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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无亏兵变

    平戎也告辞了出来,到外面见了重耳,两人一同坐马车回府。重耳见平戎脸上泪痕未干,知道她今日经历非同寻常,也不多问,只将平戎揽入怀中,轻抚其鬓发,以示安慰。

    两人回到府中,见狐偃正在前厅和一帮兄弟们商议。狐偃向重耳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刚从宫中打探了一桩消息,你也来听听。”

    平戎先回房去,重耳坐下后,狐偃道:“你知道,不多日前齐候让齐无亏率领齐曹联军攻打厉国,救援徐国,今日徐国传来了消息,楚国根本没有回援去救厉国,而是直接去了徐国,在娄林将徐军打得一败涂地。”

    先轸问:“这就奇了,厉国是楚国的同盟国,国小力弱,一向依附于楚国,楚国不先回救厉国,难道不怕联军直接将厉国灭了吗?”

    狐偃道:“纵观楚国以前所作所为,对以齐国为首的联军颇为忌惮,轻易不会和联国交锋。此次楚国毫不避讳联军,依我看,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楚王已经得知这次联军出兵的计划和联军真正的实力。齐侯此次伐楚,通过牡丘之会,对外宣称七国联军,兵力二十万,实则出兵只有齐曹两军,通共不过五万,虽然一路声势浩大直奔厉国而去,实则根本没有做好攻灭厉国的准备,不过是想通过攻打厉国,让楚国从徐国回救厉国时,打他个措手不及,让楚国知难而退,只要能让楚国从徐国撤兵,联军便完成了任务,而楚国显然已经得知了联军的计划,如何还会将联军放在眼里。”

    先轸道:“会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

    “齐候年老,将出兵一事交由几位公子安排,无亏领兵,齐昭联络,齐元补给,先不说这几位公子之间互相掣肘,难以调度,就是剩下三位没有参战的公子,恐怕也是不愿见到无亏他们得胜而归的,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走漏风声。”

    胥臣道:“恐怕还有一层,如今的诸侯国中,多有国家表面臣服齐国,暗地里却与楚国互通款曲的,听说郑国和许国首鼠两端,已数次派人向楚国请求和解,不过迫着齐侯的压力没有公开向楚国投降罢了。此次诸侯国迟迟没有出兵,恐怕也是见齐侯力衰,霸主之业已力不从心,所以都按兵不动,观望而已。”

    先轸叹道:“可惜齐侯一生霸业,北征山戎,南抗荆楚,从来战无不胜,此番救援徐国不成,是称霸以来的第一次败北,恐怕天下诸侯又要望风而动了。”

    赵衰问:“齐侯怕是不会甘心就此败给楚国,不知他接下来又做何打算?”

    狐偃道:“听说齐侯让无亏即刻领兵,改道去楚国,准备与徐国合兵攻打楚国的英城,以报娄林战败之辱。”

    先轸道:“这英城可就是当年的英国,因为投靠齐国而被楚国灭国,后来成了楚国的一个城邑?”

    “正是,当年齐候拉拢包括英国在内的南边诸多小国,与其结为同盟,试图扼制住楚国北上的趋势,楚王自然不会甘心坐以待毙,不断出兵攻伐这些小国,数年之内就把他们全灭了,而齐国因为与这些国家相隔太远,无法及时救援,只得眼睁睁看着楚国的地盘在荆南日益扩大。”

    先轸道:“如今齐候年老,齐国衰退,恐怕楚国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出兵攻打徐国,以试探中原诸候的实力。”

    狐偃道:“齐小白之后,恐怕数年内中原再难有人能与楚王抗衡。”

    众人叹息一番,又议了一回便散了。

    齐侯本已年老体衰,加上近来遭遇诸多变故,便一病不起,宫中医官皆束手无策,连专门给齐侯烧炼丹药的玉真人也不辞而别,云游四海去了。

    这日重耳正在房中,看着平戎捣红花,调胭脂,平戎先将红花放在瓮中,用木椎细细地捣了,然后放在布袋中,一点点地绞去黄汁。

    重耳问:“这个晒干了就能做成胭脂?”

