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残曲 » 第十回 逐虎荣王府 移花假木蓉(下) 第三节 假木蓉

第十回 逐虎荣王府 移花假木蓉(下) 第三节 假木蓉

    王爷一脸诡秘的杀意道:“嘿嘿,……范孤城,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范孤城本就被围攻的狼狈不堪,又听到王爷突然的咒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当下范孤城只想凭尽生平所学,力求脱身,其它的也顾不了那么多,尽管现下心怀愤恚,恨不得手刃此人,不过他也清楚的知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什么都可以再来。

    不知是不是战得久了,几人围攻的阵势也不再像适才那么无缝,要不是范孤城他现在中毒已深,又重伤内脏,早就趁着空挡逃出好几回了。可是现在事实就是这么糟糕,曾自诩武功难觅敌手,在江湖中风光数年的堂堂素琴庄剑宗执教的他,竟然被困于此,如被缚之鸡,丝毫没有脱身之力。但他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之前肖琼等人在救苏云时对付他的办法。于是从怀里掏出一袋平时吃饭时用的胡椒粉。就在对方惊愕之时,忽地向袋中运以内力,真气登时分作数股带着胡椒粉末,在对方眼前倏然炸开,烟雾弥漫,一时间化作最绝佳的视线屏障。王爷暗叫不妙,却已来不及了,待烟雾散尽,众人再看时,哪里还有范孤城这老狐狸的踪迹。那几个奋战得最得力的侍卫,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一个个地跺足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整夜荣王府里都人心惶惶,因为之前那搅了大半夜的不清净,包括他荣亲王在内,在这祸乱的一晚谁也没能睡好。

    翌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奴仆甚至带刀侍卫都被叫了起来,去打扫因昨夜一战留下的破败残垣,整理乱园、洗刷血迹、搬运尸体……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下午。

    这夜,众人苦于整个白天不停地劳累,都疲惫不堪,皆以为相安无事,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守时的虫鸣更不晓人间忧愁,照例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开始了千千阙歌,依如往昔。

