被赤那迫得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此时斜刺里突然杀进一支队伍,为首的一个使长戟,一个使双锤,舞得似走马灯一样,左挑猛虎,右打恶狼,硬生生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进来,敌兵见其武勇,一时胆怯都不敢往前。

    这支队伍为首的自然是颠颉和魏犨,紧随其后的赵衰和胥臣也毫不示弱,因没有合适的武器,两人临时找了两柄马刀,挥舞着长刀,一路砍杀敌人无数。重耳则手执长剑,带领着两百人的亲卫军,跟随在后,一路杀至赤那近前。

    赤那看清来人是重耳后,道:“你小子到也命大,竟然没被乱箭射中。念在你我曾经相交一场,只要你向我投降称臣,我以后必不会亏待你,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重耳笑道:“我看你还是小心自已的性命为好,晋军已经赶往这里救援,想来也快到了,只怕你的国主之位又要落空。”

    “你少危言耸听,据我所知,晋军攻克采桑后,就一直驻扎在邑地,并未有所动静。”

    “你看看后面来的是谁?”

    赤那毕竟心虚,不自觉得往后看去,转头这一瞬间,只见一个身影从军中掠起,迅疾如鹞鹰一般,跃到赤那坐骑身后,赤那还不及转过长刀,只觉周身一麻,已被人点了穴道,接着被人从身后一把连着革甲提起,向城门口跃去。

    偷袭赤那的正是狐毛,狐毛得手后施展轻功,在马背上蓄势跃起,凌空越过众人,到达城墙下,就在狐毛抓着赤那欲坠未坠之时,赵衰眼疾手快,取下弓箭,射出三支连珠箭,牢牢地立在城墙上。

    狐毛提一口气,踩着赵衰的箭枝,施展出燕子纵云的轻功,向上连续腾跃数次,最后稳稳当当地站上了五丈多高的城墙,高高地俯视全军。

    这一变故不仅令站在城头上坐山观虎斗的戈日勒惊得目瞪口呆,连城外正在厮杀的翟军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狄人本以武力为重,以勇治国,以武安天下,此举令所有的翟人无不为颠颉等人的骁勇,狐毛、赵衰的绝世功夫所折服,只疑是天人下凡。

    见主帅被擒,两军皆停了厮杀,看向城墙这里!

    重耳跨上赤那的坐骑,来到城墙下,向不远处的留吁和林方国主喊道:“赤那已被我军生擒,身为翟国太子,赤那杀父欺君,暴戾恣逆,根本不配继任翟国国主之位,请留吁和林方两位国主万勿助纣为逆,为我翟国的长远大局计,两位国主还需另荐贤主才是。”

    千军万马顿时一片寂静,不知谁喊了一句:“国主理应由莫貉公子继任。”

    话音刚落,全军上下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莫貉,莫貉……”

    留吁和林方国主不禁面面相觑,事情变化之快让人出乎意料,两人本应赤那之邀出兵,赤那许以两国重利,两国则答应帮助攻下大都,驱逐戈日勒,助赤那登上国主之位,不想半路杀出重耳和其手下,全盘打乱了计划。如今眼看赤那许的重利已经无望,谁当上翟国国主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因此两人一时颇为踌躇,继续打吧,毫无所获,就此退兵,又心有不甘。

    莫貉也看出了两人的犹疑,遂大声喊道:“我翟国与留吁、林方交好多年,此番联手大败赤狄,两国功不可没,我莫貉虽无才,两位国主若愿意与翟国重修旧好,我们不妨坐下来商谈一番!”

    留吁和林方国主也乐得就驴下坡,遂各自收了兵,与莫貉派出的手下商议会面之事!

    城头上的戈日勒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以重耳和其手下的能耐,这五丈高的城墙根本拦不住,何况莫貉与留吁、林方已达成和解,两军若联手攻城,恐怕自己的人马连一日也抵挡不住。

    戈日勒长叹一声,走下城头,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莫貉。

    戈日勒双手擎着象征国主权利的金刀,向莫貉低头称臣。莫貉也知道国中除了自已之外,再没有人能继承国主之位,遂坦然受了金刀,带着人马入了城。宫中的大小臣僚,后妃阏氏俱到宫门口迎接,翟国的民众听闻战事已毕,也纷纷挈家带口,挨到街市上来观看他们的新国主。

