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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周朝公主

    到了五月初一盟誓的这一天,陈国国君也到了,匆匆来见重耳,重耳不悦道:“陈君为何姗姗来迟啊?”

    “请晋候见谅,陈国距离践土路途遥远,来的路上,又遇到风浪,停了两天船,所以来得晚了些。”

    “你既然来晚了,就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最后一个进行盟誓吧。”

    陈君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先退下。

    此时重耳已让人布置好祭坛和一应用具,率领诸候国国君一起到数十里外,迎接周天子。不多时姬郑坐着车驾而来,众诸候将其迎入行馆,姬郑在正殿内入坐,命左卿王子虎当着诸候的面,宣读册命,任命重耳为诸候之长,以后天下之国,若有邪慝,皆可征伐。

    重耳躬身接受册书,众诸候国君一齐道:“我等愿以晋国马首是瞻,听从晋候号令。”

    重耳又率领国君依着周朝的礼仪,向姬郑行拜见之礼。

    自从姬郑任国君以来,前来洛邑拜见的诸候已是寥寥无几,即使是每年例常的贡奉,也时有时无,此番的践土之盟,难得这么多的诸候国君,齐聚一堂,向姬郑又是参拜,又是献礼,姬郑心下大喜,也赏赐了国君们美酒佳肴,又说了一番赞赏鼓励之语,才摆起金鸾驾,起身回洛邑去了。

    重耳等人送走姬郑后,便带领着国君,来到祭坛,行盟誓之礼。

    三尺多高的祭坛上,已经摆好了祭案,香烛,茅草等物,一头膘肥体壮的公牛,洗刷得浑身油光黑亮,拴在一旁。祭坛下,国君们按着爵位各自站定。鲁国与宋国是公爵国,排在队列前面,又因宋国是殷商后裔,按照礼遇贵宾的旧例,排在首位。

    齐国虽然只是候爵,因是姜姓外姓国,按照宾客之礼,排第三;蔡国是候爵国,排在第四;郑国,伯爵、排第五;莒国,子爵,排第六。因卫武只是一个摄政,排在第七,而陈国来得最晚,虽然是帝舜之后,候爵之国,重耳却让他排在最后。

    对此安排,郑踕心中十分不满,自忖重耳欺人太甚,自己是王室卿士,诸候大国,却排在小小的蔡国后面,只是面上不好发作而已。

    晋重耳率先登上祭坛,典祀官牵过牛来,割下牛的耳朵,将牛耳放入托盘中,递给重耳。重耳拿起牛耳,将牛血滴入耳杯中,然后饮下,诸候国君按着次序登上祭坛,取过耳杯,一一饮下,然后齐声道:“我等愿尊奉盟主,共守盟约,永世不怠。”

    众人盟过誓后,退回行馆中,重耳又请诸候国君观看晋军操练,大家自然对晋军的训练有素交口称赞,到了晚间,重耳与众人饮宴一番,将近二更才回到屋中,门人报说王子虎前来求见,重耳命将王子虎请入。

    王子虎作礼道:“恭喜晋候,晋候今日可谓是功成名就了,践土之盟,会集天下大国诸候,比当年齐桓公的葵丘之盟有过之而无不及,晋国从此便是真正的中原霸主了。”

    “这全仰仗周天子的教化相助,请代寡人向天子致谢。”

    “外臣此来,是为转达周天子的话,天子有一事有求于晋候。”

    “天子有令,寡人奉行就是,哪里当得起有求一词。”

    “晋候也知道,多年来诸候国自求扩张,对周公定下的诸多礼节早已不再奉行,如今天子见诸候国君重集王畿之地,十分高兴,想借此机会召国君们重修周公时的旧约,歃血盟誓,到时还要请晋候作个表率,不知晋候觉得如何?”

    重耳沉吟着道:“天子既有此意,寡人奉命就是。”

    王子虎退下后,第二日过来,重耳将诸候国君召来,细叙了王子虎的意思,国君们也没有不同意的,重耳便带领国君来到洛邑,一起参拜周天子。

    姬郑大悦,命王子虎和众国君在太庙举行盟誓,王子虎宣读盟约,无非是尊崇王室,和睦修缮,有背此盟者,神灵不容,军队覆灭,国家不存,祸及玄孙等等。

    晋重耳率众人喝下牲血,立下誓言,盟誓完毕,姬郑又大摆了几日宴席,数日过后,晋重耳向姬郑辞别,率军回到晋国,诸候国君也辞了回国去。

    重耳临走时,姬郑命人将公主也送了过来,重耳带着公主的马车一起回到绛城。

    朝臣大夫们出城来迎接,晋国民众也都扶老携幼,相迎于道旁,有向军队赠粮米的,有赠壶浆蔬果的。重耳也走下马车来,向民众拱手致谢,从入城到进入宫城的这一段路,重耳的车驾行进了大半个时辰。