    平戎横他一眼,“这才不过百步之行起了个头,绞干以后还要用馊饭水淘洗两遍,然后把红花再捣匀了,摊在竹席上,放太阳下晒干。这才是花粉,还用不得,接下来还要做英粉,需用精白米加水研细了,将白米汁倒进绢袋子,过滤至另一瓮中,再加水研磨,如此反复数次,最后将米汁倒入另一容器中澄清,捣匀了,将厚布盖在湿粉上,等湿粉阴干了……”

    不待平戎说完,重耳道:“依我说,若要费这般手脚,这胭脂不用也罢,夫人已是花容月貌,既使用了胭脂也不能让夫人再增色一分了!”

    “你少油嘴滑舌的,前儿我用了胭脂,你不是还说好看?”

    “那夫人也不用亲自动手,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去做就可以了。”

    平戎叹一口气,“现在不比往日了,前两日我进宫去探望君父,不是我咒他,他的病是越发不好了,只怕往后是挪日子的时候多。没了君父的赏赐,咱们今后的日子自然不能再象现在这般,少不得要紧衣缩食,省些用度才行。”

    “齐候的病医官怎么说?”

    “医官说齐侯平日吃玉真丸,已经疴沉了不少固疾,又加上纵情酒色,早已把身体虚耗尽了,如今不过用些提补之药延命罢了。”

    平戎顿了顿,“我看齐国的霸业竟是无以为继了,君父子嗣众多,却没有一人可以当此大任的。”

    重耳道:“任他是谁继任齐国国君,我只与夫人厮守就是了。”

    “你到齐国来就为了娶妻安室么?”

    “能当上国君固然是好,但若能安其家室,家中有爱妻如此,就是日日箪食壶浆,又有何妨?”

    两人正说着,狐偃差人过来请重耳到书房说话,眼见快到戌时,已是夜深时分,狐偃这个时侯来唤,重耳微觉诧异,遂打着灯笼来到书房,见狐偃脸色凝重,正坐在炭盆旁,对着炭火沉思,暗红的火光映衬着狐偃的脸,重耳发现舅父的脸上增添了许多细密的皱纹。

    重耳在狐偃身旁坐下,轻轻唤了一声:“舅父。”

    狐偃抬起头来,目光深邃,看着重耳道:“我刚刚从宫里回来,公子可知道,齐无亏突然领兵回来,把宫中闲杂人等全部赶了出来。”

    重耳一愣,“齐无亏不是带兵去攻打楚国的英城了吗?”

    “齐无亏得知齐侯病重的消息,英城也不打了,直接带兵从徐国返回了临淄,如今他已让易牙控制了宫城,将宫城中的百官卿士、连着宾客、工匠等全部赶了出来,不许人员随意出入。”

    “齐无亏难道是要发动政变,逼迫齐候退位,然后改立自己为国君?”

    “现在看来怕是如此。”

    “可是齐侯还在病中,齐无亏不思侍奉汤药,却布下兵马,准备起事,未免太让天下人心寒!”

    “为了争王夺位,父子兄弟相仇相杀,这是古来就有的,齐无亏暴虐不仁,做出此事也不足为奇。”

    “依舅父看,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狐偃叹道:“咱们原指望齐小白能助咱们一臂之力,回到晋国,看来终究不能如愿,咱们少不得另寻他法。在齐小白的几个儿子中,齐昭最为贤德,又是世子,理所应当成为国君,咱们若能帮助齐昭登上国君之位,对咱们的将来大有裨益。如今正值齐国朝局动荡,我看公子与其在府中闲着,不如投靠到齐昭门下,若能为其献力献策,到也不失明智之举。”

    重点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些话,直到打过三更,重耳才回到房中,见平戎已经在床上睡着,重耳轻手轻脚地在平戎身边躺下。

    第二日,平戎照例进宫去探望齐小白,却见城内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城门口也增加了不少守卫,宫门口还贴出告示,称齐侯有令,所有人等都不得进入宫城打扰国君养疾。平戎原想请卫兵进去通报一声,但见这些执戟的卫兵个个虎狼一般,杀气凛人,平戎只得打消了念头,回府里来。

    这日重耳正与兄弟们商议齐国的政局,接到门人的禀报,说齐商人前来拜访,重耳与齐商人素无来往,得此消息颇感意外,亲自到门口迎接。

    重耳将齐商人迎进正堂,齐商人坐定后道:“晋公子来齐国这么长时间,在下到现在才来拜访,真是失敬!”