    王爷刚脱下外衫,准备入睡,忽地见一人影站在身前,也不知是何时而来,吓了一大跳。起初还以为是范孤城又回来报复,但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却是一个面目清秀,身形修长的少年。他刚想叫喊,谁知来的还不止一人,没等他喊出声,只觉脖颈处凉飕飕的,豁然一把长剑架在脖颈之上。身前那白衣少年正是苏云,而身后持剑的绿衣少女却是温瑶箐。苏云以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挟着他出了卧房,来到一个距离各人住处最远,相对无人接近的僻屋。进到里面,苏云道:“王爷,恕我们无礼了!”王爷怒道:“你们是谁?你们知道你们现在挟持的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吗?”苏云淡淡道:“我们就是昨天给你送袖箭的人。”王爷一惊道:“什么,原来是你们?……既然如此,你们又和范孤城那个畜生有什么关系?”苏云道:“并无瓜葛,只是他包藏祸心,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利,不惜葬送弟子一世的自由……为了救人,所以我们要出手。”王爷不屑道:“哼,那算什么,不过一个弟子而已!想本王我自出娘胎以来,还不知让多少天下之人失去了自由呢!”苏云听了很不高兴,但是出于大计考虑,却只能冷冷沉默。温瑶箐可是不同,她嬉笑怒骂惯了,登时心中不平,大怒道:“你信不信我这一剑斩下去,让你再也做不成王爷了?”王爷觉得颈上一痛,害怕道:“饶……饶命……”苏云道:“王爷,请你听好,现在你的命掌握在我们的手上。”王爷害怕地点点头。苏云道:“我的两个朋友现在正去了你的家人那里,也就是说你家人的命也在我们手上。”王爷吃了一惊,完全呆了。只听苏云又道:“皇上曾经向你定过一个时限,让你在三个月后把美人送到京城里的皇宫去。可是除却路上需花费的时间,你只还有不到十天,而那美人性子奇犟,至今宁死不屈,你又害怕皇上怪罪不敢威逼,所以说就算你的命现在保住了,到时候皇上一不满意,你和你全家的命就又都取决于龙颜大怒时的皇上之手了。”王爷这时只听得浑身冒汗,暗忖眼前这人当真厉害,口中说的句句就如颈旁的这把利剑一般紧紧挟住了他的命脉,针针见血,让人无可反驳。苏云道:“但是既然昨天我们能救你,今天我们同样可以。”王爷犹如暗中忽见光明,惊喜道:“真的?”苏云点点头道:“但是却要委屈王爷你一下。”王爷道:“那算什么,只要你们能有好法子救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苏云知道他只是因为性命攸关才有感谢之说,当真要他报恩却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于是道:“我们并不需要王爷你报什么恩,其实此事我们也多出于私情。但是只要王爷照办,我想……此劫定能化解!”王爷道:“好……你说吧。”苏云道:“其实很简单,只是王爷没去想罢了,找一个愿意当妃子的美人代替她。”王爷眼前一亮,欣然道:“对呀……!妙极、妙极……我倒忽略了……这个舞女与以往的那些都不同……她一直带着面纱,自称跳舞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为此上次就连皇上也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真正容貌,只是大概见了她的体态、舞姿。至于声音嘛,又过了这近半年,皇上日理万机,想必也早就不记得了。”苏云道:“既然王爷觉得可行,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王爷移花接木的本事了。”王爷本来恼他二人不敬,现在听得他二人提出的妙计还能解决心中一块久存的心病,非但不再恼怒,反倒庆幸有此一遇。心下不禁对他二人生出好感,说话时也和善了许多,道:“这还多亏了二位及时出言启发,否则本王还不知要为此事愁白多少根头发呢。”二人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准备离开。到了门口时,温瑶箐忽然丢下一句话道:“昨天范孤城被王爷的手下打得落荒而逃,毫无还手之力……好像是因为之前喝了杯莫名其妙的茶……然后又吸入了云南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气,导致竟然在毫无察觉下深中剧毒所致罢,王爷当真好手段啊!”王爷惊异更甚,只觉对方当真深不可测,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温瑶箐格格一笑,却没有回答,一闪身,与苏云一起遁没在了深邃的黑暗之中,房中顿时只余下了淡淡香气……

    夜色很浓,空气微凉,自出了荣王府二人便来到这湖边。

    徐徐的微风划过脸庞,淡淡的月光洒在水上,营着一片浪漫的氛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苏云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刚才……走的时候,你说范孤城是事先中了毒……这是怎么一回事?”温瑶箐温柔地望了望他,以罕有的口吻道:“我曾经学过很多年的医术……那时我还很小很小……”苏云道:“嗯……看得出来,因为你对用药方面的事很是精通。”温瑶箐幽幽道:“……记得那个时候爹娘也还在……可是现在却再也记不起他们的相貌了……”苏云道:“你是跟你的爹娘学的医术吗?”温瑶箐道:“不是,其实爹娘并不懂医术,而且他们很早的时候就死了……是爷爷教我的……”苏云脸上闪过一丝难隐的忧伤道:“我的爹娘也是很早就死了……那种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温瑶箐眼眶里星星点点地凝着泪花,只听她声音越转越悲道:“之后我勤学医术,希望有一天能让爹娘起死回生……可是,天下间又哪里有这等奇术……后来,爷爷也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我好孤单,好害怕……”说着她开始全身颤抖起来,苏云于心不忍,温柔地伸过手去,将她抱住道:“不,箐箐,你不用怕,有我在,有张少、还有小琼,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你永远不会孤单……”温瑶箐眼波流转,似一汪含情的秋水,望着苏云纯真清秀的脸庞,口中轻轻低唤了声“小云”,随即靠在了他那宽阔的肩上,缓缓闭上双目,静静感受着那种有人关怀,有人疼爱的温馨、甜蜜……

    第二天的晨光出奇地明媚,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的缘故,空气异常的清新。人们都欣然地出来走动,吟赏着晨曦醉人的阳光。王府中也是一样。