    进了宫城后,重耳在太庙对有功的将士进行了封赏,以狐偃和先轸为首功,赐予封地,其余人等按照军功,赏赐银钱或官爵不等。先轸又举荐了城濮一战中立下不少功勋的荀林父,重耳念及他的父亲荀息,虽自尽而亡,却不失为一位忠义之士,便将荀林父提为大司寇。

    重耳在太庙摆了三日宴席,犒赏军士,这才回到后宫,至此,从重耳伐曹到这次返回绛城,已有一年有余。重耳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往后宫走来。

    重耳本想先去明光宫和含寿宫看望平戎和沁格,走了几步,想想不妥,自己一年未归,应该先向怀嬴通报一声,便又折返来,往建章宫去。

    怀嬴听说重耳来了,到宫门口迎接。重耳道:“夫人不必多礼,寡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怀嬴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道:“两位姐姐协助臣妾,依例治理后宫,宫人们也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宫中一切安好如常。”

    “那寡人就放心了。”

    重耳在席上坐下,怀嬴让人奉了菊花茶上来,道:“主公这次大胜而归,还被周天子奉为诸候之长,臣妾深为主公感到高兴,也不枉主公辛苦治理国家这么些年。”

    怀嬴语气虽然波澜不惊,短短数句,重耳却听得出她语中的恳切之意,心里一暖,微微颔首。此时公子欢也来建章宫向怀嬴请安,见了重耳,忙下跪行礼。

    重耳见半年不见,公子欢黝黑了不少,身形却比以前更加强壮,知道他去秦国协助攻打鄀国一战以后,必是多了不少历练,便道:“欢儿此去秦国,参加伐鄀之战,一路多有辛苦,可有什么收获?”

    公子欢道:“儿臣此去秦国,见到了秦国的名相百里奚,骞叔,听其论道伐谋,儿臣得益良多,只可惜对鄀国一战,秦国大获全胜,儿臣却未能帮上什么忙,儿臣深觉不安。”

    “有所获益就好,欢儿年纪尚幼,带兵作战一事,绝非数日之功,不可贪图一时快意,为君之道,首先应为用人之道。你也不小了,寡人也该为你指派一位太傅,让你好好学习六礼。”

    重耳又向公子欢询问了关于秦国的事宜,公子欢一一作答,重耳颇为满意,公子欢退下后,重耳向怀嬴道:“看来秦国对欢儿也颇为照顾,寡人若立了欢儿为世子,想来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怀蠃含笑不答。

    两人默然坐了片刻,怀嬴道:“主公新娶的那位洛邑来的公主,臣妾安排她住了永信宫,主公看可好?”

    “你不说,寡人到差点忘了此事,一切夫人看着办就好。”

    “只是该给她什么位份好呢?”

    “她初来乍到,年纪尚轻,又无子嗣,就给她一个嫔女的位份吧。”

    怀嬴犹豫着道:“可她毕竟是周天子的女儿,王室正统的公主,给她一个嫔女,会不会太低了?”

    “无妨,若一来就给了她次夫人的位份,今后只怕会更骄纵了去。”

    怀嬴点点头,重耳又道:“如今天下既定,寡人又刚刚回宫,夫人可在后宫摆桌宴席,召了平戎和沁格一起,咱们今晚也畅饮一番。”

    “那是自然,但今日不宜,主公既然娶了公主,总不能让她第一日就独守空房,今晚主公还是先去永信宫吧。”

    重耳想想也有道理,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往永信宫来。

    怀嬴送到宫门口,开口道:“主公……”

    怀嬴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重耳也不在意,转身去了。

    重耳来到永信宫,不待门人进去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这永信宫处于六处宫所最西面的一所,宫苑却是最大的,早年曾经是薄姬住的地方,因薄姬不爱花草,因此园内多开辟菜畦蔬圃,遍种果树。

    重耳才进了门,便听见数声娇叱,紧接着一片笑闹声从前庭传来。重耳走近了,才见数十个女扮男装的宫女,身上穿着甲衣,腰间佩着木制的刀剑,分成两队,正在列队行走。

    走在最前的一女子,身穿革甲,手拿长鞭,口中发着号令,显然是为头的,宫女们虽然跟着号令踏步往前走,却都暗自握着嘴笑,红衣女子一脸严肃,几次三令五申地喝斥,宫女们却犹是笑得乐不可支。

    为头的女子一声喝令停步,向右齐转,宫女中有个人却转错了方向,转向了左面,与另一宫女头对头撞了个正着,两人头上的弁帽也因此掉落下来,披散了一头秀发。

    宫女们至此再也忍不住,纷纷扔了刀剑,笑作了一团,为头的女子扬起了鞭子要打,却终究没落下手去,宫女们更是捧着肚子,笑得气咽声喘。

    此时重耳走到跟前,宫女们顿时禁了笑声,纷纷整衣理鬓,垂首站立一旁。为首的女子恨恨地骂了一声,“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然后也过来向重耳行礼。

    那女子道:“妾身杜祁,参见主公。”

    “你就是周朝公主?”

