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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践土会盟(一)

    王子虎出去后,重耳道:“舅父猜得果然不错,周天子要封寡人为盟主,寡人该如何答复他呢?”

    狐偃道:“这是主公称霸诸候的好机会,主公正可以借册命的时候,遍召天下诸候,召开盟会,将霸主的名分坐实下来。”

    “舅父的意思?”

    “当初齐桓公九合诸候,以葵丘之会最盛,曾在葵丘之地建造行宫,恭请周天子,以周天子的名义号召齐、鲁、宋、卫、郑、许、曹国共同盟誓,并接受周天子的册封。上有天子赐命,下有诸候扶助,霸主之位牢不可撼,主公何不效仿齐桓公当年的做法呢。咱们可在靠近洛邑的地方建一座行宫,然后遍请诸候,参与会盟,到时当着众诸候的面,接受周天子的册封,何愁霸业不能实至名归?”

    重耳沉吟一番,“舅父言之有理,既然邀请周天子前来,不妨将行宫建得宏大一点,不叫别的诸候国小看了我晋国去。”

    重耳和狐偃决定将行宫的地点建在离温地不远的践土,将时间定在五月的朔日,然后让人送信给诸候各国,请各国国君务必准时赴盟。

    安排妥当后,重耳率军前往践土。

    这日大军来到黄河边,准备渡河。重耳数日前派出自己的车右,舟之侨,前往河边调济船只,本以为舟之侨已将船只备下,谁知到了河边,不仅船只不见,连舟之侨也不知所踪。

    重耳大怒,命人搜捕舟之侨。

    狐偃劝道:“主公若现在令人搜捕,舟之侨必定惧而逃之,眼下还是先渡河要紧。”

    “没有船只如何渡河?”

    “咱们可以出重金向附近的渔民募船,待过了河,舟之侨自会来见。”

    重耳只得向渔民募船,不出两日,募得船只数百,大军渡过河去,果然舟之侨来营帐内拜见,见了重耳跪地道:“小臣有罪,但请主公念在小臣是情非得已,且又是初犯的份上,饶过小臣一次吧。”

    “寡人给你五日之期,让你招募船只,你不仅没有完成,还擅离职守,是什么情非得已之事,竟比军令还重要?”

    “小臣家人来报说,家中妻子患重病,性命就在旦夕,所以小臣回去探望一趟,不想耽误了两天的时辰。”

    “舟之侨,寡人信任你,才让你接替魏犨之职,担任车右,你却做下如此荒唐之事,让寡人以后如何再取信于你?”

    舟之侨痛哭涕零,“小臣知罪,小臣必不敢再犯。”

    众臣都为舟之侨求情,重耳也怜惜舟之侨之才,有些犹豫不定。

    先轸道:“行兵打仗,靠的就是一个令字,军令如山,即出便不可更改,以一令贯彻,则民服,有令不行,则民散。主公欲为天下霸主,需懂役民之道,民众若未亲附而罚之则民心不服,民众虽已亲附而令得不到执行,则民众异心,所以霸主之道,当以宽仁教化民众,以法纪管束民众。如今舟之侨将军令视为无物,若不杀他,主公何以服众,何以取信于民?”

    重耳横了横心,道:“元帅所说有理,在军令面前,寡人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民而已。”遂下令将舟之侨推到三军阵营前,以违反军令的罪名砍头示众,三军将士无不心服口服。

    重耳带了军队来到一个叫衡雍的地方,驻扎下来,自己先前往洛邑觐见周天子。

    姬郑在太庙接见重耳,重耳献上从楚国获取的战利品,共有兵车数十,马匹数百,还有楚国的战俘数千人,姬郑大喜,对重耳一番嘉奖之语,又赏赐了彤弓,彤矢,秬鬯酒,金路战车,还有虎贲三百人,重耳下堂辞谢三次,最后行拜首礼,接受赏赐。

    姬郑又以诸候的最高规格款待重耳,礼乐之完备,酒宴之丰盛,难以尽叙。重耳数次下堂,向姬郑敬酒,姬郑饮罢,笑道:“孤就知道叔父是不会让孤失望的,城濮一战,晋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败楚军于顷刻之间,令天下诸候为之动容,从此诸候强者,莫过于晋国,见我姬姓后裔中终于能有人再次奋起,孤感到十分欣慰啊。”

