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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高义堂上轻描淡写,白杨林外杀人灭口

    上回说那云来客栈中,陆庆和辞过众人,便奔他外祖父家去,路上便已发现那裘清芷暗中跟随。

    原来玄真料想:不论这陆庆和前言真假,今日必定要托辞去他外祖父家的。因此,命裘清芷先离开,再暗中跟随查探他外祖是否是本地人。裘清芷见陆庆和等人果真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正与门房谈笑。很快又有长者喜迎而出,依稀听得他们言语,确是他外祖家,并无不妥疑点。便尊玄真的约定——无疑点不回禀。因此也就策马北上去了。

    这日夜里,陆庆和见他外祖父吃多了酒睡下。自己才得便抽身出门,带着侍从往东郊果林去。这林间有一处庄园,庄门前坐着两头黄灿灿的麒麟,门檐左右挂着两个极大的红灯笼,亮红红的照出门楣上面的牌匾金字,斗大书着:“兴隆庄园”。

    庄园的大门洞开着,里头几间厢房里皆有人在吃酒赌钱,院落里还有几桌人在吃酒说笑。

    陆庆和对手下道:“陆力,你随我进去,你们四个在外头守住了。”说着都下了马。陆庆和亲提礼品踏入大门内。

    院里吃酒的人见了人,忙堵上去,喊问:“谁啊?”陆庆和行礼笑道:“诸位兄弟好。在下陆庆和,是你们高义帮主的知交。今日路过宝地,特来拜会的,劳兄弟们通报一声。”

    高义的族弟高信边吃着花生边打量着他二人,见他提着礼盒似的东西,又满脸堆笑的,并无不妥之处,便示意一人去通报。那人刚要去又回身问:“你叫什么来着?”陆庆和恭谦有礼道:“陆庆和。”那人“哦”的一声便东扭西歪的跑后面去了。

    这里高信道:“你们先坐会。”陆庆和笑道:“多谢,我站一站无妨。”大家见无事便又去坐下吃酒。陆庆和往前挪了十来步,背着手向正厅堂看去。见里头灯火辉煌,堂正中的案上有一大鼎,鼎上插着三支已燃了一半的高香,祭的是正堂之上的足有半丈高大的黄金“义”字。字的两旁却是翰墨写的墨宝,隶书书体:

    不读书者可进来,无仗义人滚出去。

    陆庆和看着既觉滑稽,又觉有趣,不禁暗暗发笑。又四处张望着,排排灯笼之下可见园内气派景象。

    好一会儿,兴隆帮的帮主高义才从后堂出正厅来,凝眸见准了是陆庆和,忙小跑着笑迎下去,笑喊:“陆大哥,大哥,来得好突然,真是叫兄弟万万没想到啊。”又对边上高信等人怒吼道:“怎么叫先生站着,你们瞎了眼嘛,只顾吃酒,我看吃不死你们。”高信等立时起身,个个垂头不敢搭话。厢房里也突然静了下去。

    陆庆和笑道:“兄弟莫怪他们,他们请我坐来着,我因骑马久了,只想站一会儿。兄弟们自便为好。”高义拉着陆庆和笑道:“大哥,快里面请。”陆庆和对陆力道:“你在外头候着,我与高义兄弟说说话。”陆力领命了。高义对高信等喝道:“快烫壶好酒上来,你们照顾好这位小兄弟,莫怠慢。”众人领命了,才敢又欢声笑语,忙招呼陆力。

    高义拉着陆庆和上了厅堂,请陆庆和上首入座,自己隔着茶几案下首坐了。陆庆和将礼品放几案上,笑道:“这是我在玉龙山得的一块火云玉的料。本想打成玉佩和手镯给侄儿与弟妹的,但是忙的不可开交,就直接带了来,只能有劳兄弟替为兄打了给侄儿与弟妹了。”又问:“家里人都好?”边说着边已打开木盒。

    高义笑道:“劳大哥记挂,都很好,那小子如今活泼的很。”又见盒子里的玉已开出了一小角,上面火云絮绕,如血如水,灯火下更显辉煌富贵,不禁惊叹道:“大哥,此礼太重了,他一小孩家哪受得起,还请大哥收回,心意兄弟领了。”陆庆和道:“这是哪的话,再贵重也是一块石头,能比得上侄儿一个手指头?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就是把玉龙山搬来也受得起。人不能太实诚了,太这么实诚了就落俗了。不过是一随礼,过年过节的,我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来,倒叫人笑话了去。收下便是。”高义见如此说,便不好推辞,方领受致谢。

