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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不准打狗

    每一次出发的时候,煨桑敬神后,在妻子央金的祝福下,我带领驮盐队出发了。上百头驮牛或者上千头羊,场面很壮观。

    漫山遍野的驮牛卷起的烟尘,就像草原上卷起了沙尘暴。

    去盐湖驮盐,要按照戒律进行。驮盐戒律是祖辈定下来的,父辈、爷辈都是按照驮盐戒律进行驮盐,我们也是按照那一套戒律去驮盐。

    从家出发前要煨桑念经,下湖采盐前要煨桑念经,告别盐湖女神回家要煨桑念经。

    出发后,过了看不到家乡山头的地方,要开始讲盐语。

    说盐语是在远离家乡神灵保护的地方,后面的路上只能讲盐语,直到驮盐回到这个能看到家乡山头的地方为止。

    盐语是驮盐人之间说的隐晦的话,是为了取悦盐湖女神,得到盐湖女神的信赖,从而顺利地获得盐湖的盐。

    驮盐路上不能说平常的话,绝对不能说“天”、“地”、“藏野驴”、“盘羊”这些词语,否则要受驮盐队法官的惩罚。

    驮盐的路上,不能随意和黑屁股见面。

    黑屁股是沿途当地人,我们驮盐人是白屁股。

    驮盐队要主动远离别人,坚守戒律。尤其是,要严格拒绝女色,不能让乞丐、女人和狗在营地附近留宿。

    除了讲盐语,还要唱驮盐歌。

    驮盐路上要唱驮盐歌,到达盐湖的时候要唱赞歌,采盐的时候要唱采盐的歌,装盐的时候唱装盐的歌,告别盐湖女神的时候唱赞歌。

    盐湖采盐,是从清理盐,到耙小堆,小堆挪成大堆,背到岸上再堆成小山,等水分流干后打包装到袋子里。

    每一个步骤,我们都要唱歌,歌声是劳动时的润滑剂,让劳动没有那么累。

    在盐湖里采盐,我们去一次要呆很多天。广阔的盐湖,到处是白花花的盐,跟雪地一样,眼睛看久了会流泪不止,像雪盲一样难受。

    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墨镜,就用牛毛编织成黑色眼罩,戴在眼上,以防白色的盐反射的光伤害眼睛。

    驮盐虽然辛苦,但是其实很快乐,至少比放牧更有意思。我们唱驮盐歌,总有唱不完的歌,不会感觉累。

    看着一堆堆小盐山,堆成一个个像金字塔一样的雪山时,心中充满了自豪。

    后来,越来越多的驮盐人不再使用牛羊驮盐了,用上了汽车拉盐,效率高了很多。

    再后来,国家要求食用盐必须出自加工过的加碘盐,湖盐不能直接卖到农区食用了。

    国家对牧区进行了口粮补贴,牧民不再需要通过驮盐来交换青稞和茶叶、生活用品。

    曾经浩浩荡荡、卷起遮天蔽日烟尘的庞大驮盐队,已经成为历史了。

    ……

    次仁讲完后,大胡子问:“次仁老爹,驮盐的时候,最忌讳什么?”

    次仁老人略加思考后,平静地说:“和女人发生关系”。

    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次仁老人,表情很惊讶。花儿正伸手掏出手机,手停在了半空中。

    大胡子把脖子伸长了去追问:“为什么呢?”

    次仁老人说:“盐湖是女神的。接触女人,女神会妒忌的。要驮盐,那段时间就要远离女人。”

    大胡子笑着说:“这盐湖女神还会吃醋,哈哈。”

    次仁老人说:“在驮盐路上,不能接触陌生女人,不能打狗。”,也笑了起来。

    胖子仰起头,疑惑地问:“打狗是什么?”

    花儿说:“打狗,就是拿棍子打狗呗。”

    次仁老人说:“钻姑娘的帐篷,和姑娘约会。”

    次仁老人说完后,大笑着,露出他那两排不太平整的牙齿,脸上绽放格桑花。肌肉颤抖着,像花朵摇曳。

    我们都跟着大笑起来,花儿也跟着笑起来。

    大胡子问:“次仁老爹,为什么打狗是约会的意思?”

    不用问次仁老爹,扎西自己解释说:“这是牧区过去的一个风俗,成年人可以随意钻进未婚大姑娘的帐篷过夜。牧民一般都养狗,去姑娘的帐篷里过夜,要先搞定守门狗。”

    “怎么在守门狗发出第一声吼叫前就搞定它,这个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偷偷摸摸过去,轻手轻脚扔一块风干肉或者酥油什么的,一般都能搞定守门狗。”

    扎西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胖子问:“那姑娘们喜欢打狗吗?”

    扎西说:“姑娘越有魅力,打狗的男人越多,越容易出嫁。”

    花儿睁大眼睛说:“我的天”,伸手过来找我的手。

    我们听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我们那些已经被灌输成型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三观被掀翻在地上,随后被摁着不停地摩擦。

    我觉得,牧区人民是真性情,他们是真正完全自由的人,比那些数着钞票的勾当要诚实、质朴的多。

    我问:“次仁老爹,您最难忘的一次驮盐经历是哪一次?”

    次仁老人说:“是第一次驮盐的时候”

    我问:“第一次,为什么是最难忘?”

    次仁老人说:“那个时候,第一次参加驮盐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学,尤其是盐语,都不好意思说。”

    “但是作为驮盐队里的人,必须要学会盐语,要守盐队的规矩。”

    次仁老人慢慢地说,然后陷入回忆往事里。

    一向少说话的耿哥说:“驮过盐,一个男人就把家庭的活计背在身上了。”

    次仁老人说:“对,是这样子,这个小伙子说的对。参加驮盐队,是一个男人成年的标志,那样……”,然后停顿下来,想着什么。

    耿哥问:“那样什么?”

    次仁老人说:“驮过盐,就不会被姑娘们当小孩对待了,可以找姑娘玩了。”,哈哈笑着。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我们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大胡子说:“我也想去驮盐,然后就可以找姑娘玩啦。”

    胖子说:“大胡子你都是老司机了,找过的姑娘还少吗?”

    大胡子说:“我喜欢西藏姑娘,她们不像城里女人那样娇气。”

    我说:“之前说喜欢蒙古姑娘,新疆姑娘,这会又说喜欢西藏姑娘,你是要到处播种吗?”

    大胡子叹着气,摇着头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