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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夜阑珊得便宿客家,天色青相逢对残局

    青竹疑问道:“额?不都说书呆子、书呆子的嘛?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书生笑道:“书呆子是有的,皆因其‘知行不一’所致;或‘有知无行’所致。但毕竟是少数人。说白了,都是偏见和私欲把“少数”当成了‘多数’。只要有那么几个读书的呆子,那么天下读书人便都是书呆子。

    “常见的就有:常言文官迂腐不思变通,若他们迂腐不思变通,谁来安邦的?一提武将又说鲁莽不知谋思,若他们鲁莽不知谋思,如何定国的?

    “其实不过是人们大多希望别人听从自己的话而已。若你不听我言,我便说你迂腐呆板不思变通或鲁莽有勇无谋。这正是人的挟私性所致。

    “所以说总想要别人听从自己的话语,是人最大的私欲。唉,这是人的宿命吧。

    “因此,我坚决不做这样的人,若有人不肯听我的话、采纳我的意见,我一样会很尊重他。不像我家里人,非要我成亲,这会不知道怎么说我如何如何书呆子呢。”

    青竹听完笑道:“有道理,受教了,我这个不爱读书的人,一下子又读了十年书了。”

    书生笑道:“青竹姑娘见笑了。”

    青竹又补了一句:“可是怎么觉得你在抱怨结婚的事?”说得书生也都笑起来。

    三人闲聊着,到了下午才在岔路口那边的乡村野店里用餐休整。

    书生向店家打听了路程远近后,便对惊雪、青竹说:“二位姑娘先行一步,我这毛驴脚程有些慢,怕耽误了你们赶不上投宿。我晚些走,正好赶明早也就到了,咱们镇子上再见,我就在镇北门等你们。你们到了镇子那边,要是找不到客栈投宿就找寻常百姓家借宿也使得的,多给些银两就是,比客栈住着还好些。万事要注意安全。”

    惊雪问:“那你岂不是要一个人露宿?还是一道吧,走到哪算哪。”书生道:“不会,我在这休息,无非相当早些醒来,赶明早就到。”

    惊雪、青竹见如此说,便谢过书生叮嘱,于是作辞上路去。

    到了镇子,连问了两家客栈果真都没有空房。打算继续找寻时,突跑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眨巴着水灵的眼睛询问道:“姐姐是要投宿么?我家有住的地方,比住客栈便宜,姐姐去看看吧,就在前面不远。”

    惊雪二人合计着天色已黑,前头又有书生叮嘱,于是便答应随她去瞧瞧。小女孩在前头领着,左拐右拐的到了家,忙跑进去唤她娘亲。

    她娘亲听唤,忙跑了出来,笑迎道:“快,快里面请,二位姑娘住着正好,别个江湖人,我们也不敢让住。马车拉进来。”说着早接过惊雪手中的缰绳往小庭院里牵。还不停嘴笑道:“二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凡闲之流,必是富贵女儿,住我家倒委屈了些,但也比住那客栈强。这样的女儿家如何能与那些腌臜人一样住那不干不净客栈?”

    说完忙又大喊他丈夫道:“博稔!博稔!加饭菜,好酒好菜,来客人了。”

    她丈夫从厨房探出头响应了一声。她又接着说:“二位姑娘这边请,你们就住这厢房,姐妹二人一床睡着暖和。”

    说话间已推开房门带了惊雪、青竹进去,还笑道:“虽说不像大门户人家,但干干净净的,才收拾过,这被子也是干净的。”

    惊雪二人见着与自己住的房子也无大差别,确实也收拾得齐整干净的,便笑道:“倒挺好,那我们便叨扰大婶了,另外我们还有一个书生朋友明日到,怕外头不好寻客栈了,不知还有空屋没有?”

    那婶婶听了,又是一桩生意,合不拢嘴笑应:“有的有的,正好能再住一人,一会我就收拾出来。”

    惊雪笑道:“那有劳了,不知要多少银两一天?”