    “不知道主公会在这时候过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重耳见那女子长得肤色略黑,但是五官小巧玲珑,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清澈,透着机巧,让重耳想起了当年的凌霄公主。

    重耳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妾身正在教导她们如何列阵操练,谁知她们顽劣不可教导,根本无视妾身定下的军纪。”

    重耳也觉得好笑,便道:“列阵操练,上阵杀敌是男儿的事情,你让她们学习操练,不过拿来当消遣娱乐罢了,如何能当得了真的?”

    不想杜祁正色道:“妾身可不是练着当消遣的,戎狄女子上阵杀敌的多了,为何妾身就不能训练一支女队出来,即使不能上阵杀敌,也可让她们做我的贴身禁卫。”

    重耳不欲再谈此事,道:“寡人还是第一次来永信宫,你难道准备让寡人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杜祁转瞬而笑,“妾身光顾着说话,却忘了请主公里面坐了。”

    杜祁遂请重耳进大殿坐了,自己在旁边陪坐。

    重耳指着她的革甲道:“你能不能把那个脱了,否则寡人觉得自己不是来后宫,到象是在军营一般。”

    杜祁笑着将甲衣和头盔脱了,这才露出女儿家的窈窕曲线来。

    “听说主公刚刚做了诸候之长,中原霸主,连天子都要敬主公三分,妾身还以为主公是个多威严的人,原来主公这般和善可亲,让妾身觉得好象和主公早就相识了一般。”

    重耳又想起了当日和凌霄公主在赤狄的那些往事,心中颇有些感慨,又看杜祁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脸青春年少,无牵无挂的模样,便问起她的身世。

    杜祁道:“其实妾身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妾身的娘亲是陆浑戎部落首领的女儿,听说刚嫁给父王的时候,颇得父王的宠爱,后来父王又娶了狄国的公主为王后,就把娘亲冷落到一边,娘亲一怒之下就离开洛邑,回到陆浑戎去了,却把妾身留在了洛邑。所幸父王待我也不薄,把妾身过继给宫里一位无后的姑妈抚养,妾身何其有幸,又能嫁到晋国来。”

    “那位狄国的公主,可就是与姬带私通出奔的隗后?”

    “正是,其实隗后与姬带私通多时,后宫中人人皆知。说起来隗后对妾身还是很好的,却因为跟着姬带一起出奔,被乱军杀死。妾身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中原国家,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在我们陆浑戎,女人也是可以多夫的。”

    重耳沉下脸来,“你既到了晋国,就需按着晋国的规矩来,一切礼仪规范必不可少,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荒唐之语,念你初来乍道,不知者无罪,下次寡人可就不轻饶了。”

    杜祁见重耳脸色凝重,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时不敢说话,片刻后又忍不住开口道:“妾身听说,父王把结缡做为妾身的陪嫁,送给了主公,不知主公能否让妾身看一看,结缡究竟长什么样?”

    重耳从腰间解下香囊,递给杜祁,杜祁接过来,将结缡拿出来,把玩一番,大失所望道:“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哪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妾身的这个胭脂盒好看。”

    杜祁掏出自己的胭脂盒,盒子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有九条昂首探爪的螭龙,鳞片龙须皆细腻可辨,九条螭龙头对尾,尾接头,互相连缀成一个球体,胭脂盒的上部有一个金制的小圆球,正咬合在一条螭龙的口中,杜祁将圆球从螭龙口中拨开,九龙螭龙顿时一齐移动身形,错合交叠开来,胭脂盒的盒盖就被打开了。

    “这个是洛邑最巧手的工匠打造的,可不比这块石头有趣多了,妾身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为了一块石头争来抢去的。”

    “你一个女孩儿家,哪里懂这些,这结缡既然是你的陪嫁之物,不如就交给你保管吧,你可要仔细收好了。”

    杜祁笑逐颜开,“这是主公的心爱之物,妾身自然会小心保管。”

    当晚重耳就在永信宫住下,杜祁聪明活泼,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重耳更当她是自己的女儿看待,第二日过来,重耳让怀嬴在杏望楼摆下酒宴,召后宫诸姬一起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