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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驮盐队长

    扎西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了次仁老人。次仁老人听完后,停下摇着的转经筒,嘴里念着的经也停下了。

    次仁老人闭着眼睛,安静思考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次仁老人又唱了一首驮盐歌,像回忆起自己干过的一件自豪的事情,双目注视前方,吐字清晰。

    次仁老人说的字句包含感情,脸上的皱纹得到了舒缓,开出了格桑花。

    我们就像听天书,一句也听不懂。

    我对扎西说:“扎西,你用普通话翻译翻译”

    扎西说:“驮盐歌是特别语言唱的,说成普通话,我也不懂怎么说。”

    耿哥说:“那大概说说”

    扎西疑惑地问:“大概?大概是谁?”

    花儿说:“大概,就是大概的意思。”,然后我们全笑了。

    大胡子赶忙插进来解释:“就是你觉得是什么意思,简单说说。”

    扎西说:“我想想”

    扎西在琢磨着,然后他跟次仁老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并拿出手机记录着。

    扎西解释:“次仁老爹刚才唱的驮盐歌,汉语大概意思是,懦弱的人害怕去盐湖,有志气的人才敢上征途。”

    扎西模仿着次仁老人的样子,用汉语说:“走平原轻松如诵经,上高山峭壁我当爬梯子,缓坡小岭我当平路。狂风呼呼我当歌声,白雪飘飘我当舞步。”

    花儿笑着说:“听起来跟骑行有点像”

    大胡子说:“这个歌可以改成骑友歌”

    胖子说:“骑行是驮盐的另一种形式,如果你们把自己当成牦牛的话,哈哈。”

    胖子反转太快,我们都没及时反应过来。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真想一脚踹他到河里。

    我说:“扎西,问问次仁老爹,能和我们说说驮盐的故事吗?”

    扎西说:“我问问吧”

    扎西跟次仁老人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想必是说我们想听他讲驮盐的故事,还想听他唱其他的驮盐歌。

    次仁老人听了后,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我觉得“有戏”。

    扎西说:“次仁老爹说,他曾经是驮盐队的队长。驮盐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们这些内地朋友想了解驮盐的事,可以和你们说说。”

    我说:“太感谢了”,果然被我猜到了。

    扎西说:“明天,次仁老爹让我明天带你们去他家。”

    我说:“太好了,那我们明天修整。”,大家也同意明天在多玛乡修整一天。

    扎西说:“次仁老爹说,要早点来。”

    我回应扎西:“好的,扎西。”

    扎西说:“那我们明天9点在这里见”

    我回应扎西:“好”

    然后,扎西回去继续清洗他的摩托车,次仁老人也起身回家了。

    次仁老人继续摇着转经筒,嘴里念着六字真言,蹒跚着脚步,摇着晃着往一个叫家的方向去了。

    而我们的家又在哪里呢?

    晚上躺下的时候,我琢磨着今天大胡子说的“驮盐歌”可以改为“骑友歌”的事,驮盐和骑行某种意义上确是有相似性。

    驮盐歌是藏北牧民在驮盐劳作中的智慧创造,不仅有深刻的生活体验,而且蕴含了很多的哲学知识。

    要写骑友歌,驮盐歌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但是又长又啰嗦的骑友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无异于又长又臭的古代裹脚布,没有什么人再有兴趣了。

    早上,我们在小河边和扎西汇合后,一起走去次仁老人的家。次仁老人的家是典型的二层白藏房,下层放牲畜,上层住人。

    我们到的时候,次仁老人以及次仁老人的儿子尼玛、儿媳桑卓、孙子布琼已经等候在房门外。次仁老人一家准备了隆重的迎客方式,为我们5个人献上了哈达。

    进屋后,在客厅坐下来,次仁老人的儿媳桑卓倒上酥油茶。

    我们喝酥油茶,不停赞赏次仁老人家的酥油茶香甜,赞美次仁老人的儿媳妇桑卓的美德贤惠,次仁老人笑的合不拢嘴。

    喝过酥油茶后,次仁老人拿出他曾经无数次用来堆盐的耙子。

    这把耙子的木柄,已经被盐水浸泡到发白,表面则被磨砺得光滑,就像一根粗壮的大葱。

    耙子的一排齿,在岁月的劳作中已经被磨损得只剩下敦实的根部,中间还有几个断掉齿的缺口,就像次仁老人那口参差不齐的老牙。

    扎西一直作为我们和次仁老人沟通的翻译。次仁老人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跟我们讲述有关过去驮盐的往事。

    ……

    多玛乡这里是牧区,过去种不了青稞和茶叶,靠放牧牛羊来生活。

    但是生活中仅有牛羊是不够的,身体也离不开青稞和茶叶,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和遥远的南方农区,或者拉达克、尼泊尔,去交换青稞、小麦和茶叶。

    我们这一带有很多产盐的盐湖,这里的盐干净纯洁,是盐湖女神赠送给我们的礼物。南方种青稞的地方是农区,他们那里不产盐,他们生活中需要用盐。

    春季盐湖水少,结晶出盐多,我们赶着牛羊去驮盐。如果结则茶卡没有盐,我们就去羌塘的盐湖,把湖中的盐驮回家里。

    去羌塘的路程比较远,来回一趟得要两三个月。

    秋季,南方农区或拉达克、尼泊尔的青稞、小麦熟了,我们赶牛羊驮着盐去,换回青稞、小麦和生活用品,来回一趟就是两三个月。

    一年一次,半年时间都在上面了。

    驮盐在牧区的男人心中,是一件关系口粮、维系生存的大事。一个男人一年顺利驮一次盐,就可以解决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一群男人一年顺利驮一次盐,一个村子一年里的口粮就没有问题。

    一个男人,一辈子驮过九次盐,就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驮盐队全部由村里的男人组成,大部分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年老的只能留守在家里。

    盐湖是女神管理的地方,不能有女人参加驮盐,否则会犯规,没有盐可驮。

    一个驮盐队就是一个临时组成的家庭,有爸爸,妈妈,儿子,法官,煨桑师等角色,各有各的职责和分工,爸爸是驮盐队的首领。

    我曾经做过驮盐队的首领,带领村里的年轻人驮过很多次盐。

    每一次出发前,妻子央金就忙东忙西,日夜不停地准备路上吃的糌粑面,在酥油灯前修修补补衣服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