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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蜕

    高三的生活是乏味的,有周而复始的考试,源源不绝的卷子,层出不穷的题目和一览无遗的埋头奋斗脑袋瓜。

    池余短暂的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出神的望着窗外,透过玻璃窗户,远远的还能看见操场上的风景,学弟学妹们恣意的身影,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她们都已经是老学姐了。

    2014年六月初,临近高考,考前放了假,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一边收拾着书籍,一边七嘴八舌的吹着牛,说着高考以后自己的完美畅游计划,被压抑了太久的孩子们在这一刻得以短暂的释放天性。

    池余坐在位置上转着笔头,慢悠悠喝着今早从陆伯言哪里顺来的酸奶,同样跟她一样不慌不忙的还有在旁边翘着腿啃着棒棒糖的陆伯言,时而和同学们答上几句牛皮,两人与这繁闹的市集格格不入。

    陈梓容收拾好东西后,回头看两人处变不惊、坐看风云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提醒:“下午六点就要封校了,劳驾你俩好歹动一动,等着班导来请二位?。”

    池余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陆伯言身上,挑着眉笑嘻嘻答道:“好说好说。”

    陆伯言不语,还有三天就高考,学校自然是要封闭的,她既不想回家看到她那赌博的父亲,也不想去她母亲那里,平白搅和她一家三口的和美日子,她计划着要不就回趟老家吧。

    偏生池余不同意,邀请她一同回她家去,不得不感叹,有些方面,池余这丫头轴得很。

    陈梓容瞧着这两人极限拉扯,忍不住出口做起和事佬来:“言言,我看你就从了她吧?再说,池余家离考场很近,到时候你们还可以结个伴。”

    “有道理。”池余很是赞同的点头附和道。

    陆伯言笑看两人一唱一和的。

    “我已经跟我爸妈打好招呼了,他们今儿要是见不着你,我不好交代。”池余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卡的一声,陆伯言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裂着个嘴没个正形,笑嘻嘻道:“好呀,那就……辛苦爸妈了。”

    池余看惯了她这副不要脸的德性,翻了个白眼,倒是陈梓容在说出了心声,直骂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池爸开着一辆黑色的suv在校门口等候,他今天戴了个眼镜,看起来颇有老派先生那味,比起平时和蔼可亲许多,池余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没认出来,要不是她老母亲降下车窗,她怕是要从旁边擦车而过。

    池余笑着介绍:“这是老池,这是李女士,我同桌,陆伯言。”

    陆伯言有些局促,磕巴着道:“叔…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陆伯言。”

    “言言吧,来来,咱们先回家,上车来说。”李女士招呼着拉开车门,自然而然的拉过陆伯言。

    四中今天门口车辆拥挤,来接孩子的家长们太多了。

    老池好不容易调了头,驶上了宽敞的公路,老池几个月没见自家闺女了,开口就乐呵呵的:“带你们先去吃顿好的啊,补补营养,我看看,好像都瘦了吧。”老池假模假样的看了眼镜子,总结道。

    “谢谢爸爸,不过,我好像明白您为什么要戴眼镜了。”

    “你这孩子。”李女士嗔笑,从前视镜看到陆伯言因为紧张而交握的手。

    “欢迎言言哈,小姑娘看着模样真俊俏。”

    “谢谢阿姨。”陆伯言乖乖巧巧的答。

    池爸也附和:“跟当年的我一样帅的。”

    李女士斜眼看老池,笑骂他多大年纪了还这样,女娃娃要夸漂亮的。

    池爸连连称是。

    一车的人因着这些玩笑,氛围轻松了不少,陆伯言敏感又脆弱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许多。李女士特意请了两天假,照顾两个孩子的饮食和生活,生怕她们这两天马虎大意,还特地求了两个平安符给她们戴上。

    高考当天,李女士穿了红色的旗袍,美其名曰旗开得胜,池余爸车开到四中不远处停放,他们则步行入校,四中门口人山人海,大都是送子女们前来考试的,池余和陆伯言拿着笔袋子站在四中门口的时候,忽然间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两人看着四中牌匾,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的。

    池余挑眉:“别用笑来掩饰你的紧张啊。”

    陆伯言也不甘示弱,嘴硬道:“谁紧张啊?走啦。”

    池余自然而然的拉起陆伯言的手,笑嘻嘻的跟李女士告别,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考场。

    她们的青春,在这一站,要画上第一个句号了,一朝踏进去,再出来就自由了吧。

    七月,池爸带着李女士跟池余回了川阳老家,夏家燥热难耐,偶然之下,池余下楼去冰箱里拿冰棍的时候,见到了在院子里和老池下棋的顾爸爸,她有些恍惚,好像很多年没见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顾爸爸依然是原来的性子,笑着调笑池父:“咱家闺女都这么大了啊,长得可真标志!”

