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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息妫显灵

    重耳等人还是第一次坐船,颠颉和魏犨刚开始还觉得颇为新鲜,不到半日,便恶心呕吐起来,只得躺在铺上,空有一身气力却使不上劲。

    重耳站在船头上,眺望远处的景色,此地应已进入楚国境内,只见河水涛涛,船头扬起数尺碧浪,无尽的波浪你逐我赶,一路滚滚向南,河水拍打着两岸的柳堤,远处山势连绵,秀嶂叠翠。

    楚国的山并不似中原的大山那般峻峭雄伟,多了一份平缓静秀,山倚靠着水,水滋润着山,一眼望去,大片的绿色泽野,无人耕种的水田荒地,一直漫延到天际尽头,落日下,偶有几只大象、麋鹿,犀牛缓步走过,留下一两声悠长的哞叫声。

    重耳正对着大好河山感慨不尽,船突然不走了,再看河道上密密挨挨的几十条船,一齐停了下来,船夫和商贩们都挤到外面来看究竟。

    毛不遗找人到前面去打听,不多时毛不遗回来向众人道:“今日任得这般不巧,息夫人显灵,作起风浪来,将一条船弄翻了,死了不少人,那船如今横在前面的河道中,需要众人到河边的息夫人庙献过祭品以后才能通过。”

    重耳问:“咱们莫非已经到了息国故地?”

    毛不遗道:“正是,楚文王当年灭了息国后,在这里设了县,现在称为息县。”

    重耳自然知道息夫人的来历,只有颠颉听得一头雾水,问:“息夫人是谁,难道是水里的一只大鼋?”

    众客商听了都好笑,先轸道:“难怪息夫人要显灵,听了颠兄的话气得不从水里返魂才怪。”

    重耳道:“我等都知道当年楚文王灭了息国,抢了息候的夫人息妫到宫中做夫人,可对后来之事却不甚了了,不知息夫人为何到此地显灵?”

    毛不遗道:“外人都只知道息妫做了楚文王的夫人,却不知她是怎么死的。听说楚文王灭了息国后,并没有杀掉息候,而是将息候囚禁了起来,息候见自己的国家没了,夫人又被楚文王抢去,便寻了个机会偷跑出来,回到息国故地,投淮水而亡,息伪闻知此讯,痛不欲生,遂也投了淮水追随亡夫去了。”

    毛不遗说完就安排人去息夫人庙祭祀一事,颠颉还是不明白,缠着先轸问息夫人是何许人。先轸只得拣大概说了,原来这息夫人名叫息妫,原是陈国人,嫁给息国国君为夫人,一日息妫回陈国探亲,路经蔡国,顺路去探望嫁给蔡君的妹妹。

    蔡国和息国本是同盟国,又互相连姻多年,蔡君便设宴款待息妫,宴席上见息妫美艳,便出言调戏息妫,息妫一怒之下回到息国,向息候哭诉蔡君的无礼。

    息候愤慨不已,一心要报复蔡君,但息国只是一个小国,无法与蔡国相抗衡,息候思来想去,想出一计,他找到楚文王,请楚国假意出兵讨伐息国,然后自己向蔡国求救,趁蔡君出兵救援时,让楚军埋伏在路上,打蔡君一个措手不及。

    楚文王见此事于自己并无不利,便如约行事,果然大败蔡军,还生擒了蔡候。蔡君被楚文王囚在牢中,方知是息候设计陷害自己。

    蔡君深恨息候背弃同盟国的情谊,寻思要报复息候。蔡君一面让手下人带了宝物向楚文王求情,一面在楚文王面前极力夸赞息妫的美貌,说得楚文王怦然心动。

    楚文王便带兵以巡游之名来到息国,息候宴请楚文王,楚文王指名让息妫出来倒酒,息候推不过,只得从了楚王。楚王一见息妫,果然如蔡君所说的美貌无双,顿时美酒佳肴都觉食而无味,一席终了,第二日过来,楚文王请息候到宫外游玩时,寻了个罪名就将息候拿下,然后让人进宫抢了息妫,带回楚国,封做了夫人。

    颠颉听得连连挠头,道:“让敌国出兵攻打自己,再借机偷袭前来救援自己的盟国,这是什么兵法,我老颠闻所未闻。”

    先轸道:“蔡君纵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息候为了一个妇人,假借楚王之手,以诡诈之术行穷兵黩武之事,这是举全国之力泄一已之私愤,结果遭此大辱也是不足为奇。”