    府中溪水画廊,春色海棠。

    十来个衣着新艳的女子聚在画廊处间关莺语,喜笑颜逐,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竟至于此。只听其中一个着粉色束身衣的女子喜道:“嘻嘻,只不知今日要挑选谁?”一个着淡绿纱衣的道:“呵呵,自然是灵姐姐你了。”粉衣女道:“快别说了,且莫让众姐妹笑话了。”随即望着众女,互赞其长,倒是关系颇为亲密的样子。

    “哟,来了,快──大家赶紧站好……”循着众女的目光看去,只见画廊外的嵌石道上,荣亲王微胖的身子正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高挑的一男一女。“小女子给王爷请安!”众女一一欠身施礼,体态婀娜,气韵风雅,都颇有名门闺秀的风范。王爷双眼笑得眯成一线道:“众小姐快快请起,本王可不习惯这一套花花路子,你们尽管言笑自若,不必受我的影响。”其中几个活泼些的当先便露出迷人的笑意,迎合着王爷的喜好点点头。苏云道:“王爷,长孙姑娘的性格是较矜柔些的……”众女本来就见他面目清秀,身材高大而心生好感,见他说话时颇有男子气韵,不免都偷偷侧过眼来,细细瞧着他。王爷道:“嗯,少侠说的对……为了力求逼真,必须找气质、体态甚至相貌都有几分相似的。”温瑶箐眼睛快速地打量眼前这十多个无论气质、长相都可称得上一流的美女,笑道:“嗯……王爷真有本事,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来如此标致的人选,难怪皇上在众多兄弟里偏喜欢和你“论曲谈风”……既然她们的长相都难分伯仲,王爷,不如就让他们逐一模仿长孙舞女的那种温婉楚楚,不可方物的气质……”王爷道:“不错,只要气质相符,那就极易办了。”众女于是依命逐一地舞了长孙木蓉最爱的一出《霓裳羽衣》,纱舞罗纤,袅袅盈盈,都是极专业、也很出众的舞姿。王爷看了不禁抚掌大喜,赞道:“好、跳得好!”

    苏云和温瑶箐习功多年,现在在武学上又有超越同辈的造诣,耳目自然已不同凡胎,拥有远超常人的感觉和洞察力,嘴上虽然没说,但是都同时看在眼里:众人舞姿形势虽都极美,但却终是少了长孙木蓉那种超凡脱俗,自然一如的魂质、气息。不过他们也都清楚,像这种内在气质,无论是谁,恐怕都是永远无法模仿出来的。尽管如此,单凭当今皇上的洞察力,却也是不够分出真假的,更何况时隔已久一切感觉都会变得模糊,似是而非,所以只须大致形似即可,并不用一模一样。王爷道:“二位觉得怎么样?”其实不用问,大家也都看在眼中,大致猜到就应是其中一个着粉衣的美女了,无论相貌、舞姿、气质都令人眼前一亮,为之倾倒。温瑶箐道:“王爷,咱们不谋而契……既想到一处,又何必再说?”王爷少有地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因为心病即解的缘故还是什么,当下开怀之极。

    荣王府牢中,柔灯倩影。

    王爷与苏云、温瑶箐二人一起来到关押长孙木蓉的牢中,命人打开索镣,将长孙木蓉释放。长孙木蓉见是苏云,一向忧伤的眼中露出一丝喜悦,只听她用低到难以再低的声音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苏云道:“我说过要救你出去的。”长孙木蓉:“……”温瑶箐喜道:“长孙姐姐……见到你没事我真的好高兴!”长孙木蓉转过头望着她,温瑶箐于是笑着续道:“呵呵,这样……小云这呆子,就不会再整日愁眉苦脸了。”长孙木蓉接着又抬起头望着苏云,只见他脸上微红。苏云嗔道:“箐箐,你不要胡说!”温瑶箐轻哼了一声,一张樱唇嘟了起来,颇不服气。长孙木蓉好像有些害羞,头不自然的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王爷轻咳了一声道:“三位若有心事要聊,何不换个幽美的地方……在此牢狱之中岂非大煞了言谈之雅兴?”苏云随即会意,出言表示同意后,即携了长温二人的手,跟着王爷走出去。