    重耳也不免一番客套应付。齐商人道:“晋公子的贤名我是早有耳闻,其手下又有诸多能人异士,以晋公子之才,不做出一番惊世之举岂不可惜。听说晋公子来我齐国后一直无所事事,不如到我府上效力,为我等出谋划策,我必将晋公子等奉为上宾。”

    重耳道:“多谢公子抬爱,在下一流亡之人,能得齐国收留已是万幸,哪里还敢谈什么惊世之举。在下手下虽多有些歪才,也都是草莽之人,到了公子府上怕徒惹众笑。”

    “晋公子不必过谦,眼下齐国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君父久病不起,齐无亏勾结易牙和竖貂,把住了宫城,不让任何人出入,我等有心想在君父跟前尽孝都不能,也不知君父的病况到底如何,我是心急如焚,只恨不能代父受病啊!”

    “公子一片仁孝之心,众人有目共睹。”

    “可恨那齐无亏,因他是君父的长子,我等才称他一声长兄,平时让着他三分,不想他竟置齐国大业于不顾,从徐国私自撤军,勾结佞党,霸住宫室,图谋不轨,只恨君父一生英明,却未能识破他的真面目。”

    重耳只得点头称是。

    齐商人又道:“不瞒晋公子,无亏手下虽有五万兵力,论单打独斗,齐国没有哪一位公子能与之匹敌,但我们几个若联合起来,别说无亏,就是齐昭也无法与之抗衡。晋公子若能为我效力,从此更没有人敢轻视你,不知晋公子意下如何?”

    重耳却一味以言辞推托。

    齐商人只道重耳还没有拿定主意,坐了片刻,起身道:“晋公子若考虑好了尽管来府上找我,我此来匆忙,不曾备得见面礼,只带了一件小礼物,奉上晋公子,聊表寸心而已。”

    齐商人让人将礼物带上来,只见从外面娉娉婷婷走进一个人来,向重耳行礼毕,抬起头来,却是安娘。不待重耳说话,齐商人便告辞出府去了。

    重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到是安娘先开口道:“公子别来无恙,不知赵将军可还安好?”

    重耳这才问起安娘原委。原来自念奴死后,关于念奴和齐小白的传言沸沸扬扬,重耳将念奴带进宫去一事也流传开来,重耳被众人传为寻花问柳的狂浪之徒,齐商人听说后便用一万银钱把安娘赎出女娃馆来,想将她送给重耳。

    安娘原以为齐商人要将自已带回去纳为小妾,想一死了之,又想临死前再见一面赵衰,正愁肠百结间,不想齐商人用马车将自已送来了这里,当真是意外之喜。

    重耳只得先将安娘安排在府内住下,然后过来找赵衰商议。

    重耳道:“安娘既已到得府上,不如赵兄弟就将她留在身边。咱们离开翟国已有年余,子余弟形单影支的,找个人在身旁服侍,将来伊格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赵衰连连摇头,“万万行不得,我随公子流亡在外,生死难定,万一有个不测,岂不是连累安娘一生?”

    “那你就忍心辜负安娘的一片真心?”

    赵衰叹道:“相知何必一定要相守?我已亏欠伊格甚多,怎可再负他人?”

    重耳只得作罢,回房与平戎说了。平戎道:“不如我就将她收到房里,名为婢女,实则当滕女养着,总不会为难她,以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再把她嫁了。”

    “如此甚好,难为夫人想得周全!”

    平戎便将安娘收在身边,平时只让她做些针钱,闲了两人坐在一处说话解闷,到比燕儿还亲近。

    重耳自然知道齐商人想拉拢他,但他一来不屑于齐商人的为人,二来决定听从狐偃的建议,投靠齐昭,便将兄弟们叫过来商议,大家都同意投到齐昭门下,帮助齐昭对抗齐无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