    莫貉在万众瞩目下进了宫城,接受臣民的朝贺,这一日风光无限不必说他。第二日,莫貉下令,斩杀杀死戈日重华的罪魁祸首——赤那,而戈日勒主动投降献城,便免其罪责,保留左贤王之职,赐了一块偏远的封地,打发其去做逍遥闲王了。

    莫貉又令将国师和乌雅带上来,谁知宫里宫外都搜遍了,却遍寻不着,莫貉只得令人贴出告示,四处搜捕两人。

    莫貉又将戈日重华的旧臣尽数赦免,重新分配了职务,整整忙了几日,最后才将重耳召进宫来。

    莫貉令左右人等退下后,突然跪下,向重耳行大礼,重耳急忙扶住,道:“你现在是堂堂一国之主,怎可向我一个外客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如果不是公子,我莫貉怎会有今日的地位。公子不仅救了我,还救了翟国和翟国的数万子民,理应受我一拜!”

    “国主言之差矣,戈日重华当初接纳我于危困之际,又对我恩宠有加,我不过是尽力回报而已。国主能有今日的地位,是国主命中所定,于我无干!”

    莫貉再三言谢,方才起身,又唤了狐氏兄弟、赵衰、胥臣、颠颉和魏犨进来,一一进行了封赐,还赐了金银、皮革、牲口和屋宅,可谓极尽丰厚!几人谢过莫貉,别的东西都收下了,屋宅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莫貉也只得作罢。众人出得宫来,一连欢饮达旦了数日。

    赤狄经此大变,实力大大衰退,逃回国都的右贤王虽自立为王,却再也无法掌控赤狄其它的部落,一些较为强大的部落便互相攻伐,并趁机侵占赤狄原有的土地。

    这日莫貉将重耳找来,道:“我翟国本来就国小力弱,经此一役虽博了些名声在外,究竟也伤了不少元气。如今赤狄衰弱,各部落纷纷侵城掠地,我也和留吁、林方约定,谁能打下赤狄的地盘,就归谁所有。此地往东南方向三百里,有个部落名为敖中,原是廧咎如的一支部落,总共不过数万人众,一向依附于廧咎如,现今廧咎如自顾不暇,不如借此机会咱们一口气攻下敖中,收服其民,以充实我翟国的力量。我思前想后,只有你能担此重任,因此想任命你为统帅,出战征讨,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重耳推托不得,只得应承下来。

    莫貉又道:“如今我翟国国内兵粮匮乏,此番给公子的五千骑兵,已是倾其举国之力,公子这一走,国中空虚,我给公子十天之期,请公子得胜后就尽早返回。”

    莫貉又交待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事,道:“前日大娘阿如伊找到我,说要为香儿寻一门亲事。大娘的意思是与其到百里之外的其它部落去找,不如在国内找一个年轻有为之士,门第、身份皆可不论,只要是香儿中意的就可。大娘觉得公子手下的赵衰是个不错的人选,所以特意来请我作主,我觉得还是先问下公子的意思!”

    重耳一时语塞,支吾其词,莫貉看出些端倪,道:“莫非赵衰已有了意中人?”

    重耳只得将赵衰和念枝之间的事约略说了,莫貉道:“如此说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可惜了香儿一片女儿情深,此事我也不好对大娘直说,且放些日子再说吧!”

    重耳从宫中出来,回到府邸,将莫貉命自己攻打敖中之事向狐偃说了,狐偃笑道:“我早听说敖中原是廧咎如的一个旁支,地处偏隅,一向依从于廧咎如,到也安稳。敖中国主有两个女儿,长得貌美如花,国主视其为掌上明珠,至今不曾出嫁。莫貉此番让你去攻打敖中,莫非另有深意?”

    “舅父太多心了,如今的赤狄威风不在,晋国占领了采桑,狄国各部也纷纷效仿,侵掠其地,此时正是翟国重振旗鼓,增强国力的好时机。敖中与翟国接邻,若能将敖中就此收回翟国,正是再好不过。廧咎如现今自顾不暇,必定难以出兵救援,国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狐偃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向重耳道:“父亲前日来信说,要大哥回晋国一趟,有要事相商,此番去敖中我和你大舅都不在你身边,凡事需格外小心,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将此锦囊打开,或许可解公子的危困。”

    重耳答应了,仔细收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