    一出牢室,顿感空气清晰,心旷神怡,温瑶箐方始体会到这些日来长孙木蓉所受之苦,不禁更加同情。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外面正阳光刺目。牢狱里密封得严固所以才没有一点光线透入,唯有整日借烛火油灯的微光来照明,里外一强烈对比,明显是外面美好多了。

    荣亲爷似乎对苏云特别有好感,竟要送他们出府去。违逆不过,苏云只好再三言谢后,方与长温二人和他一道向外走。

    嵌石道上,王爷忽然问道:“少侠难道不疑心本王吗?”苏云淡淡笑道:“王爷是何等聪明之人,经过范孤城一劫必然会重新对自己的行事风格进行审度。所以王爷现在是希望能多交善友,而少成仇敌……所以对于王爷你来说,我们只会是王爷的朋友,不会成为王爷的敌人了……”王爷哈哈一笑道:“有你这话,我就必然不会杀你们了……你们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对形势的判断力,而且很会说话,实在难得,好让本王我羡慕啊……”苏云笑了笑道:“多谢王爷的夸奖,既已有王爷你这番鼓励,我们日后将再也不会畏惧什么困难险阻了,尽管我们不才,也要不断努力……”心下却知道这王爷城府极深,善于纳色,之所以说这番话多是出于个人利益的牵涉,当真要与之结交却是不大现实,对他们也可能并没有真正益处。

    当午他们三人即离了荣王府。按照计划,他们要回到竹林会合。

    因为长孙木蓉不会武功,所以苏温买了四匹快马,长温二人一骑,苏云一骑,另外两匹留以替换之用。沿途为了安全起见,防有王府眼线跟踪,三人多次换马在一个固地周旋几圈,才又再上路。这样多花了三个昼夜,方才到了幽寂的琴篁山。

    山上就好比他们的秘密聚所,竹林成片,石木嶙峋,完全是天然的隔天屏障,所以一回到这来,苏温都是感到一阵特别的轻松。

    来到篁林深处,有一座竹木建造的雅居。此居是在原有的一个小屋的基础上,肖琼、张生、温瑶箐三人趁苏云仍在牢狱时的数月中,按照工匠的图纸,自己削竹搭造的,虽是手制,却也颇宽大阔气,足有四进四间。

    三人回到这名曰“琴篁”的竹居,院门前正立着两人,正是等待多时的张生和肖琼。温瑶箐道:“哈哈,我们成功了!”张生面带笑意,肖琼则道:“那是自然,我们堂堂琴篁山‘瑶琴四友’第一次的联力出手,岂会失败?”四人同时莞尔,只有长孙木蓉依然面不改容,还是一种不入凡俗,超然物外的神态。苏云道:“长孙姑娘,这是我们四人的居所,希望你不要见外,就当做在自家一样。”长孙木蓉看了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苏云笑笑道:“大家都是天涯沦落的好朋友,要我们做什么就直接说,哪还用什么‘指示’?”长孙木蓉听他故意把自己的话胡诌一遍,竟然破天荒地笑了,随即又觉不妥,强自忍住,柔声道:“木蓉亏欠各位的实在太多了……现下无处可去,又要麻烦各位……这……”张生向来通情达理,当下忙道:“姑娘你多虑了,我们四人绝非是那种无情、势力之人,况且大家都爱结交益友,又怎么会因为多了一个像姑娘这般难得的朋友而反倒觉得不合适呢?”肖琼也道:“是啊,大家都是武林门派中人,本该有一见相熟、惺惺相惜的感觉才对,更不用说现在咱们又互相认识了,那么就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计较的?”温瑶箐道:“对呀,咱们大家都是好朋友!”长孙木蓉见四人对她都很真诚,心下感动道:“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过木蓉……今天能得几位以朋友相称,真的很开心……”苏云轻轻拉过她的手,道:“来,咱们先进去再说……山里气候不同外面,站在外面久了身子禁不住,会受风寒的。”长孙木蓉的纤手颤了一下就欲缩,显然是因为苏云拉着她禁不住大感羞涩的缘故,一张白皙的俏脸少有的泛出一抹晕红,直如出水芙蓉清妍淡雅,日落红云般嫣抹瑰丽……

