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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杨慕真归真留绝笔

    梅落天既知惊雪、青竹与老人的这段往事,心中哪有不暗叹?

    想道:“老人于雪儿虽无授业之恩,却有赠书之义。也亏她机缘如此,若不然,今天这一家人凶多吉少矣。这不过是一段普通际遇,竟定几年后因果。想来我虽归隐,只怕还在俗世之中。”

    正自想着,又勾起一些前尘往事来,家人见他不言语,便只当他受了伤,精神难支。此时的梅落天也渐觉阵痛袭来,也无非强忍着。

    温锐见天色也渐黑,便对陈是道:“你陪大哥前院住着,方便照顾,大哥就不要上山去住了。”又对大海、章墨道:“你兄弟二人也到前头,夜里留意些,别让歹人钻了空。”

    大海回:“婶婶放心,我俩轮流守夜,明日我装些铃铛预警机关和一些捕猎机关,敢叫他们有来无回。”

    温锐道:“也只有如此了。捕猎机关就罢了,这山也不独咱们的,不要误伤了他人。”大海答应着。

    惊雪、青竹也说不回去住,都在温锐这边陪着。安排妥当,惊雪把那红瓶子的丹药给陈是,说:“这就是那血铃兰炼的丹,对内伤外伤都很好,一会儿二叔和爹爹再吃一粒。”

    陈是答应着,方与大海、章墨送梅落天到前院歇息。

    惊雪、青竹先回山上去给梅落天抓了几副安神止疼的药再下来。夜里煎了送去,梅落天吃了,也不过是盘膝打坐调息。到下半夜躺了会,也不曾睡着。一家人也都一夜不曾深眠。

    次日,雪儿给梅落天与陈是诊了脉,陈是已近痊愈。所幸梅落天只是微烧,行了几针,少顷便退了。也所幸一夜皆安。

    午后,章墨便带了两坛上好陈酿和陈是书的拜帖,跟随惊雪、青竹一道去北山请老人家。惊雪、青竹也背上竹篓顺道给梅落天采药去。

    到了北山那边,路上已不见有羊在吃草。行至老人住所那,两人仍旧如往常一样,远远地就喊着“爷爷”,喊了几声也不见人迎出。

    几人下去瞧了瞧,里外都没人,厨房也没有热气,惊雪道:“应该是还没有回来,章墨哥你把酒放屋里就行。”

    章墨便拎着酒进屋去,将酒置于桌上。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写着:惊雪、青竹启。章墨忙拿出来递给惊雪,惊雪接过,疑惑间抽出信件来与青竹一道看时,信道:

    “雪儿青竹见信如唔,爷爷回乡去了,勿以为念。”

    看到此,两人心内顿涌不舍之情,与疑惑之感。相看一眼后,接着看下去:

    “近来自觉大限将至,爷爷本以为自己已脱了凡胎,卸了俗念,不料临了仍想着落叶归根之事。

    “本不欲将此死别之事说与你们,后转念一想,你二人与别个俗人大不同。你们心性洞明豁达,定是能懂这等自然大道之情理。故此才决定将这事说与你们知道,方不辜负了咱们相识一场。

    “只是往后再不能与你们烹羊吃酒,品茗谈笑,给你们讲山下的事了。相识虽短,然爷爷已知足。正因有了这段时光,方使我有了此生圆满之感。

    “屋里的医书、棋谱等书是着人特意搜罗了来给你们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权当留个念想吧。原谅爷爷不忍当面作别,爷爷这回要真的去当老神仙了。勿念!勿悲!珍重!珍重!爷爷,杨慕真。”

    两人边看边滚下热泪来,心头震震,不待看完,已成泪人,半日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章墨见状,忙拿过信一看,不免叹息一场,宽慰一回,只道:“缘起缘灭的事谁也难预料,咱们当如爷爷所言勿悲,珍重才是。快起来,咱们屋里看看爷爷留的书吧。”

    说着,扶她姐妹二人起来,两人只抽泣个不住,半日才略止了。进屋去看那一小箱子的书,里头竟有小半是古本拓本,弥足珍贵。二人料想是老人花掉了平生积蓄的了,不免又痛下泪来。

    歇了半日,章墨帮着采了几袋血铃兰。惊雪、青竹在北边树下将酒埋了。章墨仍在桌上留下帖子,抱了那箱书,三人方家去。

    到了家,一家人就先见她俩眼睛红肿着,神情黯黯的,也没见老人身影。又见章墨抱着一箱子,都忙问缘故。

    章墨把箱子置于桌上,摇头叹气道:“老人留了封信,说家去了。这是老人搜罗来赠与她二人的书籍。”