    这里正说着,船夫已将船靠了岸,用锚拴住了,毛不遗带着客商们上岸去,到不远处的息夫人庙去祭祀。重耳一行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息夫人庙建在一个三岔河口的小城镇上,往来的船口都要经过这个河口,顺路到城镇上歇脚,买些日常物品。城镇虽然不大,到也十分热闹,除了做小买卖的,客栈酒肆也不少,还有不少佩着剑,戴着斗笠的江湖人士在镇上穿梭往来。

    重耳跟着毛不遗来到息夫人庙前,这庙以茅茨为顶,石堆泥砌,极简陋的样子,无任何特别之处,庙门口的场地前却站着十几个汉子,俱是五大三粗,光着膀子,腰胯砍刀或斧子之类,一看便是江湖中人。那条沉掉的船也已被拖了上来,放在场地中央,地上几具淹死的尸体,排成了一列,放在庙门口。

    一众客商上前,无不恭恭敬敬地向大汉献上贡奉之物,客商身上没什么钱财,贩卖梨枣瓜果的,就献上瓜果,贩卖丝绸布料的,就献上布料,贩卖木料竹器的,实在没什么好给,就买两对鸡鸭之类的献上。

    毛不遗一行在蔡国买进了不少香油、脂粉和红花,因此献上了不少头油和香料,然后进庙去,在息夫人的泥像前敬了香。重耳见那泥像斑驳破败,缺眼少鼻,几乎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暗想息夫人若是这般模样才怪。

    毛不遗献过香后,走出庙来,向几个大汉又躬身行个礼,才转身要走,颠颉嚷道:“这几个便是息夫人显灵,将船打翻后淹死的客商吗?我看他们个个鼻青眼肿,身有淤伤,哪里是淹死的,分明是被打死的。”

    那几个大汉闻言恶狠狠地朝这里瞪来,毛不遗忙拉了颠颉出去,一行人回到船上,颠颉被人强拉着,十分不快,道:“你们拉着我干什么,我老颠还怕那几个毛贼不成?这哪里是什么息夫人显灵,分明是土匪拦路抢劫。”

    毛不遗道:“这位兄弟今天差点惹了大祸,这里是楚国,可不是你们晋国,万一惹得江老大不高兴了,别说是息夫人显灵,就是老天爷显灵咱们都只能认下。”

    重耳问:“江老大是谁?”

    “从进入淮水开始,就全是江老大的地盘,要想在水上行船,一要看风浪,二是要看江老大的脸色,这是此地的规矩,往来经商的都懂,一丝也错不得的,前面那条船估计是初来乍道,坏了规矩,没有向江老大上贡,因此惹怒了江老大,你们是外地来的,千万不要多话,过了这一段也就无事了。”

    众人回到船上,因天色已晚,便停船一晚,准备明天一早再动身。晚间,颠颉见众兄弟都睡了,悄悄过来将魏犨摇醒,道:“老魏,今天的事我越想越不服气,那个什么江老大,不过一句息夫人显灵,就夺了一船人的性命,还让这么多客商心甘情愿的上贡,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不如咱们去探他一探可好?”

    魏犨本也是个好事的,便道:“我也正有此意,我看那息夫人庙大有可疑,咱们就去庙里探他一探。”

    两人遂悄悄溜下船,往息夫人庙来。是夜,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来到庙前,场前已是空空如也,人和船都已不知所踪。魏犨点起火折子,两人摸进庙去,庙里除了那个破败的泥像外,也是空无一物,魏犨忽觉脚下一绊,低头一看,地上几具尸身,原来那白天场外的几具尸体已经搬到了庙里。

    魏犨暗骂一声,两人又来到后房,这里只有一些香烛蒲草等物,屋角放着几张草席和破褥子,两人一通翻找,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魏犨忽听后院传来轻微的响动,几个纵身来到后院,见这里树影憧憧,黑暗中也辨不清所以,那响动似乎是从围墙边发出的,魏犨奔到围墙下查看,忽觉身后凉飕飕的,魏犨转身过去,见一面目狰狞的女鬼,身穿白衣,从树上倒挂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犨,披散一头长发,张牙舞爪地向魏犨袭来。

    魏犨大惊,向后退开两步,正要拔剑,那女鬼口中伸出一条黑色的舌状物,直向魏犨面门而来,魏犨伸手去抓,只觉掌中之物冰冷至极,黏滑一片,依稀还蠕动着,魏犨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舌头,分明是条扭动的蛇。

    魏犨虽然一身武艺,最怕的却是蛇虫之类,此刻又是猝不及防,惊慌之下真把面前的女鬼当成了息夫人显身,吓得转身就往庙外逃,没走几步,就和颠颉撞了个满怀。

    颠颉道:“魏老弟,看你这般惊慌,莫非是撞了鬼了?”

