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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七寸

    君悦每晚都要泡两个时辰的药浴,等能下床的时候,又已过了三天。

    这日里她到院内走走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到底有了点血色。

    “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院门口传来声音,她转头看去,一身硬朗壮实的啟麟已经背手走了进来。

    自从十五那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可终于是按捺不住跑来了。

    君悦由霓裳扶着,慢慢走到廊下的躺椅上坐下,道:“是啊,你是来赶我走的吗?”

    “怎会?”啟麟邪笑道,“姜离王莅临鄙处,算来本王还没有好好款待过呢!不如现在就移步本王的住处,让本王好好招待姜离王一番如何?”

    霓裳给她递了杯茶过来,君悦接过,呷了一口,笑道:“怎么,太子知道我在这了吗?”

    漠北城,肯定少不了啟囸的耳目。而啟麟天天往这跑,又派人守着这里,啟囸的人没发现猫腻才怪。

    他这几天没出现,或许也不全是故意不来,也有避开啟囸耳目或者处理耳目去了吧!

    啟麟笑道:“你可不知道,为了你,本王可提早暴露了不少的东西。”

    君悦挑眉,很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本王要的可不是你的谢谢。”

    “你可别忘了,要是你不来,说不定我还不会暴露呢!”君悦边将手中的茶杯交给霓裳,边道,“而且,我也没求着你来。”

    “现在算账,可有点晚了。”

    啟麟转身,背对着她,直入正题道:“两年多过去了,本王与太子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他杀不死我,我也奈何不了他。长此下去,只会消耗掉我们彼此的精力和资源,可不是长久之计。”

    君悦道:“所以,你想回去了。”

    “是,当初可是你让本王离开的,现在你也该想办法让本王回去了。”

    君悦敛了脸上的笑意,嘲讽道:“我可真是佩服你们蜀国人,甩锅的能力可真是一流。

    照你这么说,是我让你来的这里。你若在这里过得不痛快,那岂不是成了我的罪过。

    你可别忘了,这只是我当初的一个建议而已,我可没有拿刀驾着你的脖子让你离开太安。

    你自己的选择,却要我来为你的选择负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

    怎么的,欺负我现在身体虚弱,跑不了是吗?”

    啟麟转过身来,上前两步,到她脚边,缓缓俯下身,手臂撑着她两边的躺椅把手,上身压了下去。本是照在君悦身上的阳光,完全被他遮住了。

    阳光下,正面近距离的看,更能看清她面容的精致。几乎没有毛孔的肌肤,微微杂乱但是眉形很好的浓眉,深邃幽黑的双眼,以及略微泛白的小嘴。

    屋内屋外,霓裳房氐等人抽出武器,一脸戒备。

    君悦却是云淡风轻的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眼睛仰视着上方突然变大的脸,不焦不惧,不气不忿。

    啟麟嘴角邪笑,眼睛狠戾毒辣。“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声音很轻很轻,犹如棉花一般。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藏在棉花中的针,随时露出它锋利的针尖。

    君悦也勾起嘴角,嫣然一笑,道:“不怎么,只是想提醒你,冲动是魔鬼,三思而后行。”

    啟麟嘴角的邪笑一僵,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面。

    他的鞋面上,已经多了一只白色的鹿皮靴。靴尖处,一把三寸长的匕首正横对着他的脚踝。只要主人稍一用力,匕首就会向前推送,捅进他的小脚踝里。

    啟麟鼻子里吐了一个鼻音,抬起头来看着身下云淡风轻莹莹而笑的人,道:“你可真是啊,从上到下,处处都是刺。”

    头发里藏了暗器,袖子里藏了暗箭,鞋底还藏了暗刀...

    她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藏东西的?

    君悦无奈道:“没办法,我的手下就算再衷心,武功再高强,也有顾不到我的时候。这乱世,出门在外,可不就得靠自己。尤其是像你这种昨天还待我关怀备至,今天就跑来耍无赖的人。”

    “你觉得就你这把破匕首,真能杀得了我?”