    长孙木蓉虽起初觉得隔阂很深,但和苏云等人处了几天,尤其是每日必会见到温肖的嬉皮笑脸后,心中隔膜渐消。凝重的内心有时也能感到些许的轻松,尽管还是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比之初时已放开了很多。

    这日苏云正在盘膝运气,循着当日太阿道人所授的法门,让真气游走于各个穴道,正觉无比的心神舒畅,仿佛能感受到万物自然的生息一般,好不痛快。

    长孙木蓉有意无意恰好来到苏云的卧房门前,见他正在专心练功,便缓缓站了片刻,用一种超脱世间万种风情的柔情目光看了他一会,便转身走开,生怕会打扰他。谁知她刚走几步,忽然听到房内传出苏云清朗的话音:“是长孙姑娘吗?”长孙木蓉于是回过身,歉然道:“苏公子,打搅你练功了……”苏云道:“呵,不会。……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长孙木蓉于是走进里面,见苏云已经起身,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能和眼前这个男人说话,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苏云熟练地沏了两杯茶,递过一杯道:“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重新找到什么乐意去做的事?其实,在山里赏赏风景,弹弹琴,与花鸟为伴……倒也不错。”长孙木蓉道:“嗯……你们几个也喜欢弹琴吹箫么?”苏云道:“算是吧,不过论起弹琴唱曲,还是他们几个更拿手些,我在‘瑶琴四友’里……估计是垫底了……”长孙木蓉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是弹琴还是吹箫笛?”苏云向壁上一指,道:“喏,你瞧,那是我的瑶琴……”长孙木蓉见了,赞道:“此琴泽亮,弦质清邃,看样子弹来应该很有种空邃清扬的感觉。”苏云道:“如是,倒不如烦你跳支独舞,然后我给你伴奏如何?”长孙木蓉道:“……一切就依公子所言。”

    二人随即来到竹居前的石坪上。时正值夏初,四周花开正红,满眼大树浓荫,竹林蔽翳,令人如臻幻境。

    苏云坐定,右手抚琴,左手调音,先微一侧低着头,然后凝神轻挑慢捻,弹出前奏。曲声缓缓,如源头之流水,绵绵潺潺。长孙木蓉含笑拈姿,起舞,但见她右手斜拨出绫幔,纤足轻跨,娇美的身子柔若无骨,随着来回扭舞的绫幔摆出最销魂和最动人的身姿。只见她人随幔舞,盈曲成姿,亦动亦趋间只仿佛周边景色骤然撒上一层七彩荧光,再看其舞时已觉非常人,实是一个降于人间的仙子在随情写意,怡缕春风……

    一曲已终,苏云笑着望着长孙木蓉,指弦之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二人相视一笑,已生出一种潜在的默契。只见苏云双目兀地闭紧,嘴上带着少有的笑意,触弦的指尖隐隐生出真气,逐渐由无形之质化作有形之气,漫及十指,接着是整只手臂。原本略带清涩的曲声忽然犹如冲洗濯沥过一般,愈发纯质、悠扬,少了一分俗气,增了几分深邃……长孙木蓉随曲再一次扬动那非凡间的舞态,随即迷人的彩光再次出现,多情的仙子又一次降临。

    苏云指下生出的有形之气,随着七弦琴震动发出的每一节曲声散至空气之中,仿佛有吸力般,在半空若有若无地形成多个气旋,无数花叶随之飘飘洒洒,娑娑落落,萦绕在二人周边各处翩翩起舞。比之先前,竟更有一番意境……

    苏云一曲再终,长孙木蓉的柔姿也敛,二人再一次相望到一起,对目而笑。

    “好──!小云的功力看来是又进了一个境界了,已能由无形之质化出有形之气为己而用,当真已入了道家所说的‘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关键门径。能否成为一代绝世高手,看来对于小云来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张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于是回头一看,只见其余三人正在惊喜地望着自己。肖琼叹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叫上我们,唉!小云,你这样怎么行?”温瑶箐道:“就是呀,看你们一人奏乐、一人跳舞的,怪教人羡慕!”苏云和长孙木蓉又对望了一眼,随即双双避开,都道:“没……没有!”二人都听得对方相同的回答,忽觉默契地有些了过头,都不敢再作声。三人见了不禁同时莞尔,肖琼更是哑然失笑道:“哈,你还敢狡辩?”