    “此地留不得,邪气太重,咱们还是回去为妙。”

    “老子到现在连个鬼影都没看见,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魏犨不管不顾地拉着颠颉往外走,走到门口,刚才还黑漆漆的庙内已燃起了灯烛,十几口大汉就站在堂上,一脸阴沉地看着颠颉和魏犨,昏暗的烛火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拉长了,照映在千疮百孔的墙上,如同鬼魅一般。

    为首的一人脸上有条从额头到耳根的刀疤,冷冷道:“这小子白天就在庙里贼头贼脑,我知道他定不是什么好茬,果真晚间叫了帮手闹事来了,你们以为这息夫人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颠颉常被人骂说鲁莽从事,杀人不眨眼之类,那到也罢了,如今听说‘贼头贼脑’几个字,顿时就恼了,怒道:“我老颠想去哪就去哪,别说你这个破庙,就是狄王的宫城,齐小白的寝室,老子还不是想去就去的。”

    “当真是大言不惭,齐小白的寝室,你小子做梦都进不去吧。”

    颠颉说罢就挥舞着一对铜锤,朝为首的刀疤脸撞去,一招开天辟地,气势惊人,将庙内的梁柱震得簌簌抖动。对手吃了一惊,躲过一招后,各自抽出兵刃,将颠颉和魏犨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轮流出招。

    这些人兵刃各异,有使铁棒的,有使剑的,也有使斧,使刀的,身法和武功也大相径庭,但与一般匪徒的轻率冒失、毫无章法不同,数十人轮番上阵,配合默契,一人出现险情,左右上前相助,且这些汉子内力俱是不弱,剑刺斧劈,棒打刀砍,或退或进,时避时攻,招招都得法自如,绝不是两人以前遇见的一般打手。因此颠颉和魏犨与众人打了十几个回合,使出了全力,竟占不得一丝上风。

    刀疤也不料两人的武功如此之高,能够在他们手下走上十几回合而不落败的,今日是头一回遇到,惊异之余也生出几分钦佩。

    魏犨和颠颉见久攻不下,心里焦燥起来,魏犨使出一招天玄地黄,剑锋陡转,撩出一片圆形的剑光,向对手直挑过来,对方一人不及闪避,被剑锋刺中手臂,剑气所到之处衣衫尽裂,那人把持不住,长剑脱手。

    魏犨正欲追上前,一剑结果他的性命,左右两个汉子及时截住,一个攻魏犨的面门,一个袭魏犨的下盘,魏犨只得抽身回来应付两人。

    刀疤见有人受伤,一声唿哨,片刻又从外面涌进十来个人,其中一人光着臂膊,颈间缠着一条云斑黑纹的大蟒,那人轻捏大蟒尾翼,大蟒受到了指示,蠕动着身子,向前探着头,朝魏犨吐着信子。魏犨虽还未和此人交上手,已是浑身寒毛直竖,握剑的手渗出了冷汗。

    此时就听外面一声大喝:“你们两个,怎么出来找乐子也不叫上我。”

    说话的正是先轸,原来魏犨和颠颉刚才溜下船时,惊动了船上的客商,有人跑去通知毛不遗,毛不遗又来找重耳,重耳知道这两人半夜跑出去必定是惹事去了,便带上众位兄弟赶来,只留介子推和壶叔在船上看守。

    魏犨和颠颉见来了帮手,精神一振,全力施展开去,将兵刃使得虎虎生风。

    刀疤道:“既然你们的帮手都来齐了,今日让你们一同见息夫人去。”

    刀疤一声令下,对方直奔重耳一行而来,先轸和赵衰挡在前面,狐偃和胥臣一左一右将重耳护住。

    重耳提了剑要上前帮忙,胥臣拉住道:“公子,我看这伙人武功不弱,并非一般匪众,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重耳不理会胥臣,上前与一使长鞭的青年男子战在一起,果然几回合下来,重耳便左支右绌,颇感吃力,这楚人的招式不似中原人,中原人的武功都有固定招式,一招一式皆有迹可循,两人相斗以内劲为主,往往内力强劲且出招迅捷的一方胜出,而这楚人的武功根本无固定招式,奇招险招频出,招招只为夺人性命,重耳根本没见过这等打法,一时只得以防守为主,即使见对方破绽频露,也不敢贸然抢攻。

    赵衰和先轸也是以一敌三,全力应付,不敢分心,胥臣和狐偃一边与对方交战,一边护着重耳的安危,根本施展不开,所以双方战了几个回合,重耳这里渐渐落了下风。

    重耳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忖道:这两人惹祸不小,不知我重耳还有没有命能逃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