    大婶笑回:“不打紧,不打紧,随姑娘意也就是了,自家的空屋子。不过赶上了那漕帮曾帮主的功德,把武林大会举荐到本地来办。不然,哪有这样乌泱乌泱的人?往常镇上哪有这么热闹?添补点过日子的小费用罢了。两位姑娘这会倒不好找客栈的。先吃饭,先吃饭,怕二位姑娘赶路也饿了的。”

    回头又唤她女儿:“招财,快打两盆热水来姐姐擦把脸,这傻丫头。”

    她女儿忙答应了去。惊雪取了一张银票给大婶,道:“我们住到元宵那天,不知够不够?”大婶接了银票一看,喜得不敢跺脚,笑笑道:“够了够了,二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先歇息一会,我去给二位姑娘沏茶。”说着笑呵呵的出去了。

    惊雪、青竹方出门去车上取包袱,顺便喂马。

    招财打好了热水。她娘亲也拎了茶到屋里,又忙跑过来笑道:“姑娘快去擦擦脸,喝口热茶,休息会儿,饭菜马上就好。这样粗活交给我便好。这料倒精细,这马还得再吃些干稻草,一会我剁一些来,这样马儿吃着才好。”说着接过惊雪手中的葫芦瓢来喂。

    惊雪、青竹便带着包袱回屋去。招财她娘又喊道:“招财,照顾好两位姐姐,看姐姐有什么吩咐,机灵着点。”

    招财答应着,跑到门口来看惊雪、青竹。半会听她弟弟在房里睡醒了哭,又忙跑去带了出来。姐弟俩在门口看惊雪、青竹,惊雪、青竹招呼他们进来说话吃茶。

    就这样,惊雪、青竹在百姓家且住下,不多细说。

    且说到了次日一早,惊雪、青竹又仔仔细细扮上面具,还蒙了面纱。出来见天色青如水,使人惊奇,也令人神爽。于是二人连早饭也不吃就出门闲逛。也不单为天色,一则为置办些用品;二为接应书生。

    俩人往北门闲逛去,在北门前的地摊坐下吃了早饭。正见前面渐渐围起许多人看热闹,便也过来瞧瞧。

    原来是一跑江湖的老人,摆了两盘残局。旁边支起一副字:胜者可得银十两,败者只需付铜钱一文,黑白任选,君子协定。

    青竹一看,便已技痒,笑向惊雪道:“这钱还挺好挣的嘛,娘还担心咱们没钱花。”

    旁人一听,打趣笑道:“姑娘说的是十两好挣,还是一文好挣啊?”

    青竹笑道:“都好挣,都好挣。”

    此时正有俩人在与老人对弈,正是陷入艰难之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都不大痛快起来。皆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又各自取了一文铜钱丢下去。一人没好气道:“你倒来挣一挣这银两啊。”

    青竹听了,只隔着面巾吐了吐舌头。

    老人笑道:“小友要不要试一试啊?”边说着边重新摆部残局。

    青竹看了看惊雪,惊雪看了下城门,说道:“你要想玩就玩一局吧。我留意着就是。”

    青竹一听,欢喜落坐。老人不知惊雪所言“我留意着”是何意,只以为她要从旁指点,于是笑道:“这位小友不如也坐下来一起对一局?”

    没等惊雪开口,青竹已道:“不可不可,我姐姐棋臭,熏着各位可不好。”说的人都笑了。惊雪拿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我不大下棋。”

    老人听如此说,便笑道:“那老夫就不强求了。姑娘选黑子还是白子?”

    青竹两边仔细瞧了瞧,道:“这边黑子,这边白子吧。我也坐中间来,容易下点。”说着,已挪了挪矮凳。

    众人都笑道:“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老人道:“你想两边一起下?”青竹笑道:“输了也就两文钱,就算是向老人家讨教棋艺了,多么划算?”老人听说,笑了笑,便也随她愿意,只道:“那请了。”说罢,两人一先一后,一后一先将那残局续上。

    这老人自恃对残局了然于胸,又见她不过一黄毛小丫头,原就只想逗着她玩两局,因此总不在紧要处下子,偏要有意下偏一二手,待三四手棋落定,老人心下才惊醒过来一般,想:“这小姑娘棋力如此了得,倒是我小瞧她了。”

    高手见招,不过挣那一二子而已,如今偏又失了那几手棋的优势,越下越显出劣势来。

    青竹却是小心应对着,仍旧不敢大意,趁势围追堵截,大杀四方。一时看得人鸦雀无声,一时又各自心里为老人盘算起该落子何处。

    老人停了手,问:小友可是习过这残局?”青竹抬头道:“不曾习过。”老人笑道:“佩服佩服,老夫认输了。”说着将手中棋子丢回棋海。

    众看官无不惊奇称赞。青竹笑道:“承让了,老人家留了手。”

