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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痕

    静谧的午后,池余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翻阅着张阅读刊物,在她的位置,能一眼就瞧见操场上的青春,教室内有一部分学生回去宿舍午休,一部分还在孜孜不倦的刷题。

    陆伯言是这一部分里被迫大中午还在写卷子的,高二的期末成绩出来了,陆伯言考得很是不理想,也许今年高考线对每一位奋斗的学子门都宽容,把一本分数线划得低一点,才能勉勉强强塞进个陆伯言。

    显然,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刚步入高三,她便自觉的绷紧了玄,物理卷子刚刷了一面,待要翻面之际,陆伯言抬眼看了一旁的女孩子,耷拉着眼皮,已见其中的困倦之意。

    “池子,你要不要睡会午觉。”陆伯言轻声询问道。

    池余抬眼瞧着她,露出淡淡笑意:“那你……”

    “知道了,我要是有不会的,你醒来我再问你好了,快睡吧快睡吧。”陆伯言笑着答道。

    池余闻言,才有些许放松下来,合上书籍,打算就着书桌小眯一下,这个时间段再步行回寝室休息已然是进不去了。

    她们学校也有规定的午休时间,寝室十二点五十就关了门,为了防止同学们中午进进出出影响别的同学午休。

    BJ正值夏末,天气还有些许炎热,但是到了夜晚,还是会有阵阵凉意,陆伯言此时只着了一件白色短T校服,外套被她叠起来放在垒起来的书籍上。

    “等等,你这样睡手容易麻,垫着这个。”陆伯言说着,拿起书上的校服给池余垫好。

    池余心里一暖,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却忍不住逗陆伯言道:“要是我流口水了怎么办?”

    “那就我的池余小媳妇给我洗喽~”陆伯言从善如流。

    “嘿,脸呐!”池余笑骂她。

    “再说,我观察了好几次,你睡相没什么大毛病,快睡吧,再不睡都没时间了。”陆伯言安抚着池余,带着点哄小孩子的味道,看着池余乖乖趴下睡觉,陆伯言才埋下头继续刷题。

    陆伯言性格和外形都像男孩子,心思却是细腻的。

    池余高一摸底考的时候排在班级中下游些,她综合成绩不理想,但是数学却稳据第一,因此班主任让她担任数学课代表。

    有时候数学老师老张就会把一些题目交给池余去讲,池余平常就是个安静的人,她讲题的时候,台下吵吵嚷嚷,还没等她出声制止,陆伯言就带头举手,站起来问她F(x)的推导过程。

    群体就是这样,一但有一个人开始认真,就会带动越来越多的人,即使不学的,也不会再大声嚷嚷,教室也就这么安静下来听池余讲题了。

    久而久之,两人在这一块都打出了配合,陆伯言吊车尾的数学成绩竟不断的稳步上升,为此,老张也甚是欣慰,越发觉得让池余讲题是个正确的决定,以至于每到固定时间段,老张把卷子一摊,抱着他枸杞保温杯叉着个腰就走了。

    是夜,四中的晚自习通常上到九点半以后就是自由时间,可以自行留下来复习,也可以自行回寝。池余看了好几眼身旁空着的位置,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的差不多了,自晚自习开始,陆伯言就出去上厕所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池余,还不走吗?”坐前排的赵梓容边收着东西边问道。

    “嗯,我一会就来。”池余笑答。

    赵梓容眼神轻轻扫过池余旁边的位置,上节课做的模拟卷才做了一半,笔头盖也没来得及盖上去,几番犹豫,终是道:“池余,我刚才去办公室领卷子,好像听到陆伯言在请明天的假,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池余拿笔的手一顿,笑容也忽的收住了:“谢谢你梓容,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她。”赵梓容的这个消息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陆伯言自高三以来,对学习上的事情很是认真,连最爱的篮球都许久没去打了,一般的事情陆伯言不可能出去这么久,那除非有些其他的事情发生。

    池余忽感一阵心慌,如果她不知道陆伯言明天请假,那明天之后她就有可能见不到自己的同桌了,突然间的消失,像当初陈梦那样,等她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池余眉头不禁皱起,不过片刻,她利索的盖上自己的笔盖,收拾起陆伯言的书包就背着往外冲。池余一口气趴了三楼到班主任办公室,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池余发现里面已经没了陆伯言的身影。