    “那是,也不看看谁的女儿。”池爸颇有些骄傲的说。

    池余有些局促的笑着叫了声顾伯伯好,然后慢慢的挪上了楼。

    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听到池爸说她的成绩还没出来,还没问顾锦渊这孩子在哪读大学啊?

    “那小子,一直想去交大计算机系的,不知怎么最后还是去北清了,孩子大了,他自己能做主。”

    “那怎么没听你提啊,不够意思了啊。”池爸不满回道。

    “去年,是小池余关键一年,不好叨扰你们。”

    “讲这个见外了啊……哎!将军了。”池爸赢得哈哈大笑。

    后面的话池余转弯上楼就听不太真切了,北大?!顾锦渊一年前就在北大了?

    池余抿着老BJ冰棍不禁陷入沉思,一边对这么近的距离深感惊讶,一边又觉得当初她食言了,两人也有两年多没见,那人大概是,都不想跟她联系了吧。

    池余垂着眸,挂着白色短袖牛仔裤窝在沙发里,电风扇呼呼的吹着,电视机放什么她也没注意,池余咬碎最后一口冰棍,心里的算盘却越发清晰。

    成绩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陆伯言发挥得很是稳定,池余超了一本线近一百分,陆伯言第一时间从老家给她打电话,兴高采烈的商量着志愿的填报。

    “池子,你怎么想的?”

    “我对法律专业有点兴趣。”池余坦然答道。

    “那学校呢?我这么说吧,你去哪我就去哪里。”此时的陆伯言在老家挽着裤腿,手里剥着玉米粒,短头发毛毛躁躁的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乡下小痞子。

    “这么舍不得我啊”池余忍不住打趣她。

    “我感觉,我也了无牵挂的,假期就回家看看奶奶和爷爷,去哪读都是读。”陆伯言无所谓的答道。

    池余张了张嘴,突然接不上话来,思虑良久:“我想在BJ,也挺好的是不是?”

    “好。”陆伯言又恢复平常笑嘻嘻的模样。

    “言言,我还是希望你能仔细想一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和学校,无论在哪里,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池余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极有说服力又莫名让她安心。

    “嗯,我知道了。”陆伯言轻轻答道,散漫中带点鼻音。

    第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池余才真切感受到它的漫长,近日,老池不知怎么的总时不时的咳嗽,李女士拉着老池去医院做检查,却也没检查出什么来,老池弄了辆大卡车开始了他接送货的业务,忙的越来越没边。

    转眼九月初,池余开学的日子在即,李女士本来想送她过去的,奈何近日生意忙得紧,货物得按时送到目的地。

    她宽慰李女士道:“妈,不用送,我跟BJ也算半个熟人了。”

    “让你爸自个儿送货,我送你去。”李女士一边清洗水果一边下着决定。

    池余瞄了一眼在沙发上躺着吹风扇的老爹,偶尔还咳嗽几声,着实忍不下心让他一个人去送货,万一开夜路,没个人盯着怎么行。

    “妈,爸爸最近还感冒呢,再说了,陆伯言在那边接我,别担心。”陆伯言以北清作为第一志愿,铤而走险的报了并不热门的心理学专业,终是如愿也进了北清。

    当时池余还认真问她,是真的喜欢心理学还是因为……她的影响,她思虑一番答:“我是真的喜欢心理学,再说,北清好歹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你就别多想了。”

    结果总的是好的,池余也便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李女士回头看着躺在沙发上,明知道自己感冒,苹果还啃得津津有味的老池,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赞同自己女儿的话,留他自个儿在家确实不行。

    她们回来的时候,BJ租的房还没到期,李女士交代着她带回去给三姑的家乡特产,顺便也把房子的钥匙递给池余,让她提前过去,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

    再回BJ,池余的心情和当初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当初是那么失意,现在却像是焕然一新。

    池余乘最早班的飞机到达,机场大厅就看到穿牛仔外套,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坐在26寸大绿色行李箱上的陆伯言,还是利落干净的短发,腿还一晃一晃的四处张望,招摇异常,想不注意都难。

    池余默默移动到她后面,拍拍她的肩膀笑得一脸纯真问:“帅哥,是在找我吗?”