    “那可不一定。”她随手指了指后面自己的人,道:“他们都知道的,我这个主子啊有个臭毛病:我要是疯起来,连我自己都杀。

    同归于尽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鄂王要不要再试一试?正好,把这个地方再闹出更大点的动静来,好让太子的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啟麟看着面前的人玩笑似的语气,可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君悦这个人,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恒阳城破,他跟着晋安帝跳了揽月台。若不是他救了他,他可就跟着晋安帝一起死了。

    之后他为了救他的手下,竟然胆大到跟他比武。他把寒光剑扎进自己的琵琶骨下时,当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虎丘一战,虽然最后是姜离赢了。可当时,他估计也还是做好了与吴军同归于尽的打算。

    君悦这个人,不怕死。

    永远不要跟一个不怕死的人打敢不敢死的赌,因为对方随时都会引爆身上的炸弹,跟你同归于尽。

    啟麟两手离开了把手,站直了上身。

    君悦也同时的,收回了踩在他鞋面上的脚。脚后脚跟稍稍用力在地上一蹭,那把露出来的三寸长的匕首又缩了回去,鞋子看着与其他人的一般无二。

    她抬手,手指往后摆了一下,房氐霓裳等人将兵器收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君悦两手手指交叉,置于腹部,视线越过他看向斜前方的太阳,沉声道:“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跟啟囸抗争。”

    啟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可以?”

    “这两年你虽然安排了些人去太安任职,也拉拢了一些官员,壮大了点势力。可你觉得,你那点势力跟啟囸相比,如何?”

    麒麟不说话。

    君悦继续道:“你的人,占据的都是些不重要的职位,手中没多少权利。

    你这些年给啟囸使了不少绊子,他的名声的确不如从前,可到底他有尤尚书苗尚书这些位高权重者做后盾。你呢,你有哪个位高权重的做后盾?

    再说,你给他使的绊子,要么是赈灾不利,要么是私吞军饷,或者是亲族滥杀无辜,或者是结党营私....可这些,都不能直中他的要害。

    这些事情,自有人替他去背黑锅,他顶多背上一个办事不力、识人不贤的名声而已。你搞再多这样的事,也比不上他当年一招陷害你屠城,不是吗?”

    啟麟皱眉,“那你难道要本王也陷害他一次屠城不成?”

    君悦真想送他一个“蠢”字。

    有些事,第一次做那叫聪明,第二次做那就只能是蠢了。

    “我的意思是,打蛇打七寸。你打不到他的七寸,就永远伤不了他。”

    啟麟沉默,等着他的后话。

    君悦于是继续道:“我之所以觉得现在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是因为横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啟囸而已,而是整个太子党。其实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当年的连城。”

    “连城”两个字一出,君悦也微微一怔。她好久没有说这个名字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

    啟麟倒没说什么,只是皱了下眉而已。

    耳听他继续道:“连城一开始和你差不多,什么也没有。连昊倒台之后,他就专心做一件事,那就是扳倒永宁王的后盾,也就是岑家。”

    啟麟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对付尤尚书苗尚书他们?”

    君悦道:“他们就是啟囸的七寸。你如果不斗倒他们,就斗不到啟囸。就算你跳过他们杀了啟囸,当了皇帝,他们也不会服你,终究还是祸患。

    你是想要一个服从你的臣子,还是想要一个处处跟你作对,甚至背后捅你一刀的臣子,你可自己想好?

    不过事先声明,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别哪天又赖我说是我怂恿你去杀人。

    你不能现在回去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在太安的势力还不够强大。二是你得让人相信,太子倒台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人离太安越远,就越安全。”

    这春日的阳光可真是温暖,晒得人暖烘烘的昏昏欲睡。

    君悦这一下子说得有点多,体力有点不支,觉得有点疲惫了。

    她干脆闭上眼睛,却是没有睡着。或许是刚才说到了连城,她脑子里此刻冒出了很多东西,很多以前的东西。

    啟麟的情况的确和当年的连城差不多,可是他们的对手,却是南辕北辙。

    啟囸是太子,如果不是什么重大错失,蜀帝是永远不会废了他的。毕竟废储也是会动摇国本的一件事,他直接影响到整个蜀国官员体系的动荡。

    而连琋,他不是太子,自然没有废黜一说。而且连琋他本人对皇位毫无眷恋,甚至是联合连城,对付岑家。

    可啟囸,他永远不可能联合啟麟,去对付自己的党羽。

    当年连城联合连琋对付岑家,差不多用了两年的时间。

    而啟麟单打独斗对付太子一党,时间只多不少。可是蜀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蜀帝,已经太老了。

    等他两脚一蹬,啟囸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他啟麟要么臣服,要么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