    池余顺着教学楼另一头找下去,依然没有,寝室,没有,球场,也没有。

    池余来回跑了好几圈都没见着人,沿着操场巡逻似的来回找,终于累的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顺势坐到了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池余忍不住大骂:“你丫的陆伯言,你到底在哪啊,找着了腿给你废了。”

    晚上十点半,操场上的灯光都已经媳了,只有教学楼的灯光滴滴点点的撒过来,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跑步。

    盘坐在足球网架下的陆伯言,出神之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凶神恶煞的吼叫声,还隐约叫的是她的名。

    陆伯言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便走过去,走得近了,一眼就瞧出这是她那个脾气跟驴一样倔的同桌,还背着她的银白色书包,扎眼得紧。

    “池余,我在这。”陆伯言此刻眼圈有些许发红酸胀,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轻飘飘的顺着风落到池余耳朵里。

    池余感觉到了她情绪有些低落,站起身就定定的看她,夜黑月光若隐若现,漆黑的双眸却如潭中之水,隐秘深邃,两人均沉默半响,谁也不开口。

    池余却在这几十秒的对视时间里,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池余深吸了一口气,跟变脸似的堆出笑脸温和的说道:“你去哪了?要关门了,跟我回寝。”仿佛刚才在操场上大骂的人不是她。

    陆伯言一愣,闷声道:“你一直在找我?”

    “嗯,走了。”池余走近,拉着陆伯言就往寝室的方向走,一路上絮絮叨叨。

    “今晚的卷子你没刷完,知识点多,回头你好好看看。”

    “嗯。”

    “今晚跟梓容跑了食堂,给你带了奶黄包,放你包里了,估计已经凉了,不过还能吃。”

    “你饿不饿?”

    “你这么说,是有点。”陆伯言呐呐回道。

    陆伯言自高三以来,上完两节晚自习后都喜欢去食堂弄些宵夜来吃,美其名曰保持体力继续学习。

    池余闻言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打包好的奶黄包递给陆伯言,包子是用塑料打包的,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了。

    陆伯言边吃边听着池余絮叨,一直以来被争吵、冷暴力、厌恶充斥的心,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内心感到好些温暖,她鼻头酸涩,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了,好些年了,她没有再哭过,大多时候就冷眼淡漠的看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刺耳的声音。

    夜黑,陆伯言又低着头,额头的碎发遮住眼睛,这使池余没发现这小哭包。

    池余把陆伯言送回了寝室里,书包给她挂在了床头的床杆上。

    “好好休息,明天……”池余稍顿。

    “嗯……休息好了,我给你讲今天晚上的卷子。”说完,池余转身要走,不想被陆伯言拉住。

    “?”池余眼神询问

    “阿姨已经查过寝了。”陆伯言已经平静了心情,但说起话来还带些鼻子堵住的声音。

    “所以?”池余不解。

    “懒得铺床了,我跟你睡呗。”陆伯言在床头掏出两瓶旺仔,递给池余一瓶以示贿赂。

    池余看了她一眼,视线移步到旺仔牛奶上,手利落的接过,中气十足且霸气的道:“睡。”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为245毫升的旺仔牛奶折了腰。

    四中一般十二点就会准时熄灯,躺在床上池余却怎么也睡不着,室友大都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忽的,她感觉手臂被旁边的人捅了好几下,她就知道旁边的姑奶奶没睡着,池余稍稍侧过身体,眼睛没睁开,嘴里悄声问道:“你明天之后,还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回家?”

    “梓容去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听顺耳了。”

    陆伯言在黑暗中无言许久,突然问:“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着急找我?”

