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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毁字

    君悦刚回到广元殿,香雪便迎出来禀报,说是那个玉器师傅送东西来了。

    “这么快?”君悦微微惊讶。

    玉器师傅将东西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君悦翻来翻去看了看,样子倒是十成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香雪纳闷:“这什么啊?”

    君悦随意道:“好东西。”

    香雪看着主子手里所谓的东西,好像是一根铜管,铜管一边大一边小,大概一尺长,大的那一端好像嵌了块琉璃。主子正拿着它,小的一端对着自己的眼睛,透过管子在殿内扫来扫去,自个玩得不亦乐乎。

    “怎么样,王爷可还满意?”玉器师傅笑眯眯的问。

    “很满意。”君悦拿下铜管,在手中颠了颠,笑道,“可惜以现在的技术,还不能做到聚焦,放大或者缩小。”

    香雪和玉器师傅一懵,“什么是聚焦?”

    “呃?就是...”君悦一挥手,“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辛苦你了。”

    玉器师傅不敢说辛苦,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做。老实说,他也很喜欢这个玩意,以他广泛的见识来看,这绝对是世上第一个出现的东西。

    他们王爷怎么这么聪明,能治国能打架,还能搞研究搞发明。

    可惜,他就算再喜欢,也不敢要啊!

    君悦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屁颠屁颠的跑去旁阙楼找连琋,迫不及待的想要献宝。

    香雪只好让人将她的早膳给送到旁阙楼去。

    到旁阙楼的时候,连琋已经用完早膳了。君悦献上自己的宝贝之后,就端着一个碗上了二楼,倚着阳台的门框,边吃边看着他将这玩意对准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对着前方移来移去。

    瞧他一直不放手的样子,她就知道这礼送对了。

    “这东西,叫望远镜。怎么样,看得够远吧!就连前面宫殿檐角上的铃铛都能看到。”

    连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很清楚,你哪弄来的?”

    “呃...前几天出宫,无意中发现了这小块石头,我让人打磨做出来的。”

    “是吗?”连琋淡淡道,“我怎么听说是姜离王抢了兰大人的一块破石头,然后拿回来送给我的。”

    君悦差点咬中自己的舌头,这老百姓们八卦的速度,怎么比她的蜂巢还快啊!

    连琋听旁边的人没了动静,便将手中的铜管对准了她,正好看到她放大的一张有点囧的脸。

    君悦大口咬了一块小笼包,闷声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啊?哦我想起来了,咱们骄傲的连小公子,从来不稀罕用别人的东西。”

    连琋将铜管移开,食指指腹摩挲着镜面光滑的表面,道:“这东西以前是谁的我可不管,我只知道它现在是我的。”

    说着,转身进了楼内。

    君悦也转身跟上,调侃他。“这么喜欢,你该不会是打算拿它来偷看我沐浴的吧!”

    连琋在茶桌旁坐下,将铜管放在一边,边倒茶边道:“你要是把浴桶搬到院子里沐浴,我也不介意看。”

    君悦嘿嘿笑了两声,“连琋你学坏了,你以前学的非礼勿视哪去了?”

    谁知他却道:“又不是没看过。”

    君悦便噎了口。

    他俩共用一个浴桶、同在一个屋檐下洗澡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他俩一起落难金沙城,在一个客栈里,她洗澡的时候,他就在房间的另一边。

    可是那时候君悦还把连琋当小孩,根本就没有避着的意思。且浴桶有屏风挡着,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再说,连琋这孩子自小教养极好,真真是非礼勿视。她洗澡的时候,他压根不看一眼。嗯,也有可能是没兴趣,懒得看。

    后来连城继位了,她有一次偷偷跑去恒阳找他,他倒是看到了她洗澡。不过她整个人缩在了水里,水上全是花瓣,连琋除了她的一对肩膀,也啥都没看到。

    这也叫看过?

    君悦想,要是有机会,她应该带他去三亚的海边看看,什么叫“看”。

    她放下碗筷,两手肘撑在茶桌上,拖着两腮带着期待的眼睛道:“那好,今晚回去我就让人搬了浴桶到院子沐浴,你可得把握机会哦,只此一次。”

    连琋瞥了她一眼,不应也不拒绝。

    他岔开了话题去,“外面的玉兰花开了,很好看。”

    “呃?”君悦脸上一蒙,不知道他这突然的夸起花来是几个意思?