    陆庆和感慨道:“咱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像只有几天没见着一般。”高义笑道:“可不是?前儿我才见着外祖父他老人家,还念叨着大哥。大哥见过老人家了?”陆庆和笑道:“也是今天才见的,外祖父高兴吃多了酒,不然我也溜不出来见兄弟了。”

    正言至此,高信已忙端着酒上来,给高义与陆庆和斟满后方告退出去。高义笑道:“等明日我叫人排宴,正式为大哥接风。我敬大哥。”陆庆和道:“不必排场了,咱们这样安静吃酒说会话才最惬意。”说着两人对饮了三杯。

    陆庆和才乱指着堂里堂外的景象,赞叹道:“如今兄弟这家业不一般啊。”高义笑道:“还仗大哥当年提点相助,不然哪有今日的我?”陆庆和笑道:“这是兄弟的本事,我不敢居这功劳。只不过要我说,虽不一般了,然与江湖上的大门派比,还是差了许多。兄弟可不能懈怠哟。”高义笑道:“大哥说的是,我这如何敢与人家比?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陆庆和笑了笑道:“也不必妄自菲薄,要我说,如今风云变幻,比也是有机会比得的。不知兄弟可有听说了江湖上的大事件?”高义疑惑问:“是何大事件?我竟不知。”陆庆和惊讶道:“兄弟怎么也偏安一隅起来了?这大事件还是发生在本镇子上的事,底下人不汇报一二?如何不曾听说?”高义道:“他们倒说了镇上来了许多武林人士,难不成与大哥说的大事有关?”陆庆和道:“正是。”高义道:“我就疑会有大事发生,怎奈这几日是内人与犬子生辰,巧生在同日同时同刻,因此每年都要大办几场寿宴,这不,今日才完结。又逢年节将至,所有人都只顾忙着家里的事,倒顾不上派人去留意留意镇上的事了。”

    陆庆和听了惊叹道:“原来弟妹与侄儿竟有这样天大的福分。你瞧,我这玉是送对了。这一比起来,我倒觉得礼轻薄了许多,怪我怪我。是了,你几年前就写信说过此事,看我倒忘了,该死,该死。”高义忙笑道:“大哥哪里话,兄弟自知大哥是大忙人。且不说这事,大哥快说,到底是何大事件?”

    陆庆和接下说道:“这要从那《须弥山经》说起,不知兄弟可听过这经书?”高义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江湖上谁人不知?相传,须弥老人还与咱们一样是个凡人时,在那须弥山上得了这经书。书里头记有武学、医术、奇门、冶炼等经文。更为厉害的是,听说里头还记着一篇妙法,练至化境可使人长生,更甚者能飞仙,那老人就是升仙了的,也不知真假。”

    陆庆和道:“哪会有假。当年须弥山出现火甲夔蟒之祸,老人那几个弟子合力也不能将其降伏,幸亏须弥老人云游归来,才提剑追杀那畜牲,免了人间一场祸事。至此再也没见过老人身影,连那火甲夔蟒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多少人找了多少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找着,这不是飞升了,是什么?”高义道:“老人固然是飞升了,但只是听说这夔蟒巨大无比,如被老人诛杀,尸骨该很容易就被找着才对,听闻连一块骨头都找不着。”陆庆和笑道:“兄弟想,那火甲夔蟒岂是凡物?老人已是得道之人,岂有真的将其斩杀之理,不过念其修炼不易,将其降伏,绑回天上去,免它祸乱人间便是了。不然,怎会双双没了下落。”

    贾义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只可惜了老人的经书没有传下来。”陆庆和笑道:“怎么没有传下来?这经书已在此境出现,不然你以为各门派的人到此所为何事?你可知西边梅山上住着何人?正是当年须弥山三代大弟子——林胤是也。”高义听了惊道:“原来竟住家门口,大哥是如何知晓的?听说山上山下的人不知找了他多久,难不成经书就是在他手上?”