    “天子过誉了,楚军实力不弱,我军能获胜,实属侥幸,齐秦能助我一臂之力,也是功不可没。”

    “楚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恐怕数十年间是不会再有向北扩张的野心了,孤总算可以稍稍放下心来,这全有赖于叔父的功劳啊。”

    重耳也只得谦语数句,道:“寡人已让人在践土修建行宫,遍召天下诸候,约定五月初一在践土举行盟誓,到时寡人将重申齐桓公在世时订下的条约,以尊奉王室为首务,要求各国齐心协力,停止攻伐,辅佐王室,驱逐蛮夷,不知天子觉得意下如何?”

    姬郑点头,道:“当初齐桓公平定天下,安抚诸候,孤册命于他,让他成为诸候之长、天下共主,可他竟渐渐有些骄纵起来,数次干涉我王室内务,妄自尊大,说起来齐国毕竟是姜姓,与我姬姓一族并非同宗,叔父乃是孤的亲族旧裔,孤若册命了叔父为诸候之长,想来不会有此事发生吧。”

    “天下政令皆从天子出,寡人当了诸候之长,必当奉行盟约,遵道秉义,不敢或违。”

    “如此甚好,孤到时会派人前往践土,颁布册命,以后安定天下,辅佐王室的重任就交给叔父了,请叔父不要让孤失望才好。”

    宴饮过后,重耳回到馆驿,门人来报说有周使求见,重耳命传进来,不出所料,这周使果然是万卣。

    重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问,“寡人刚刚从王宫出来,不知周使此番前来又有何见教?”

    万卣道:“外臣特意前来恭喜晋候,晋候果然不负众望,一战而胜强楚,颠倒了乾坤,只待册命过后,晋候便是名正言顺的天下霸主了。”

    重耳将香囊从腰间解下,放在案几上,道:“寡人既已战胜楚国,也该将此物归还原主了,还请贵使转交给天子,并代寡人向天子致谢。”

    重耳将香囊往前推了推,竟有些不舍之意。

    万卣看在眼中,笑道:“外臣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收回结缡,而是为了一件大喜事而来。”

    “有何喜事?”

    “天子想将一位公主嫁给晋候,不知晋候意下如何?”

    重耳一愣,“这如何使得,周公当初早有诏告,同姓不婚,我晋国与周天子本为同姓宗族,怎可通婚?”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晋献公当初广纳姬妾,所纳姬姓之夫人姬妾不计其数,晋候你的母亲不也是姓姬?何况现在距离周公颁布诏令已有百年,姬姓支裔旁族众多,又与戎狄荆蛮互相婚配多年,早已血脉混杂,还何必在乎同姓一事?”

    “寡人年事已高,后宫姬妾众多,若再他娶,恐怕委屈了公主,还是免了吧。”

    “晋候正值盛年,又刚刚成为天下霸主,正是大展宏图之机,怎么现在就言老呢,天子将公主嫁于晋候,也是一番美意,晋候就不要再推辞了。”

    重耳还要推辞,万卣又道:“天子说了,公主出嫁,他也没有什么嫁妆相赠,这块玉石就当是公主的嫁妆,请晋候先收着,作为聘礼罢了。”

    不待重耳再说什么,万卣便作个揖,悄悄地退下了。

    重耳拿过案几上的香囊,将结缡掏出,放于掌心间,细细把玩,那莹润的玉色端得让人百看不厌。数日前,重耳因一心应付楚国,也不曾将结缡拿出来细看,今日一番赏玩,只觉得让人难以罢手。

    此时门人来报先轸前来奏事,重耳竟觉得有一丝不安,忙将结缡收在香囊中,在腰间挂好,让先轸进来。

    先轸掩饰不住眉间的兴奋之色,道:“主公,末将刚刚得报,成得臣死了。”

    重耳长叹道:“寡人总算可以安心了,成得臣一死,,从此楚国再无人可以威胁我晋国了。”