    老人将手伸向旁边的小童,小童忙从顺兜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放在老人手中。老人接过递给青竹,笑道:“这是小友的了。”

    青竹接过银锭,欢喜举给惊雪看,说道:“还挺重,差不多够买一屋子糖葫芦了。”惊雪道:“别得意。”又示意她将银锭还于老人。

    青竹方乐呵呵道:“得意忘了形了!”说着将银锭放到老人跟前,道:“怎敢收老人家银子。”

    老人笑道:“收得收得,一局十两,君子协定,小友应得的。”青竹道:“本就是老人家让着我,见我年纪小,逗着我开心,要是我再年长些,老人家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也是侥幸而已,不敢授。何况我们都爱下棋,自然也算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不谈钱财。”

    老人一听,哈哈笑道:“小友年纪轻轻,不但棋艺了得,还如此谦逊。既如此说,那老夫也不做推辞。不如这样可好?我请二位姑娘喝上一小盅,咱们说棋论道如何?”

    惊雪笑道:“老人家客气了,我们还在等人,就不叨扰了。”青竹也起身道:“改天有机会再下棋吃酒吧。”

    老人有些不舍之意,道:“老夫就住对面客栈,不知二位等何人?我叫我家阿童守着便是。这天寒地冻的且吃杯热酒暖暖,等人到了,阿童再带到客栈也是一样的。”

    惊雪见书生还没影,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多谢老人家盛情。”

    老人欢喜道:“阿童收棋,诸位也都散了吧,多谢捧场。”众人见收摊了,都议论着散开。老人起身接着道:“二位姑娘所等何人?说与阿童便可。”

    惊雪道:“一书生,骑着一头毛驴,倒好认。会从这北门进来,说了早上会到,不知还要多久。”

    老人道:“无妨,阿童你去那守着,见了人问清楚,带到客栈里来。”阿童答应着收完棋子,便跑到北门下候着。

    惊雪、青竹则帮老人搬着棋盘矮凳,随老人往客栈里去。这会两人才发现老人腿脚不便,跛着一只脚走着。青竹好意问:“老人家的脚怎么了?”

    老人笑道:“年轻时受了伤,无妨无妨。”一边说一边侧身摇着手。

    进了店,老人就唤小二快整美酒佳肴,又让惊雪、青竹将棋盘矮凳放一旁地上,几人往里边窗前坐下。

    老人因说:“行走江湖多年,得见二位小友,真乃残生幸事。”又问青竹:“不知姑娘学棋多久?是哪方名师所授?”

    青竹笑回:“约摸也有年了吧。是我伯伯教的。”老人道:“额?敢问令伯父高名?想来非同凡响。”

    惊雪笑道:“老人家赞誉了,家父也并非什么高人,不过寻常百姓,略懂些棋理而已。说来老人家未必信,她自学棋起,还不出三四个月,我爹已几乎不能敌。她打小便有这天赋。”

    老人听了叹道:“如何不信?有人穷极一生不得皮肉,有人却轻而易举便入了大道。这位小友无异是这后种人了。”

    青竹笑道:“老人家抬举,这下棋的事,也不大难的,不过是‘多算胜,少算不胜’的事罢了,谈不上什么大道的。算多些,算准些,自然赢的机会就大些。不过碰到老人家这样的高人就又另当别论了。”

    老人笑道:“哦?如何又另当别论?”

    青竹道:“不但要认真算,仔细算,还得要老人家有意让我几分,不然只怕难赢。”

    老人听了,更加汗颜,赞佩道:“难能可贵,这样讲你还会算人心。即便老夫不轻敌,也赢不过你的。”惊雪道:“老人家莫要再夸她,一会她该无法无天得意忘形起来了。”

    老人摇手道:“乃老夫真心话,绝无半分虚言。老夫行走江湖半世,还没有碰见能赢老夫这残局的,毕竟我对这残局早了然于胸了。不曾想在此败在小友手下,心服口服得很。”

    青竹道:“这么说,老人家这些年倒挣了不少。”惊雪忙拍她手,道:“果然无法无天起来。”

    老人笑道:“无妨事。小友这会想再要回老夫的银锭可不能够了额。”说的三人都笑起来。

    这会小二摆上酒肴,惊雪、青竹方解下面巾。三人推杯换盏,吃酒闲谈。

    老人兴致正浓,因说:“其实下棋倒不是老夫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