    陆庆和叹道:“兄弟啊,不是我说你,昨天各门各派的人已经会过林胤,我当时也在,真真切切,哪有假的。”高义道:“这么说各门派的人已将经书得了去?”陆庆和道:“这经书是容易得的?”说着又将各门派如何聚首到云来客栈,如何上梅岭,如何遇上高人,接着又如何筹谋选拔武林盟主,如何又推他做了主事等等,一一说与高义听了。

    高义听后,疑惑道:“这林胤也不傻,怎么就写了信又反悔?大哥,你需小心,怕有诡诈。”陆庆和笑道:“谢兄弟提醒,如今玄真他们已查明,确实是他临时反悔,白纸黑字的岂能有假。如今,也且不说什么高深的心法能使人长生飞仙的事,单里头的武学,若能参悟一二,那也是受益匪浅的。我本以为兄弟早已有了谋划,谁料竟不知这天大的事。兄弟,偏安一隅固然也好,终究不能长久,将来拿什么来守这份家业?侄儿长大成人又何去何从?不若兄弟也参与进去,将来得了经书一道参悟。就是与玄真等人挣一个平起平坐机会也好啊。”

    高义笑道:“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参选武林盟主不成?”陆庆和点点头。高义忙笑道:“大哥抬举我了,我这微末功夫连玄真坐下弟子都比不过,去选这个只怕丢人了。”陆庆和道:“选不上又何妨?最主要是可以与各门派一道参详那经书。这也暂且不论,别人都去了,你若不去露个脸,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随便几个小门小派合起来就敢欺负你。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陆庆和提壶斟了酒,举杯邀高义碰了一杯。高义边饮边思索着,半晌放下酒杯,叹气道:“兄弟我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若能习得上乘武学自然好,只是⋯⋯”陆庆和道:“兄弟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为兄与你参谋参谋。”高义接着道:“大哥不知中原武林这些人,像玄真等虽是武林泰斗,享有不世出盛名,然,哪一个又不是虎狼之人?你是神是魔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却是谁不乐意听他们的?谁敢不听他们的?唉!不是兄弟没有参与的心思,是我们小门小派,即便最后得了经书,哪轮得到我们去与他们一起参详?不过白替他们壮声威罢了。不过大哥说的也有理,若不去响应,也是难办的。算了,经书什么的我也不去图,去看一看热闹还是要的。”

    陆庆和听了笑道:“原来兄弟担心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是容易就得的?不瞒兄弟,我也有看一看那经书的心。如今他们虽举我为主事,不过看我不是中原武林的,图我公道。这样一来我就是有心也不能参与了。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合在一处,一起谋之,岂不好?我如今倒有一法子极为妥当,即便最后得不到,至少也不会后悔今日不争取一二,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知道兄弟你怎么想。”高义略一寻思,难免心动,便道:“若大哥有妥当法子,那敢情好。兄弟听大哥的,不知是何法子?”

    陆庆和瞧了一眼外头,倾了倾身道:“我向兄弟举荐一人,届时让她以本帮长老的身份出选。说起来,她与令堂是儿时闺中密友,兄弟可唤她姑姑便是。”贾义道:“姑姑?不知是哪个?”陆庆和道:“姓桑名子秋的,不知道你可还记得?”高义忆了忆,道:“好像有点印象,只是记不清了。”

    陆庆和道:“且不理这些,她武功修为不俗,若真有意与那玄真挣个高低,也未必会输。到时挣个副盟主回来我看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即便得不到经书,兴隆帮也可在江湖上扬名了。若得了经书,做为副盟主,那自然可以与各大门派一起参详。兄弟觉得如何?”高义道:“这位姑姑愿意出手?”陆庆和道:“怎么不愿意?都是自己人。”高义立马拍腿道:“我听大哥的。”陆庆和笑道:“好,那咱们便这样说定了,十五元宵,兄弟带着人去火山口,桑姑姑自会去与兄弟会合。”

    高义问道:“到时怎么认得?”陆庆和道:“姑姑手里有一把竹箫,兄弟一见便认得。反正,你不记得她,她记得你,认识的。”高义点头笑应:“好。”陆庆和斟上酒,笑道:“既已说定,咱俩兄弟再干一个,愿一切顺遂。”说着两人举杯饮了。陆庆和又道:“到时我也会在火山口主事,只是兄弟只装不认得我,免得引人起疑,到时就坏了事了。这玄真心眼太多。”高义道:“有理,兄弟听大哥吩咐。”