    晚上五人围在一桌吃饭。苏云道:“张少,白天你说我的武功无形化为有形,已臻入门径是什么意思?”众人也都好奇,于是竖起耳朵,想听张生怎么说。张生有些惊讶,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那就奇怪了……如此你又是如何突破的?想世间不知多少人,因为耽于此而一生毫无进境。”苏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按照太阿前辈教我的心法依样练习就是。只是前些时……在牢中受到毒打,自己摸索着运功疗伤,始觉有些不同以往的舒适之感,而近日练习发现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张生道:“哦?这只能说明小云你当真有缘,误打误撞破了经脉筋骨原始的桎梏,以致自己脱胎换骨了也不知道。”苏云道:“近日练功时总感觉自己就像和大自然融在一起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看东西、听声音甚至是全身皮肤对外界的感觉都有不同,比以往还更清晰容易。”张生哂赞道:“没想到在我们‘瑶琴四友’里,看来倒是小云你,将来的武功进境会是最快了。”苏云道:“呵,这可说不准。对了那个什么‘无形化有形’,你能解释一下吗?这个我还真是一头雾水。”张生道:“内家武学之道,都讲究一个‘气’字,而‘气’亦如万物,都具‘有形’与‘无形’之分。有形的东西来自于无形,道家‘无极’生太极’就是此意。而你便是达到了这种境界。”苏云道:“哦,所以白天我在弹琴时……由于一时兴致高涨,竟然暗自运气,将真气凝聚于指尖,然后一切都自然而然发生了,内息源源不断由内而外遍及整个手臂,但是奇怪的是又会有一个逆流循环回来,补充体内失去的那些真气。”张生道:“而这就是所谓‘阴阳化合而生万物’。也就是动则产生阳气,静则产生阴气,动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出现相对静止,如此一动一静,阴阳之气互为其根,即能感到能量源源不断,运转于无穷了。”苏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道家之学当真是博大精深,竟然如此透事入理,真是让人惊叹折服。张少果然不愧是名家之后,所懂之多,当真非我这个半文盲可以比得上的,你这一番话,实在让我受益匪浅啊。”张生笑道:“小云,呵,咱们都是兄弟,何有这种说法?你从小身世坎坷,很多东西悉出自学,现在却能有这份涵养已是令人惊佩,早就胜过不知多少所谓大家正统的门下。”苏云听了很欣慰,道:“张少你的话我会好好记住,你说得对……咱们都是好兄弟!”说完张开双臂就去搂四人,连长温二女都含在内。温瑶箐顿时失声道:“……你干嘛?谁是你兄弟!”长孙木蓉也一张脸羞得通红,说不出话来。苏云恍然意识到其中失态,忙道:“是啊,你是女儿家,这便不好做兄弟论。”温瑶箐道:“要我做你的好兄弟万万不成,好妹妹的话……见你如此有诚意……倒可以考虑……”声音越说说低,到后面已难听清。肖张二人难得见她害羞的样子,当下不禁同时哑然而笑。苏云却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几人便是在这世外的琴篁幽山,每日里弹琴曼舞,聊天度日,很是温馨甜蜜……人人都只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美好的一刻,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在这里没有尘俗的烦恼,仿若人人都是脱尘的仙人,寄情山水,随心所欲;在这里你不用去揣摩对方的心意,不用绞尽脑汁去窥探对方内心的城府,大家都是真情相待,没有猜疑。

    人一世中需经历的实在太多,但是能有一段真挚美好的感情却也不是很容易,这对于一个人一生来说必然是很珍贵的。更何况他们几人如此相濡以沫,意气相投,这些日子相处的快乐时光势必会在他们的记忆中占有相当的位置,说不准此一生都是不会忘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