    “你比花好看。”她笑道,语气带了点不怀好意的痞气。

    连琋不理会她的调笑,自顾道:“你说现在要是下起雪来,白雪配玉兰,会不会更好看?”

    君悦一张笑脸仿佛被冻结了般,立马僵在了脸上。

    然而僵硬也只一秒,一秒之后,她继续痞里痞气道:“你可别吓我,我这小小赋城可没什么怨魂。要是赋城真飞起霜来,那一定是我死的时候。”

    连琋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平静的双目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变化。

    “怎么了?”君悦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我脸上有米粒吗?”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再看向对面的人,见他还是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桃花般的眼睛好像能透过她的衣裳,透过她的皮肉,直视她的内心。

    君悦便也敛了笑意,“你怀疑是我做的?”

    连琋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呷了口。“我不知道,但你是最有可能的。”

    君悦不急于否认,而是问:“为什么?”

    “恒阳是吴国的国土,他们不可能为了对付蜀国在自己的地盘上闹这么一出,伤敌也伤己,蜀国就更不可能了。你是不是想说,那还有齐国的那些反抗者?”

    君悦不说话,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我告诉你,他们都已经归顺我了。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行动。况且,我很确定,我们谁也没有那脑子,让六月里飞霜。”

    君悦怔怔的看了他三秒,忽然间一阵狂风吹了进来,她觉得有点冷。

    齐国的那些反抗者都已经被他收服,这个消息让她全身从头到脚都冷。

    她站了起来,走到阳台的门边,抱起手臂歪着倚着门框,顺便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让它们不至于冷到麻木。

    “那么你来姜离,是来收服我的吗?”

    背后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不是。”

    君悦刚想问“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身后又传来声音。“君悦,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毁了蜀国。”

    君悦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非但没有好点,反而比刚才的更冷了。这回连心脏都是抖的。

    她嘴角无奈一笑,“连琋,我不是。”

    身后的人沉默,她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时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我是想报仇,想取而代之。但是连琋,我从没想过毁了蜀国。”她站直了身体,微微眯着眼睛望着清晨落下来的朝霞,深深道,“他们有人该死,有人也无辜。”

    连琋问她:“你同情他们?”

    君悦摇头,“不是同情。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毁’这个字,太过严重了。”

    就像你要一个人死,杀了他也就一了百了。可是毁了他,那就绝不仅仅是杀了这么简单。

    你会折磨他的亲人,间接折磨他。你会践踏他的自尊,搞臭他的名声。你甚至不会杀他,而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会让他绝望,让他崩溃,让他发疯。

    这才是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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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悦去了思源殿,将公孙展召来,跟他说了连琋的事,公孙展听罢也是惊讶不已。

    “他竟这么恨吗?”

    君悦坐在案桌的边缘上,微微低头道:“我当时听到他说出那个‘毁’字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我现在都怀疑,龙江决堤,是不是就出自他的手笔?”

    公孙展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要真狠起来,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有时候我甚至都有点怕他。”

    “可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脾气臭得很,不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如今他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我真怕他会闹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

    君悦看向他,“要不然你去跟他坦白了身份,劝劝他?”

    公孙展自嘲一笑,“你觉得可能吗?不说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就算他真信了,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

    “也是噢!”君悦无力道,“把他惹恼了,恐怕以后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他这冷战的脾气,发作起来真的要人命。

    “好在你有蜂巢,而他还不知道这一点。”公孙展道,“你让人多留意一下他的人马,知道他的动向。我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希望能摸清他的计划是什么,能拦就拦吧!”

    君悦嗯了声,“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她也好奇,“你就不恨吗?”

    公孙展释然道:“我的恨,早在跳下揽月台的那一刻就完全消散了。报仇是想,但是恨也谈不上。”

    君悦明白,报仇是他重生后的责任,是责任,而不是心态。他的责任完成了也就结束了,他不会恨下去。而连琋不会,他就算毁了蜀国,也会一直恨。

    也许人只有经历过死亡,才能容易放下那种刻入骨髓的仇恨吧!只有经历过死亡,才会明白爱也好恨也罢,到头来终究什么都不是,人不过是在为难自己、跟自己较劲而已。

    你说你在恨别人,其实你只是在恨你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老天不公,为何仇者快亲者痛?恨为什么所有人都解脱了,而唯他还活着?

    可难道,为了放下恨,就要让他死一回吗?

    他可不会那么幸运,向她一样穿越,像连城一样重生。