    池余抿了抿嘴唇,翻了个身,正对着床板上头,池余声音压得很低,有些喑哑:“我以前,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也是同桌,请了个假,就……再没回得来。”

    对陆伯言来说,她脱离校园生活的身份后,经历的与同龄孩子是大不相同的,所以池余如此表达出来,她大概也猜到没回来的意思。

    陆伯言如鲠在喉,安慰的话挑挑拣拣一句也没说出口。

    原来,有个人记挂着是这种感觉。

    陆伯言沉默良久,又像是释然般长叹一口气,她轻声说:“我会回来的,请个假,去配合父母离婚。”陆伯言说的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池余大惊,脱口问道。

    “嘘,小声点。”陆伯言抬手轻捂住她嘴,示意她室友都睡了。

    池余配合的点点头,池余的床靠近床边,食堂的大灯会撒些余光到玻璃上,今夜没关窗,池余望向陆伯言的眼睛里,多了好些欲言又止,试探和不解。

    陆伯言调整了个姿势,才慢悠悠开口:“池余,你见过两个人明明是家人,却每天都在争吵,冷暴力,摔东西的夫妻吗?”

    “我爸妈就是,从我十岁那年开始,刚开始她们还避讳着我,从不在我面前表露,只是冷战,那时候我也不懂事,试图通过摔伤自己,刮伤自己,来让他们着急,和好。”

    “后来这招已经不管用了,他们各自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也知道,他们各自都有了别的选择,只是因着经济纠纷,谁也不肯先提出来,却又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厌恶。”

    “我回家永远是一屋子冷清,关上门永远是噼里啪啦的争吵,池余,这么久我太累了,我不想再吃一顿又一顿虚情假意的饭菜,我己经十八岁了,这次争吵我妈妈进医院了,也该结束了。”

    “你哭什么呀。”陆伯言听到池余抽噎的声音,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窝在枕头上的脑袋瓜,温柔的安慰道。

    “池余,不用难过,我……我觉得松了一口气,我现在轻飘飘的,比这些年来任何时候,都来得痛快。”说着,陆伯言竟畅然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感受到怀里一暖,池余转身抱着她,有一只手正有频率的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的,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安慰她:“陆伯言,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给我快点回来,刷卷子!”最后那几下池余拍的比较重,陆伯言明显感觉到了危险。

    陆伯言心里有一股股暖流流过,嘴上仍然打着哈哈道:“有被安慰到哎。”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少年们一直在奋斗,身心不免是疲惫的,很快便都睡着了。

    静谧的午后,有的人都刚吃完午饭回教室,有的则回了寝室,教室有三三两两的在讨论题目,池余趴在桌子上转笔头,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第二天了,她思索着陆伯言怎么还不回来。

    忽的,池余身旁的椅子被拉开来,陆伯言随手提起书包放桌子上,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池余裂开嘴一个劲直笑。

    池余看了眼后门,挑着眉问:“怎么,正门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从寝室那边过来的,走后门可以少走十几步呢。”陆伯言笑嘻嘻的答。

    池余点点头,颇为赞同的回道:“严谨。”

    “池子,看这里!”陆伯言喜滋滋的伸手去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三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池余。

    他们学校一般都是周日下午才能出一次校门,晚上六点前要回来,池余每次都会乘坐校门口的小巴士,先去书巷小阁挑几本书籍,看点小说,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去买两杯奶茶带回去,陆伯言一杯她一杯。

    所以平时吃的都是学校配置的,像冰糖葫芦这种小吃是比较难吃到的。

    “怎么两串?”池余笑着接过。

    说到这个陆伯言就开始得意洋洋的,朝池余眨眨眼:“你喜欢吃甜的,Doublehappiness。”

    “别来这套,这两天发的卷子我都给你整理好了。”池余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慢悠悠从桌上抽出至少五六套的卷子,眼里笑嘻嘻的。

    “啊……那个,我还给梓容她们带了点水果,我去分分。”陆伯言顿时觉得头大了不少,怎么才回去两天,就有这么多卷子,趁池余现下的高兴劲,他得赶紧溜。

    池余又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边嚼边含糊不清道:“分好了就赶紧回来吧啊,别耽误时间。”

    陆伯言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嘻嘻哈哈的揽过坐在旁边的同学,招呼大家过来吃水果。池余就笑着看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几乎朝夕相处的两年里,她逐渐摸清了陆伯言的脾气。

    真正心里藏事情了她就会笑得很不自然,说话就有气无力的活像没吃饭,简单来说就是藏不住事,现在这样,池余明白她那笔家里的糊涂账大概是清了,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坎终是花上了一个句号。

    她要做的,就是陪着她,让时间慢慢治愈,尽力做好当下的事情,她希望她们都能在成年之际,把握住机会,拥有一个全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