    大家听了也都惋惜不得一见。温锐等人开箱一看,便知礼重。

    温锐道:“兴许家里有事,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哭什么呢。”

    章墨道:“不回来了,是年岁不饶人,落叶归根的事。”大家听了方明了。姐妹又落下泪来。

    梅落天、陈是、温锐三人听后,不禁面面相觑着,心中难免怀有存巧的疑虑,但也不好说出来。

    于是温锐只宽慰道:“傻孩子,老爷爷这么大年岁了,是常理之中的事,只要你们心中时常念想着他,便是情份一场,不可再哭了。”说着又让摆上晚饭。不在话下。

    这些时日来,再没见有什么歹人来寻事。惊雪等人也只尽心尽力照顾着梅落天伤情,因此日日是些药石家常等事,不一细论。

    且说回那两个少年。

    当日黑衣少年见势不妙,搂起绿衣便飞过松林,一口气直逃到了半山亭,见没人追来,才敢歇下。

    又探见绿衣已气若游丝,脉如微漪,已是濒死之态。

    因此,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忙地先给他灌了一通真气。

    半日,那绿衣方吐了口肺腑瘀血出来,仍旧又昏迷了过去。自己也丢去了大半条命一般,稍做调息,才背起绿衣下山去。

    到了山下,过了榕树桥,将绿衣提上马背。

    因心想道:“大哥这般伤势,哪经得住快马颠簸?慢悠悠的,只怕也难撑到镇上寻医了。不如先到前头村庄看看,这边偏僻,或有村医也不一定。若没有,先将大哥安置了,我再快马去拎几个郎中来方稳妥些。”想着自己上了另一匹马,牵着那头马缰,慢慢往前面村庄去。

    这是梅山山南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头住着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多以打鱼,采药,养蚕,种地为生,生活倒也安乐。

    黑衣就在村头一户人家的篱笆大门前下了马,四处不见一人,只听闻那边有孩童在玩雪嬉闹。便上来推开那篱笆大门——习武之人手劲难免大了些,于是只听一声震响。两扇门重重撞在两边的篱笆墙上,把雪花撞的纷纷扬扬的。

    屋里头一个女孩子听见响动,以为小孩胡闹,跑出来仰着脖颈一看,却见一人牵着马正进院里来。不由分说,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谁啊你,门跟你有仇?出去!”喊着就要过来推搡人。

    他爷爷早从窗户里瞧明了情况,忙地从屋里跑出来拉住,笑向黑衣道:“少侠这是有何吩咐?”

    黑衣端详了一眼这爷俩,方开口:“你们村有村医?”

    那些玩雪的小孩听这边有响动,早爬在篱笆上看热闹,此时见黑衣问,都哈哈笑指着老人喊:“有!江爷爷就是。”

    那女孩指着那些小孩喊:“玩去,也不怕扎穿了肠,看我一会不捆了你们沉江喂鱼去。”唬的那些小孩忙的都跑了个没影。接着又冲黑衣喊道:“有病赶紧的进镇子去,穷乡僻壤的哪有看得了你病的?”她爷爷江河也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

    少年却向马背上的绿衣斜了斜头,道:“小孩不会说谎。”

    江河正待推辞,黑衣“嗖”地已拔剑架在江河脖子上,唬了爷俩一跳。

    江河忙举着手说:“少侠当心,我是会一些些医理,但平庸的很,不敢耽误了这位少侠病情。你非要我瞧,我便瞧瞧,收了剑,收了剑。”

    黑衣方将宝剑归鞘。女孩气得牙痒痒地直嘀咕:“野匪!”江河忙冲她使眼色,说:“快别多嘴。”

    说着笑嘻嘻的过来给马背上的绿衣搭脉,老半天又转到马的另一边搭起另一只手来诊了半日。

    黑衣心急道:“可好了没有?”

    江河忙道:“好了好了。”又皱起脸面来道:“老朽只怕无能为力,少侠抓紧进城去吧,别耽搁了。”

    黑衣少年听了反将绿衣抱了下来,冲江河道:“准备一间屋子,我快马去请人来医,他要是没气了,要你们陪葬。”

    这叫江心的女孩一听,横眉怒目,不管三七二一就要破口大骂起来,老人忙捂着她的嘴,道:“少侠,你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吗。你要这样也可以,我们可管不了他死活,他伤的有多重你心里也有数的。”

    黑衣瞪着江河,道:“我讨厌啰嗦。”

    江河也不敢再违拗,只好领他去安置绿衣。黑衣又灌了一通真气给他大哥,放他躺好,命江河取来被褥给他盖实。又掏了一张银票放桌上,对江河道:“我说话算话。”说完提剑出门,飞上马背,狂奔上路。

    江心气得揉了团雪就冲离开的少年扔去,结果全打在篱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