    陆庆和又倒了酒敬高义,然后斜过身子,轻声细语说道:“另外,我们今夜所谋是生死攸关大事,为兄今夜到访,最怕人多口杂说漏出去,兄弟还需舍得屋外这些人才是啊。”高义一听,心里一紧,不解地看着陆庆和细声问:“大哥这是何意?”陆庆和拍了拍高义的手道:“兄弟是干大事的人,怎么不懂我的心思?那经书得密谋,我之所以选择这时候来叨扰兄弟,为了什么?就是不想叫人知晓,谁知这个时辰了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吃酒。”

    高义听了,如遭雷震,脑门一炸,沉默良久,方道:“这些人跟我这么多年,只要我说一声,他们不会把大哥今夜到此说出去的。”陆庆和问道:“你信?他们吃起酒来,连你也敢卖的,你敢确定他们不说漏嘴?若有万一,玄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倒无妨,恐连累了侄儿怎么办?他还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知道兄弟是个极重情重义的人,下不去手,你只需命他们随我出去搬取货物,剩下的交给我就是。”说着又掏出一打银票,说道:“这里有些银票,到时分派给他们家人,也是情分一场。若有人问,只说派他们到外地去忙事,江湖之中死伤意外在所难免。”

    高义为难万分,半日才道:“要不大哥再容我思量思量吧?”正说着,只觉浑身冒汗,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被卸去了一般。高义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陆庆和,见他竟也是一样形状,满头大汗的斜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高义一下便猜着这酒里有毒,正要叫人,极用力地才说出一个“高”字来。

    陆庆和运着功,艰难说道:“兄弟莫慌,这毒,是为兄下的。”高义一听,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一颗心直突到嗓子眼上。听陆庆和说道:“莫怪为兄,我知道兄弟重义,我不这样,怕兄弟下不了决心。如今,你我兄弟⋯⋯这是解药,每日一粒,一个月后毒可解了。”说着极力倒了一粒出来送到高义嘴边,高义张嘴吃了。陆庆和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若兄弟下不去决心,也罢,为兄也不勉强了。这时可叫上人,把我们埋了。兄弟继续过安稳日子。”

    高义吃了解药后果然恢复了力气,忙拿过药瓶,也倒了一粒,送到陆庆和嘴边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快把解药先吃了。”陆庆和吃下解药,调息了会,也缓过劲来,拉着高义的手问:“兄弟是个什么意思?若为难就罢了。”高义看着外头吃酒欢闹的人,只好硬着头皮道:“听大哥的。”

    陆庆和起身笑道:“我就知道兄弟不会弃为兄不顾。”高义又硬着心央道:“大哥,我只一要求,高信是我族弟,几代单传,他为人又不好酒,对我也忠心不二,留下他给我。”陆庆和道:“兄弟太过重情了,唉,为兄听你的便是了。时候也不早了,叫他们随我去搬货吧。”

    于是两人出门来召集众人,高义问高信道:“看看人都在了?”贾信点了点道:“都在了,共二十一人。”高义道:“诸位兄弟随我陆大哥出去办件要紧事,回来再玩。”高信笑问:“这么晚,是什么要紧事?”高义道:“我大哥有一批货物,你们去帮忙搬回来。高信你留下,我另有要事。”众人都答应了“是”。陆庆和笑道:“有劳诸位兄弟了,改日请大伙吃酒。”又拍着高义道:“兄弟留步,十五元宵。”高义点头道:“大哥慢走。”

    这二十一人随陆庆和离开了兴隆庄园,一路摸黑往南边十里外的白杨林去。走了半夜路,到了林子里,有人不解问:“是什么货物?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还要多久到?”陆庆和笑道:“委屈诸位兄弟了,到了。”话音一落,陆庆和抬手便掐断了他脖子。众人见状,顿时惊慌失措,还没有来得急逃,已被六个人手起刀落的灭了口。陆庆和命人挖了几个大坑,将尸首都埋实了,才上马回他外祖父家去。

    那高义将事情说给高信听,高信吓得两腿哆嗦,浑身冒冷汗。二人一夜不敢合眼,天还未亮,高信便去叫了郎中来给高义看诊,诊了半日,并未诊出中毒迹象。又叫郎中把那块火云玉与银票验了,也是干净无毒的,高义方略略放了心。此时再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昨夜的相见,心里更加清楚明白起来,更是惊心肉跳不已。

    接连几日,贾义日日换郎中看诊,结果皆是一样——身体康健,并无毛病。高义也只好作罢了。只是已无心过年,无非在家人跟前强颜欢笑而已。又与高信去给死难的帮众家属送礼拜年,自不必多言。

    下章2月26日下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