    重耳向先轸询问了来龙去脉,原来成得臣和斗宜申战败后,不敢面见楚王,自囚于一个叫连谷的地方,只让成大心回去向楚王请罪。

    楚恽见了成大心,自然怒不可遏,下令让成得臣和斗宜申自裁,传令之人刚去,朝中大臣听说此事,都来向楚恽进言,劝楚恽格外开恩,留两人一命。楚恽拗不过以斗氏为首的众臣劝说,只得又下一道命令,让两人暂缓自裁,可传令的人不知何故路上慢了行程,赶到连谷的时候,成得臣已经饮鸠身亡,斗宜申正欲悬梁自缢,听闻赦令,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先轸道:“成得臣死后,斗氏一族再无可以肩挑令尹大任之人,楚王必定让蒍吕臣为令尹,而蒍吕臣与斗氏一族素有嫌隙,两家将来互相争斗,自顾不暇,楚国短时间内不会再对中原有威胁了。”

    重耳心中为之一宽。

    接下来的日子重耳让士兵加紧修筑践土的行宫,一面等待诸候国君的到来。

    到了四月下旬,国君们陆续到来,首先到的是卫国的摄政国君—卫武,携同卫国大夫—元咺一起来拜见重耳。

    重耳见卫郑没有亲自前来,心中不悦,道:“卫郑为何自己不来啊?”

    卫武道:“请晋候见谅,兄长他自知以前对晋候多有得罪,怕晋候怪罪,所以让我代为摄理国政,前来参加盟会,若是晋候能不计前嫌,象宽待郑伯一样宽待我卫国,则兄长幸甚,卫国幸甚。”

    “卫郑他狂妄自大,一意孤行,一心投靠楚国,怎么,现在看见楚国败了,就不敢来见寡人了?”

    “兄长自知无礼,所以让我前来向晋候请罪,还请晋候宽仁大量,饶过兄长这一次。”

    “寡人听说卫郑逃亡去了楚国,他明知道晋楚不两立,派你来与寡人盟誓,自己却逃到了敌国,这哪里有悔过之意,分明是首鼠两端,对寡人虚与委蛇而已。”

    “晋候说得极是,我这就向兄长告之此事,希望兄长可以知错就改,及时悬崖勒马。”

    重耳沉吟着道:“寡人看,不如让你来当这个卫国国君,只要你愿意,寡人可以立刻出兵,帮你坐上国君之位,废掉卫郑。”

    卫武大惊,忙作揖道:“我何德何能,敢窥伺国君之位,兄长信任我,才将国家大事托付于我,临走前,再三嘱咐,不可荒怠了国政,我又怎可趁乱窃国呢?”

    重耳本有意扶持卫武,见卫武坚辞不从,只得道:“也罢,卫君若以后改主意了,可随时来找寡人。”

    重耳将卫武安置在践土馆舍中,不日蔡国国君蔡甲午也到了,进行宫来拜见重耳。

    蔡甲午让两个内侍扶着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见了重耳,就要行稽首大礼。

    重耳见他老态龙钟,手摇腿颤,站着都象要摔倒的样子,便道:“蔡君年事已高,就免礼了吧。”

    蔡甲午道:“都说晋候是个胸怀宽广,体仁大量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老朽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投靠到楚国麾下,还派兵协助楚军作战,晋楚一战,我蔡国的军队被晋军打得大败而归,这一仗打得好,打得好啊,若非如此,老朽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重耳命人给蔡甲午铺了褥子,看了座,蔡甲午由两个内侍扶着,才勉强坐定了,道:“老朽近几年是越发老迈了,常年在床榻上养着,朝中之事大都交给了近臣去办理,谁知他们欺我老迈昏愦,凡事都自己作主,连出兵这样的大事也不来向我通报,老朽是事后才得知楚国要与晋国作战,向蔡国借兵的,这些人竟然不经老朽同意,就私自派了兵马出战,真是无法无天啊,老朽已经将擅自出兵的主事之人杀了,以免留着今后祸国殃民。”

    重耳一时到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如此处置,甚是妥当。”

    蔡甲午又道:“老朽此次前来,带了些粮草物资,晋军在外作战辛苦,风餐露宿的,就当是犒劳兵士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晋候收下。”

    重耳少不了谦让一番,两人又叙了些闲话,见蔡甲午咳喘连连,重耳命人将蔡甲午好生安置在馆舍中,又让医官过去给蔡甲午诊视。

    不几日,诸候国君陆续前来,鲁国、齐国、宋国、郑国、莒国国君也都到了,只有许国和陈国未到,秦任好派人送了信来,称身体有恙,缺席盟会,十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