    池余的头发已经长到胸下,夏季燥热,她便梳了两条小辫子,穿着白色到腰上的小吊带,紫色防晒外套,白暂的脸庞晕着粉红,脸颊有细细碎碎的头发垂下来,显得娇俏又清冷。

    陆伯言转头便见她笑得灿烂,一个假期没见好像又漂亮了不少,陆伯言感叹美女果然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她的DNA都心动了。

    她立马跟个狗腿子似的,上手拉着池余,装做可怜巴巴的模样:“啊对,美女姐姐,求收留。”

    “好啦,我们先回家。”池余笑嘻嘻拉着这个粘人精,她有时候觉得,陆伯言就像个礼物一样,被送到她身边,她的外形、经历都跟陈梦不一样,熟悉了后,她的细腻和撒娇又跟陈梦有些像。

    两人坐出租车到家,把家里盖的防尘布掀了,再打扫完毕后,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两人累得不成样子,再分不出力气弄吃的,于是决定打车到江边小吃街吃顿火锅,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此时入夜近九点,小吃街人山人海,池余和陆伯言随便挑了家生意还算红火的店,长木板与长木板围成一桌,说话声稍微大一点,就能清楚的听到周围或是隔壁说了些什么的,在等上菜的这段时间里,池余低头给李女士汇报今日工作。

    火锅很快就上来了,滋滋的冒着热气,池余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两声,陆伯言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先烫了毛肚夹到她碗里。

    “来来,别饿着了。”

    池余白她一眼,凶巴巴道“不许笑!”

    “好好好,没笑,谁笑了。”陆伯言嘴上这么说着,眼睛的弧度都快眯成一条线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陆伯言颇爱跟她讲在奶奶家的趣事,池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池子,我还跟奶奶提到你了,奶奶可高兴,等什么时候有空,咱一起回去呗?”

    “好…呀。”她们点的中辣,池余有点被辣到了,含含糊糊的应答,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陆伯言看她这模样:“你坐着,我去拿饮料。”便起身想去拿酸梅汁给她解解辣。

    忽的,隔壁桌传来争吵声,池余转头看到是三个青年模样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六七的模样,像是在争论什么,池余也不甚在意,只希望他们能小点声。

    接着,“啪”的好大一声,碗碟被打碎在地,坐里面的哪位黄毛青年抡起木椅子就向对面砸过去。

    她们桌与桌之间离得近,这一凳子下去,恐怕周围的都得遭殃,变故来得太快,池余站起来还来不及反应,右手猛的被一双冰凉宽大的手往后一拽,险险的避开了因碰撞迸溅出来的杂物和油水。

    “池子!”陆伯言听闻响动,跑过来着急的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池余不禁感叹,高中几年不出山,一出山就遇到大礼包,自己真真是好运气,平定心情,她才觉察出右手还被人拽着,扯了扯手,转头礼貌的答谢道:“谢谢……!”

    还没说出口的姐姐或是大哥,被吞没在看到本人之后的惊讶里,这张脸…有点熟悉。

    好像……顾锦渊那厮。

    这边的哄闹已经引起了不小轰动,店家带着几个服务员过来拉架,疏散人群。

    旁边的人低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认得她一般,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你好,江干区小吃街老火锅店有人打架斗殴。”

    闹了这么一出,池余心再大也没趣再回去坐着吃,站在她旁边这位淡定异常,俊逸清朗的人正打着110汇报情况,隐约间,似乎还看到了其他熟悉面孔,这种情况下,呆着也是尴尬。

    随即,池余拉住陆伯言就在喧闹中悄悄溜走了。

    “嗯,谢谢。”顾锦渊刚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到有的人拉着别人跑了。

    顾锦渊的太阳穴突突跳,忍不住咬着后牙槽嘀咕:“这小没良心的。”

    和他一同过来的,除了两位社团的兄弟,还有从小到大的发小兼同窗江禹,只不过江禹是隔壁北科技的学院混过来的。

    时隔三年,江禹这种马大哈都在顾锦渊拉着池余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小姑娘虽然长开了,可大致轮廓还在啊,怎么见着熟人了也不打个招呼就走了?!

    “顾哥,那不是小池余吗?你不赶紧追去看看。”

    “不着急,马上就再见”顾锦渊修长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

    “什么意思啊?”

    “明日迎新,先回去了。”顾锦渊摆摆手,抬腿往外走。

    江禹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不是,你话就不能说清楚点?”这么多年,他最忍不了的就是顾锦渊这卖关子的臭毛病,真是越老越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